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請求
“愛娟, 你喝點湯吧。這湯是剛煲的，可好喝了。”
因為做了一場手術，郭家先的愛人牛愛娟便一直在衛生院裏面休養。為了能照顧她, 郭家先日日家裏衛生院兩邊跑。
待她能夠進食以後，郭家先便日日給她熬湯，現在他正端着一碗熬得濃濃的雞湯喂到了她的嘴邊。
牛愛娟的嘴唇沒有一絲的血色, 雙唇上因為缺水而翹着死皮。她臉色蒼白蒼白的，泛着青灰, 且神色厭厭的，沒有精神也沒有沒有食欲。
郭家先看着充滿了心疼，連哄她的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你多少也喝一點啊, 這次你可是遭了大罪了，我看着心都揪到一起了，我差點就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愛娟，我真害怕。”
牛愛娟微眯着眼睛，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 有氣無力地用着沙啞的聲音問道：“孩子呢？”
她生完一眼也沒有看到孩子就昏了過去, 之後就是大出血, 等她醒過來有意識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三天了。
郭家先将雞湯放到了一邊，用棉簽沾了一點水, 擦着她的雙唇：“孩子沒事，現在在我媽帶着呢，大妮二妮三妮你也不用擔心, 我讓我妹妹幫忙看着, 出不了事的, 你就安心養身體就好了, 啊？”
說完，他給她撚了撚被子，将她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不露一絲縫隙。生怕她被風吹着了受罪。
牛愛娟卻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拽住郭家先的手：“孩子，是男是女？”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丈夫，企圖從他的嘴裏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哪想到她的丈夫卻顧左右而言他，說東說西的，就是不說她想要的答案。
“愛娟啊，孩子的性別一點也不重要，咱好好養好身子好不好？沒有什麽比你的身子更重要了，我是一點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驚吓了，這次我真的被你吓死了。”
失望瞬間席卷了她的心，她沉沉道：“這次生的又是個女孩對不對？”
郭家先沉默了，他的妻子多麽想要一個男孩他是知道的，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她又生了一個女兒，并且往後再也不能生孩子的這麽一個事實。
眼淚順着牛愛娟的眼眶就這樣流了下來，無聲的哽咽比嚎哭更加讓人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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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你可千萬別哭啊，你坐月子怎麽能哭啊。”
郭家先連忙拿起帕子給她擦臉，可她的淚水怎麽也擦不幹淨。
“愛娟別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看着自己的愛人這麽難受，他一個鐵骨铮铮的大男人也忍不住流下淚來。要不是他那麽沒用，愛娟也不用受這麽多的苦。
夫妻兩人抱頭痛哭了一會，宣洩完心裏所有的痛苦之後這才平靜了下來。
郭家先安慰他愛人道：“愛娟不要難過了，現在生男生女都一樣，男孩女孩我都一樣愛，都是我的孩子，我哪裏會因為她們的性別嫌棄她們？婦女都能頂半邊天了，往後四個妮兒能頂起我們家兩片天，我自豪還來不及呢。高興一點，我們又有孩子了。”
郭家先努力寬慰着自己的妻子，也寬慰着自己。
“對不起家先，是我沒用，我不能給你生兒子，我又讓你被人笑話了，我對不起你。”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要出來了，之前他們家就因為生了三個女兒被左鄰右裏的看不起，那些人雖然當着他們的面不說，私底下誰不說他們家絕了戶頭了？
因為她生了三個女兒沒生出兒子，她婆婆明裏暗裏擠兌她是個廢物，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她妯娌也暗地裏取笑她說她那麽拼命賺下來的家産往後都是她家兒子的。
她心裏苦，她的愛人那麽好，可她卻讓他被人取笑。
可她能怎麽辦？她除了當聽不到這些話，平日裏埋頭苦幹外，就只能再拼一次，企圖這次能生一個兒子，堵住所有人的嘴。然而她哪裏想到自己這次吃了這麽多的苦，居然生的又是個女兒。
“家先，等我這次好了，我們再生一個，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給你生一個兒子。我們一定會有兒子的，一定！”
郭家先的眼裏充滿了苦澀：“我們不生了好不好？我這輩子就沒有兒子命，我認命了，我喜歡女兒，我們不生了，就把四個妮兒好好養大好不好？”
“不好！”牛愛娟突然暴怒：“我要生兒子，我要兒子！誰也不能阻止我生兒子”
她的情緒忽然激動了起來，拼命撕扯着被子。郭家先怕她傷到自己，只得安撫她道：“好好好，我們生兒子，生兒子。可是，想要生兒子也得等你養好了身體再說啊，等你養好了身體，你才能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兒子。所以我們把這湯喝了好不好？”
郭家先順着她的話耐心地安撫她，她聽到以後還會生兒子後，這才安靜了下來。
等郭家先照顧好牛愛娟等她睡下之後，這才離開了她的房間，帶着滿身的疲憊來到了蘇謹言的辦公室。
“照顧好牛同志了？”
“嗯，我已經喂過她吃飯，她現在已經睡着了。”
“牛同志恢複的還是挺不錯的，我看過不了幾天她就能下床了，等能下床就能回家休養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郭家先卻并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依舊是愁容滿面。
他苦着笑對蘇謹言道：“這次真的是謝謝你了，我問過謝大媽了，她說要不是你，愛娟和孩子這次可能會一起沒了，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謝大媽就是當日那名接生婆。
“你只要不怪我就好了。”蘇謹言嘆了口氣，雖是救了人，可到底是讓人沒了子宮，這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他就怕郭家先因為這個怨他。
這幾日他也了解了一些他家的情況。郭家先跟他愛人結婚差不多十年了，卻只有三個女兒，夫妻二人一直都想生個兒子，這沒了子宮無異于絕了他們的希望。
郭家先卻搖了搖頭：“我怎麽會怨你？我不是那麽不知好歹的人，我愛人的命比兒子重要。或許我天生就是沒有兒子的命，我認命了。
就是我愛人沒有拿掉子宮，我也不打算再生了。國家不是在提倡計劃生育麽，我們也應該響應號召。”
郭家先露出一絲苦笑：“只是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我愛人她不知道她以後不能生了這件事情，她還想等身子好了，再生一個兒子。我答應她了，你能幫我保密麽？”
郭家先的聲音裏帶着哀求，蘇謹言心生不忍應了下來。
“我這邊幫你瞞着沒問題，可那天還有許多人知道這件事情的，再說這事也不能瞞一輩子不是麽？”
“我只是不想她現在太過激動，她有個念想也能好好養身體，至于其他人那裏，我會去求他們保密，求他們不要把愛娟不能生的消息告訴她。”
緊接着郭家先閉上眼睛，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蘇謹言，我承認我輸了，你既然會做手術，想來炮制藥材也不在話下，上次與你賭的那一局我輸了。我會把我這個月的工資上交到院裏做往後的活動經費的，我願賭服輸，同時我還欠你一個道歉，蘇謹言，對不起！”
郭家先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頭顱，這些天的經歷讓他知道自己平日裏是多麽的狹隘，明明曹自立已經提醒過他，他卻還是固執己見。他輸得心服口服。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可是經費一事還是算了吧，你還是多買點營養品給嫂子補補身子，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天我會跟你有這麽個賭約也不過是看不慣你天天對我陰陽怪氣的，現在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這賭約不如作罷吧。”
蘇謹言笑了笑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郭家先卻固執己見：“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我郭家先願賭服輸，也從不會逃避自己的錯誤。”
蘇謹言勸不過他，便只能作罷。
之後郭家先拎着禮物一家一家地跑當日在衛生院幫忙的同村。
他一邊感激他們當日的幫忙又一邊祈求他們不要把愛娟不能生的事情告訴她。
大家也都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自然點頭答應不會說出去，更加不會讓愛娟知道。
郭家先自然是一一謝過，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回衛生院照顧牛愛娟去了。
說起來牛愛娟難産這事在他們大隊引起了不小的影響。
本來衆婦女對蘇謹言說的關于女人生孩子的種種危害都很不以為意。
是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生孩子又哪有蘇謹言說的那麽危險？這麽多年，他們村誰也沒見哪個為了生孩子丢了性命的。生孩子無外乎就是疼麽？她們誰不疼啊？這太正常了好不好？
可牛愛娟的事情活生生給她們上了一課，沒有什麽比血淋淋的現實更讓人印象深刻的。
郭家先在醫院哀求衆人獻血的場景歷歷在目，牛愛娟的危險經歷也還在眼前。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她們也終于意識到生孩子确實是會死人的。
避孕意識終于在他們的腦海裏覺醒。
那日過後，來衛生院咨詢上環的婦女眼可見的多了起來。偷偷摸摸來衛生院領計生産品的人也越來越多。
大家也都意識到，孩子真的不是越多越好的。
當然與之相一致的是，來找蘇謹言看病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大家都知道，衛生院新來的蘇謹言蘇醫生，是個會做手術的醫生，找他看病是準沒錯的。
蘇謹言的工作上了正軌，也再也沒有人因為他是空降而看不起他了，衛生院的所有醫護工作人員愈發尊重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