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梁卓接到電話時正在網吧打游戲, 辛其洲喊他去吃飯,就在二中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館,他剛到就看見了從旁邊巷子裏走出來的辛其洲。
這樣活力十足的體育生裝扮很罕見, 然而, 更罕見的是他指尖夾着的那半截即将燃盡的煙。
“什麽時候開始抽的?”梁卓是真的好奇。
辛其洲瞥他一眼,将熄滅的煙頭扔進了垃圾桶裏, 語氣很是漫不經心,“記不清了。”
“操。”梁卓佯裝生氣,“兄弟那麽久, 你騙得我好苦。”
之前他是真以為辛其洲不抽煙,因為每回見面梁卓都會當着他的面抽,煙瘾這玩意兒不是開玩笑的,如果辛其洲也有這個習慣, 聞到了煙草味就不可能忍得住。
現在想來, 大約是他的定力太異于常人了。
倆人并肩往飯店裏走,梁卓始終笑呵呵的, 旁邊這人雖然不說話,可那張帥氣的臉上卻寫滿了情緒, 面癱看多了, 他覺得格外新鮮。
“到底什麽事兒啊?”他把手臂搭在辛其洲肩上, “說出來,讓哥哥開導開導你。”
那家餐館位于學校後門,生意不算很好, 除了他們那一桌,沒有其他客人。辛其洲把手機扣在桌面上, 掃了眼屏幕, 他的好友列表不長, 對話框也沒幾個,而最上面的那個,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跳動過了。
他擡頭看向梁卓,“下午有空嗎?”
梁卓翹着二郎腿,“幹嘛?”
辛其洲從旁邊的窗口上抽出菜單,一邊翻一邊說,“來看我跳高。”
梁卓“嗤”了一聲,“有病。”
那頓飯吃得沒頭沒尾,辛其洲心裏明顯藏着事兒,可他不說,梁卓也沒那個本事撬開他的嘴。
直到快吃完的時候,餐館裏進來了一群男生,那夥人一看就是二中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寄在腰間,一進來就在門口的大方桌坐下了,倒是沒注意到坐在裏面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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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卓本來沒在意的,可他們嗓門太大,說得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葷話,他當消遣聽了幾句,很快就聽出了不對勁——
“高一哪有好看的?一群小姑娘發育都沒發育好呢,你也能看得上?”
“誰說我看上高一的了?我說得是高三,16班還是17班那個舉牌子的。”
“是不是穿緊身牛仔褲,屁股又圓又翹,皮膚還賊他媽白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她!我托人去打聽了,叫什麽百合,長得是真漂亮,身材也好,老子一眼就看上了!”
“怎麽着,有想法啊?”
“有是有,不過也太他嗎難搞了,我發了幾十條好友申請,她全給拒了。”
聽到這裏,梁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再一擡頭看見辛其洲,他似乎是在發呆,眼神空泛,落在杯子上,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那一刻,梁卓想通了。
他似笑非笑地咳了一聲,從椅子上起身,“行吧,下午去看你跳高。”
辛其洲“嗯”了聲,也站了起來。
梁卓看他要去結賬,連忙伸出手臂阻攔,“別別別,這頓我請。”
辛其洲瞥他一眼。
“正好我今天一天都沒事,晚上再來一頓,你請。”他吊兒郎當地笑着,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叫上小百合,有段日子沒見她了。”
他說完便咧着嘴笑,一副“你看我懂不懂事”的表情。
辛其洲拿起桌上的手機,抽出紙巾擦擦屏幕,倦懶地看他一眼,只丢下一句“你自己跟她說”便走了出去。
戚百合這邊也剛吃完午飯,和靳卉、辛小竹,以及梁訖然一起。
梁訖然看到辛小竹出現在戚百合身邊時很驚訝,問她們是什麽關系,戚百合剛想用一句“說來話長”糊弄過去,辛小竹就急不可耐地開口。
“她是我表姐,我是她表妹,你看我們倆長得像嗎?”
戚百合有些意外,看了眼辛小竹,辛小竹朝她眨了眨眼。
她那個樣子,校服的袖子卷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走起路來一步三晃,看起來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偏偏有時候又懂事得讓人無話可說。
辛小竹選擇撒謊,無非是怕戚百合尴尬。
可梁訖然是個不解風情的,他仔細認真地打量了兩人,然後說道,“不像,你姐比你好看多了。”
辛小竹龇牙咧嘴地朝他沖過去,“我還小,再過兩年我也是大美女!”
他們一行人從食堂出來,前往操場要經過籃球場,碧綠色的圍欄裏面,靳卉率先發現了熟悉的身影。辛其洲和梁卓在投籃。
她捅捅戚百合的胳膊,“你看。”
戚百合看過去,兩個人都把外套脫了,只穿着薄薄的衛衣,空蕩的籃球場只有他們,梁卓在防守,辛其洲一個後仰跳投,球進了,一個空心的三分球,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她都聽到了梁卓的那一聲“操”。
而辛其洲只勾唇笑了一下,也沒去撿球,走到場邊臺階上拿起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
身旁響起近乎呓語的呢喃,“我的媽呀,他怎麽能那麽帥......”
戚百合偏頭看靳卉,明知故問,“你說梁卓啊?”
靳卉錘了她一拳,“少跟我裝。”
運動會到了下午,戚百合和靳卉就沒那麽閑了。班長吩咐下來,說沒有項目的同學都要坐在看臺上寫加油稿,為班裏參加比賽的同學鼓勁兒。
戚百合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湊了十張交上去,靳卉送到了廣播站,回來就說要繼續寫。
戚百合拍打着腦門,“我被榨幹了。”
“是嗎?”靳卉捂着手機神秘兮兮地靠過來,“那我來滋潤你一下。”
她把手機遞過來,戚百合低頭看,屏幕上是一張照片。
男子組的跳高比賽,綠色的草地,綠色的海綿墊,黑壓壓的人群,以及其中讓人無法忽視的辛其洲。
“他真的好适合做明星哦。”靳卉感慨道,“天生的主角。”
戚百合收回視線,來了靈感,擡手在紙上寫下了一串文字。
梁卓在球場玩了半天,下午四五點,辛其洲總算給他打電話了。
“晚上吃什麽?”他問。
梁卓笑,“吃什麽重要嗎?”
辛其洲像沒聽到,繼續說,“你先定,我回趟教室,待會兒後門見。”
梁卓挂上電話,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他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辛其洲。
做兄弟,兩肋插刀,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梁卓把手機塞進口袋,拎起外套就去了操場。
戚百合正捏着一沓加油稿往廣播臺走,遠遠就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回頭一瞧,梁卓從欄杆下面翻了上來。
“你怎麽來了?”戚百合問。
梁卓笑笑,“來湊熱鬧呗,你報了什麽項目?”
戚百合捏着稿子苦笑,“大概是啦啦隊項目吧。”
梁卓掃了眼,“都是你寫的?”
戚百合點頭。
“辛苦啦。”梁卓挑了挑眉,“晚上一起吃飯,算我替你們班主任犒勞犒勞你。”
戚百合下意識就想答應,畢竟她還欠梁卓一頓飯,可她想起了中午梁卓和辛其洲在籃球場打球,他來二中八成是奔着辛其洲來的,晚上吃飯他一定也會去。
再三斟酌過後,戚百合還是拒絕了。
“下次吧,今天我妹也來了,晚上我要跟她一起。”戚百合露出抱歉的笑意,“下周末,我請你行嗎?”
梁卓是一個非常會看眼色的人,也不喜歡勉強別人,當即就接了話頭,“當然行啦,看你方便,那今天就算了。”
“嗯嗯。”戚百合連忙點頭。
眼見着梁卓要走,她突然想起什麽,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了幾張紙幣,捏在手裏遞給他,“對了,這錢你幫我還給辛其洲,我之前借他的。”
梁卓瞥了一眼,接下了,“行,那欠我兩頓飯了啊。”
跟梁卓說話向來都很輕松,他分寸感極強,從不追問,即便氣氛有什麽不對勁,他也能三言兩語圓回來,一如此刻,戚百合心底忸怩的不自在被他用一句話化解。
目送着梁卓離開的背影,戚百合忽然想起之前的疑問,辛其洲為什麽會跟這樣一個看起來跟他哪裏都不搭的人交朋友。
如今她明白了,大約真誠才是唯一的标準。
冬日晝短夜長,不到六點,天色已經變成蟹青般的灰。
辛其洲回教室拿了本物理書,還沒走到學校後門,就看到了靠在公交站牌上的梁卓。
梁卓也看見了他,朝他揮手。
辛其洲走過去,毫不掩飾地打量他身後,空無一人。
“別找了,人不來。”梁卓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叼在嘴邊,想起中午的事,又朝辛其洲遞了遞。
辛其洲沒接,“為什麽不來?”
“我哪知道你怎麽得罪她了。”梁卓從口袋裏摸出錢拿給他,“喏,她讓我還你的。”
辛其洲接過錢,看了眼,兩張百元紙幣之間夾了一張小紙條,“這是什麽?”
“她寫得什麽加油的廣播稿吧。”梁卓探頭過來看,下意識讀了出來——
“雖然你在賽道上停留的時間不長,可你奔跑的身姿卻如流星般劃過每個人的眼睛,你是駿馬奔騰,蛟龍嘯月,高三(16)班張俊生,你永遠是我們心中的主角!”
讀完以後,梁卓樂了,“這張俊生誰啊,還永遠的主角,他很牛逼嗎?”
寒風裹挾着枯敗的落葉揚起來,給空蕩的車站增添了幾分寂寥。
辛其洲沒說話,把那張紙條反反複複看了三遍。路燈驟然亮起,昏黃的燈光被光禿禿樹枝的分割,疏影在搖晃,落在眉宇間,把他優越的骨相描繪得愈發深刻。
梁卓吐出一口煙,總覺得這會兒的辛其洲很不一樣,和平日裏隔絕人世的漫不經心不同,他身上似乎多了些弱點。
但至少看着更有人味兒了。
“怎麽說?”他彈了下煙灰。
辛其洲将紙條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