第4章 胖虎
實不相瞞,七夕比這孩子顫得更厲害。
走原本的爬樹劇情肯定是不行的。
掐……七夕看着小男孩的圓臉蛋,完全無法想象資深前輩是什麽冷血鯊魚,把人掐哭得多大勁啊!
眼看五分鐘的劇情時間就要到了,七夕鼓足勇氣,要不罵他兩句吧!
至于罵什麽……七夕大腦一片空白。
不行,這跟走在路上無緣無故突然把人踹翻的畜生有什麽區別啊!
要是對手是成年人,她保證(?)可以!
七夕的精神波動大得像地震,壞崽崽都被颠得飛了起來。
它好奇地探頭來看。
【壞崽崽:這種事你都不會嗎?】
七夕連忙抓住機會。
【七夕:狼心狗肺人面獸心窮兇極惡的壞崽有什麽提示嗎?】
【壞崽崽:哼!別以為你誇我我就高興了!嘻嘻嘻。】
……這不是挺高興的嗎?
【壞崽崽:我才不告訴你呢!除非你給我棒棒糖!】
【七夕:現在沒有,先賒賬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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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崽崽:什麽呀!那不就有一個?那小胖子的上衣口袋!那個突起的大小,那個形狀!我保證他兜裏一定有棒棒糖!搶走他的棒棒糖,他還不哭哭?啊……這可不是給你的提示!快忘了!】
聽着壞崽崽的話,七夕沉默了。
我這個惡毒炮灰,使的壞原來是胖虎級別嗎?!
七夕咽了口口水,看着那羞怯望向她的小朋友。
七夕,穿書局新晉員工,崗前培訓時發過誓,誓死捍衛每本書的劇情,保證讀者良好的閱讀體驗。
哪怕要成為胖虎。
片刻後,孩童抽噎的哭聲響起。
春日的庭院溫度宜人,暖風吹得人昏昏欲睡。
白色的涼亭裏,一頭黑發,面色蒼白的病弱美人靠在柔軟的長椅上,玉蘭般的指尖拈着一根用紅色塑料紙包着的棒棒糖。
她的神色有些倦怠,精致的眉頭微微蹙起,像是覺得眼前的孩子哭得太吵了。
實際上七夕心跳卻快得不像話。
她剛才騙小孩把棒棒糖拿出來看一看,結果一到手就說不還了。
小男孩瞪大了眼,像是難以置信。
七夕依然“冷血”地說着“不還”,只是視線發虛地飄到一邊。
随後她就聽到了小男孩隐忍抽噎的哭聲,手背上生着肉窩窩的小手圈在肚肚上,哽咽地說“那就給姐姐”。
七夕:!!!倒也不必這麽乖!
七夕不知道這樣哭算不算完成任務。
她深深覺得這活不是新人能幹的。
難怪新人一開始都要去當背景板歷練,等有了一定資歷再去做培訓,想扮演反派角色還要上八十個課時的意念課程。
課程完畢後還需多次考核與演練,才能上崗。
唯有身懷鋼鐵般的意志,才能按照劇情扮演好一個反派!
因為《豪門天天寵》的特殊性,穿書局的要求一降再降,七夕做的已經比原劇情削弱了非常多,但現在她的良心依然深受煎熬。
【壞崽崽系統則桀桀大笑:有什麽好哭的!你的東西本來就是我的!】
這壞崽顯然是沒有良心的。
電子音突然響起。
【五分鐘內讓小朋友哭出來的任務已完成。】
【獲得10積分。】
七夕震驚,這也行?
可接下來電子音再次提示。
【男主之一·段知行,正火速趕來。】
七夕:淦!!!
“好了,還給你。”
七夕立刻要把燙手的棒棒糖塞到小男孩手裏,就聽到涼亭外突然傳來人聲。
“大小姐。”
那聲音像是玉石叩擊的脆響,好聽中帶着一絲冷意。
七夕循聲望去,就看到涼亭外站着一個身姿筆挺,穿着一套黑色西裝的男性。
那是個極為英俊的黑發青年,身材高挑,戴着金絲眼鏡,眼睛似狐般有些狹長,一身清正的書卷氣,即使把他放在一群靠臉吃飯的男明星裏,他也斯文俊俏得過了頭。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個看起來沒什麽攻擊性的人雷厲風行地送走了十八個穿書者。
“哥哥!”小男孩對段知行叫道。
段知行卻沒有回應自己的弟弟,精制的手工皮鞋踩在柔軟的草坪上,姿态優雅地步入涼亭。
很少有人會在段知行看向他們的時候避開視線。
那雙淺棕色的眼眸看人時是那樣溫柔,無害,像是被陽光照過的溫暖海水,令人第一眼就想卸下心房。
“大小姐,很抱歉。我叮囑過他不能到後院來,但是他顯然沒有聽進去,打擾了您。”
段知行站在七夕面前,向她致歉。
七夕看着小男孩臉上還未幹的淚痕,在旁人看來怎麽也不是這小孩打擾了她吧。
但段知行眼裏卻只看着七夕,像是真的覺得是自己的弟弟在吵鬧。
“……拿他一根棒棒糖,不想給就不要假大方。”
七夕和段知行對上了視線,她垂下眼睫,像是有些疲倦和難以理解,纖長漂亮的手指一松,那根糖就從她手裏落下。
段知行伸手接過,他側頭看了一眼桌子,紅茶杯已經空了。
“段叢。”
段知行喊了一聲弟弟的名字,像是想要求證。
那圓頭圓腦的小孩立刻連抽噎都不敢,吶吶點頭。
“是我要給姐姐的。”
俊美的黑發青年擡手把棒棒糖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裏,對七夕笑着說。
“這類糖添加了劣質色素和香精,不适合大小姐食用。大小姐喝紅茶想配糖的話,我這就去給您準備。”
段知行說的這句話,顯然把桌子上那盤精致的茶點都當做了空氣。
随後他又朝七夕走近了兩步,他身上那股清爽的草木香氣就絲絲縷縷蔓上了七夕鼻尖。
段知行很有古早文男主的樣子,俊秀的外貌,如鶴般的身段,那雙掩在眼鏡後的淡棕色眼眸總像是籠在溫柔的光裏。
前輩們也曾被這人的皮相所騙,以為對方是溫和無害的。
他會傾聽你的每一句話,他會時刻溫柔地注視着你,他似乎會達成你所有的願望。
結果呢?
段知行驟然靠近,七夕心想段知行果然還是不能容忍。
惡就是惡,搶棒棒糖也是惡!療養院載入中!
唉,待會回局裏就和上司一起把剩下的瓜子嗑了,再看看要去哪本書裏練習當背景板吧。
七夕面無表情地等待結束。
可段知行卻停下腳步,躬身拿起落在涼亭扶欄上的一件織金披巾,輕輕披在了七夕的肩上。
“起風了,大小姐要不要回去休息?”
按照人設,邵七夕就不是個會聽話的人。
“不。”七夕僵硬搖頭。
黑色的長發随着七夕的動作從細瘦的肩膀上滑落,發尾落在了段知行的手背上。
“春日庭院裏的花确實很美麗。”
段知行也不意外,十分流暢地接上了話,他退後一步,柔軟的發絲在他手背上劃過,像是蝴蝶的翅膀。
他低頭看着七夕放在扶手上的左手。
那是一只有些纖瘦的手,皮膚像上好的骨瓷一樣細膩,手背和指尖的肌膚都是不見光的白皙,每天吃着補血養氣的藥材,也不見這人指尖上養出一點血色。
不,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那玉蘭花苞一樣的指甲上,隐隐透了一層粉,像是用力按壓扶手時才生出的血色。
段知行沉默地看着,就像雷雨将落時前的一分鐘,天地一片靜谧,連風都在枝葉上止歇。
“大小姐的指甲有些受損,請您稍等。”
七夕左手的無名指和尾指的指甲有一點破損。
随後段知行對着七夕微微躬身,就帶着弟弟段叢,離開了涼亭。
七夕在看不到人影的時候,才把僵硬的脖頸扭了扭,有些驚疑不定。
這是什麽意思?她……被放過了?
【壞崽崽:啊!那個西裝男怎麽走了!快叫他回來!】
【七夕:咦?你是不知道剛才情況有多險惡嗎?他剛才一來就在試探我,什麽“弟弟打擾你”都是幌子,他只是要我的回答,然後當面對證他弟弟,看我是不是在撒謊!】
【壞崽崽:我只知道他拿走了我噠棒棒糖!】
【七夕:之後給你買一個吧。】
【壞崽崽:買來的棒棒糖和搶來的棒棒糖還是同一個嗎!】
【七夕:你這個崽還挺哲學……】
七夕和壞崽崽叽叽呱呱說着話,帶着一點劫後餘生的歡快。
邵家主屋裏,段知行牽着弟弟的手安靜地走在鋪着地毯的長廊上。
段叢有些怯怯地擡頭看着段知行,只是他一擡頭,就和段知行的視線對上了。
“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能到後院去玩。”
段叢點頭:“哥哥說,那裏有,有狼外婆,可我追着小蝴蝶過來的時候……那裏沒有狼外婆,只有漂亮姐姐啊。”
想到在七夕面前抽泣,圓頭圓腦的小男孩怪不好意思的。
“是我不大方,姐姐只是想吃糖。下次我會把我的糖都分給姐姐。”
段叢竟自我反省起來,哪怕那顆棒棒糖是他在幼兒園拿到小紅花之後才得到的獎品。
段知行低頭看着天真的幼弟,如果不是父母發生意外死去,他是絕不會把弟弟接到這裏來的。
段知行把段叢領到小房間裏,讓段叢午睡。
随後他一路走到廚房準備茶點。
廚房裏的傭人詢問有什麽要幫忙的,都被段知行搖頭拒絕。
蜂蜜,牛奶,可可在茶爐上融化,攪拌,混合,最後倒入模具。
模具是只有人指尖大小的花形,段知行只做了四個。
不需要徹底凝固,因為體弱的大小姐不喜歡太硬的點心。
她甚至不想吃點心,只需要嗅聞那滾燙鮮甜的氣味就足夠了。
在此期間,段知行又去準備了修剪指甲的工具,這些事應當是女仆們來做,但是自從昨天邵七夕用剪刀丈量一個女仆的眼珠,像是想要活剮下來的時候,段知行就領下了這份工作。
女仆們半是慶幸,半是慌張,小聲地在段知行耳邊說着給邵七夕護理指甲時要注意的事項,和段知行預料的差不多。
邵七夕因為身體原因,孤僻乖戾,讨厭生人。
以段知行的資歷,居然都算在邵七夕身邊待得最久,也最了解她。
醫生今天在給邵七夕打電話通報病情前,先提前告知了段知行。
段知行挂斷電話之後,眉頭一直皺着。
段知行還記得那天他送邵家老爺夫人登機前的對話。
【知行,我們無法管束這個孩子。】
【請你替我們看着她。】
【別讓她……】
那話沒有說完,但段知行也明白,那指的是“別讓她無法挽回”。
段知行在今天那通電話後,就知道邵七夕心裏大約掀起了怎樣的狂風暴雨。
她歷來如此,心裏有一分不痛快,就要在別人身上撒十分。
于是他想,從今天起,他要更小心,更仔細地看着大小姐。
因為老爺夫人臨走前還有一句話留下,“一切,就交給你了”。
這話裏暗示的意思段知行明白。
邵七夕只要越過了某道界限,他就會動手。
父母過于溺愛孩子,就只能成為那份溺愛的奴仆。
但段知行不會,他只相信正确的正義。
如果可以,這些事還是應該由老爺夫人來做,但很可惜,段知行送機之後,老爺和夫人就發生空難,意外去世了。
今天從醫生那知道消息後,段知行就立刻趕往邵七夕身邊。
并不是因為聽到了段叢的哭聲。
只是他原以為會發瘋失控的邵七夕……只拿了段叢的棒棒糖。
不,還是段叢主動給的。
這是什麽新的玩法嗎?
段知行狐疑地走過去,可是邵七夕卻神色恹恹,沒有失控喊叫,沒有把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毀壞,她只是坐在那裏。
春日的庭院裏,病弱的美人垂着纖長的羽睫,眼窩處覆上一層陰影。
她像是覺得一切都很無趣,無論段知行說什麽,她都不太在意。
如同落在白薔薇花瓣上,卻無力振翅的蝴蝶。
像是聽到消息後打擊過大而打算放棄一切?
段知行暫時無解。
他捧着裝着工具與點心的金托盤,面帶微笑地走出門。
幹淨锃亮的皮鞋踩在厚實的地毯上,行走間筆挺的西裝下擺微微拉起,隐約看到段知行腰後好像別着一把黑色的匕首。
劍未出鞘,隐見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