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許是因為做了一夜的夢, 戚百合破天荒地在鬧鐘響起之前就自然醒了。比往日提早了半個小時,她吃完早飯又回了房間。
膝蓋上的淤青顏色變成了黑紫,乍一看還挺吓人, 戚百合噴上雲南白藥以後試着蹦了兩下, 只有皮膚上的疼痛,看來沒傷到骨頭。
她給辛其洲發消息, 問他有沒有塗藥,需不需要她給他帶着在路上塗,辛其洲過幾分鐘才回, “我沒事,過幾分鐘司機會去接你,我今天有事請了半天假,你自己去學校吧。”
戚百合緊張地問, “你的傷嚴重了?”
“沒有, 私事。”
戚百合有些不安,但看着“私事”兩個字, 躊躇了許久也沒有再問什麽。她記得辛其洲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
心事重重地去了學校,課間, 靳卉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 問她怎麽了, 戚百合沒精打采地說,“摔了一跤。”
靳卉看她沒睡醒的樣子,拿出手機扒拉了兩下, 說是要給她提提神。
戚百合趴在課桌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你看看這是什麽。”靳卉把手機遞給她, “你什麽時候跟辛其洲走那麽近了?”
戚百合聽她提起辛其洲, 陡然坐了起來, 接過手機看,原來是貼吧的一個帖子,發表日期還是幾個月前剛開學那會兒,主樓是一張圖片,背景是學校門口,戚百合拉開奔馳車門的瞬間。
看穿着,就是辛芳從日本出差回來,丁韪良來學校接他們那次。
樓主發問:偶然看見的,這不是高三1班那個大帥比辛其洲家的車嗎?我好像見過幾次這車來學校接他,開門這女的是誰啊?好像也是我們學校的诶,女朋友還是親戚?
因為圖片畫質太差,這帖子一開始沒人注意,也就是最近那個校花校草評比話題度太高了,估計是有人搜了辛其洲的名字,又把這帖子頂上來了。看底下的回複,大多是最近這一周的。
戚百合一目十行地看了眼,由于只是個側臉,所以大多數人都沒認出來這人是她,靳卉也是因為朝夕相處,才一眼就看出來了。
“老實交代吧你!”她冷哼一聲,“瞞着我,跟校草交往多久了?還坐他的車,不會都見過家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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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百合剛想解釋,餘光中瞥見一個熟悉的ID,她指着那層回複問,“你看這昵稱,眼不眼熟?”
靳卉湊過去看,下意識讀了出來,“訖の決意......”
“這麽中二,除了梁訖然還能有誰?我記得他Q昵稱就用過這個傻逼名字。”
往下看是梁訖然的回複,一周前發的,言簡意赅的一句話,“關你們屁事。”
靳卉擡起頭,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怪不得他一根筋非要去收拾校草......估計他也認出來了。”
戚百合把手機推還給她,又重新趴回了課桌上。
靳卉還在喋喋不休地追問,她随口敷衍了一句,“家長認識,那天下雨就順路捎我一程。”
靳卉一副“你又騙我”的樣子,但看戚百合懶怠的表情,也沒有再追問。
那天一整個上午,戚百合都抱着手機趴在課桌上沒動。她腦袋亂得很,既想不明白自己得罪了誰,也猜不到辛其洲為什麽要請半天假。
魂不守舍地過了大半天,直到下午第二節 課的課間,靳卉拉着她去一樓水房接水,在樓梯轉角處,正在下樓的戚百合撞見了辛其洲。
他低着頭,罕見地穿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還戴着口罩,露出來的眉眼失去了神采,擦身而過的瞬間還咳了兩聲。
戚百合糾結得很,想問問他是不是被打出什麽毛病了,可旁邊有靳卉捉奸一般的眼神盯着,那家夥走路又目不斜視,她只能眼睜睜看着辛其洲轉身上樓。
“還看呢?眼珠子要不要摳下來貼人身上去?”靳卉笑眯眯地看着她。
戚百合咳了一聲,把水杯遞給她,“你去幫我接吧,我腿疼。”
把人支走了,戚百合掏出手機想給辛其洲發條消息,走路沒看路,轉身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蔣初妮皺着眉,眼神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變成了慌亂,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瞪了她一眼就繞過去走了。
戚百合莫名其妙地收回視線,低下頭繼續打字,可電光火石間,腦海中有些草蛇灰線的記憶迅速串聯起來,她愣在原地,幾秒過後,突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放學鈴聲響起以後,老戴照慣例拖了會兒堂,待最後一片閱讀理解講解完,衆人都開始收拾書包了,他端起保溫杯抿了一口,緩緩地扔出了一則重磅消息。
“晚自習的事兒都聽說了吧?我也不多廢話了,家長意願表我已經給班長了,待會兒都領一張帶回去給監護人簽字,星期一早讀之前收上來。”
班裏頓時哀嚎一片,後排的男生壯着膽子問,“家長不同意可以嗎?”
老戴把水杯放在講臺上,冷哼一聲,“可以,怎麽不可以?你不來學校上課都可以,只要家長同意,你高考考幾分學校還能掉塊肉嗎?”
那幾個男生頓時噤聲。
靳卉一邊收拾書包一邊問她,“游浩約我去電玩城,要不要一起?”
戚百合搖搖頭,“你倆約會帶我幹嘛?”
“行吧,那明天酒吧見啦。”
戚百合差點兒忘了這事兒,點頭應下了,“明天聯系你。”
靳卉走了以後,她背着書包慢悠悠地往公交車站走。
最後一節課之前,梁卓在群裏發了消息,說是要請他倆去吃火鍋。辛其洲應下了,戚百合也回了句“好。”
周五下午實驗班也不用補課,戚百合惦記着貼吧那個帖子,不敢明目張膽地在學校門口和辛其洲碰頭,給他發消息說要在公交站見面。
辛其洲當時回了她一個問號,戚百合在靳卉高強度的監控之下沒時間細說,只解釋道,“見面跟你說。”
後來辛其洲就沒再回了。戚百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大少爺或許對坐公交這件事有所抵觸,不知道會不會去,忐忑了一節課,好在她背着書包走到十幾米開外的地方時,就看見了站臺上一個出挑的身影。
辛其洲背着書包,臉上還帶着那只淺藍色的口罩,清隽的眉眼矚目,筆直如孤松一般站着,人滿為患的站臺,他像是有種與衆不同的磁場,抑或是被玻璃罩套上的大型手辦,周身一米內都沒人靠近。
戚百合走過去,剛好有輛公交車駛進站,她往車門走,經過辛其洲身側時給他飛了一記眼神,辛其洲默默跟上。
那輛車是往大學城方向的,上去的學生不多,還有很多空位。
戚百合去了最後一排坐着,上來三四個人以後,她看到辛其洲上來了,然後,他站在投幣箱前,朝她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戚百合也疑惑,用眼神提醒他:投幣啊。
辛其洲傲然地立在那裏,面容清落,似乎是在質問:你叫我來坐車的,不給我付車費?
司機在旁邊催促,“一塊錢,投了就往裏走。”
戚百合一個頭兩個大,就是為了避嫌才坐公交的,這會兒她要是過去幫他,這車上所有背書包的不是都看到了嗎?
就當她糾結着要不要過去的時候,前排突然有個女生站了起來,她三兩步走過去往箱子裏投了一塊錢,然後有些意外地看着辛其洲,“辛其洲,你坐公交啊?”
應該是同班同學,辛其洲朝她致謝,說周一還她,女生毫不介意的樣子,還招呼他,“這邊有空位。”
辛其洲跟她點了點頭,然後就在她的注視下,走到了最後一排,在戚百合旁邊坐了下來。
那女生的眼神在戚百合臉上掃了一下,然後露出幾分了然的神情,轉過了頭。
戚百合無語地看向旁邊的辛其洲,壓着聲音,“你連一塊錢都沒有啊?”
“沒有帶零錢的習慣。”他平靜地說。
戚百合還想說什麽,就聽見旁邊的人又咳了兩聲,她急忙問,“你沒事吧?為什麽會咳嗽?上午請假是不是去醫院了?”
“沒事。”辛其洲掏出手機給梁卓回消息,清秀的眉眼壓低,嗓音很輕,“只是着涼。”
戚百合不太信,但看他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辛其洲發完消息,一擡頭就看見戚百合糾結的表情,“怎麽了?”
“沒事。”她嗓音低啞,“你沒事就好。”
“我是問,怎麽不能跟我在學校門口碰面了?”
“啊?”戚百合愣了一下,然後小聲回,“你不知道,學校貼吧有咱倆的帖子了,有人拍到我上你的車,還問我們倆是什麽關系呢。”
“是嗎?”辛其洲眼神微閃了閃,扭過頭淡聲說道,“能是什麽關系。”
戚百合沒聽清,“你說什麽?”
辛其洲垂眸,“沒什麽。”
梁卓約的地方是大學城裏的一家火鍋店,等他們下車時,公交上已經沒有二中的學生了。戚百合走路還有些跛,下車時崴了一下,辛其洲伸手扶住了她。
這段時間他們的肢體接觸多得有些離譜,站穩以後,戚百合不自然地看了辛其洲一眼,“謝謝啊。”
辛其洲只“嗯”了一聲,然後就抽回了手。
許久未見,梁卓看起來又精瘦不少,他站在火鍋店門口的垃圾桶旁抽煙,見到倆人過去就掐滅了煙,迎上去仔細打量辛其洲的臉,開玩笑地說,“挂彩啦?”
辛其洲沒搭理他,徑自往店裏走。
梁卓又拉着落在後面的戚百合問,“到底是誰要找你麻煩,有頭緒了嗎?”
戚百合面色凝重,“一點點,但還不确定。”
等到幾人落了座,梁卓才開口,“我回來就去學校打聽了一下,不是平常喜歡惹事的那幾個,我還在托人問,有可能是已經不來學校的人。”
辛其洲點點頭,“找到以後把名字給我就行。”
梁卓聞言笑,“喲,還想報仇呢,幹嘛不直接報警?”
戚百合坐在辛其洲旁邊,聞言苦笑了一聲,“是我不想......把這件事鬧大。”
她只想在辛家透明地生活,換句話說,她害怕丁韪良和辛芳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如果報警的話,事态會怎麽發展無法預期,因此在可控的範圍內,她還是想私下解決這件事。
梁卓點了點頭,沒有追問。辛其洲的家教他是知道的,雖然不清楚戚百合的家庭狀況,但大致也可以猜出來她選擇不報警的原因。
并非每個家庭都是避風的港灣。
鴛鴦鍋端上來,話題被自然而然地揭過。戚百合給自己燙了碗筷,餘光瞥見旁邊的辛其洲大爺似的端坐着,便把他的那份餐具也端了過去。
坐在對面的梁卓饒有興致地打量着他倆,唇邊似笑非笑的,仿佛參透了什麽天機似的,沒事找事地開口,“妹妹,怎麽光給他燙,不給我也燙燙啊?”
戚百合剛把杯子裏的水倒掉,聽後也沒多想,伸手就要去拿他的餐具,“給我。”
梁卓剛美滋滋地推過去,視線中就出現一只冷白的手,把他的盤子推了回去,辛其洲冷飕飕地開口,“自己沒長手嗎?”
梁卓“啧”了一聲,“也不知道沒長手的是誰。”
戚百合把茶壺也推過去,“那你自己燙吧,我去趟衛生間。”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梁卓又咬上了一根煙。
他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對面的辛其洲,調笑道,“半個月不見,你倆這關系,突飛猛進啊。”
辛其洲撩起眼皮,“行啊,會用成語了。”
“看不起誰呢。”梁卓白他一眼,“瞧你小人得志那樣。”
辛其洲沒接話,咳了兩聲。
梁卓又“啧”了一聲,“真沒事兒啊?”
“沒事。”辛其洲摘下口罩,眼下一片淺淺的淤痕,“皮外傷。”
梁卓吐了一口煙,轉過身看戚百合還沒回來,想到什麽,開口說,“這話跟我說說就行了,跟小百合——”
他搖了搖頭。
辛其洲擡眼看他,目光沉靜,似乎在等他下一句。
梁卓對他這副求知欲很受用,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知道追姑娘的終極訣竅是什麽嗎?”
辛其洲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沒有追她。”
梁卓顯然是不信,自顧自地說,“激發她的同情心。當一個姑娘對你産生憐愛,那你就離成功就不遠了。”
辛其洲放下杯子,牽了牽嘴角,不予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