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宣傳
稻子已被收割在糧倉, 田野裏就只剩下一排排短短的稻草梗子。
這時節農忙已經結束，正是最農民比較閑的時候，所以, 公社上計劃生育的宣傳才擺在了這個時候。
蘇謹言騎着自行車往他宣傳的大隊而去，風一吹，帶來絲絲涼意, 原來天氣已經漸漸涼了下來。
天氣一冷人們就容易窩冬，糧食收上來了, 閑着閑着的衆人可不得造孩子麽。所以宣傳工作也就開始了。
大隊裏的幹部早就通知了所有的村民到曬谷場開宣傳會的事情，也早早地就在場上挂上了宣傳的标語。
等蘇謹言趕到的時候，曬谷場早就坐滿了人。人群叽叽喳喳的, 看着倒不太像是開會的樣子，反而像是參加大型茶話會一樣。
“這次開的是個啥會？”
“聽說是衛生院的醫生來給我們宣傳計劃生育的事情。”
“計劃生育是什麽意思？”
“就是讓你少生幾個孩子，你有沒有看到那上面挂着的标語？‘晚婚晚育少生優生’可不就是管生孩子的事情麽？”
“呀，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談生孩子的事情？那多害臊啊，我看我還是回去了，我肚子這麽大了, 可不想當着大家的面還被人教生孩子的事情呢。”
“哎呀, 我看你這肚子, 像是個生兒子的，生兒子好啊。”
叽叽喳喳, 叽叽喳喳，等蘇謹言到的時候，曬谷場上坐着的大多數都是婦女, 零星的幾個大老爺們站在曬谷場的最後面, 揣着手懶洋洋地站着, 看着不太像是來聽宣傳, 倒像是來曬太陽的。
“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啊，衛生院的蘇同志來了，讓我們熱烈地歡迎蘇同志地到來，來，大家一起鼓掌。”組織這場宣傳會的大隊長在後面拼命賣吆喝，大家也很給面子地鼓起了掌。
可是掌聲過後，坐在前排的幾個婦女又開始議論了起來。
“哎呀，這就是來教我們生孩子的蘇醫生啊，看着年輕的咯，這個年紀結婚了沒有啊，可別沒結婚，那可怎麽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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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大家紛紛笑了起來。
到現在為止，大家還沒有搞明白這宣傳計劃生育到底是個什麽事情，還天真地以為是醫生來教他們怎麽生個健康的孩子的。
之前也有衛生院的醫生到各個大隊做過宣傳，可之前宣傳的都是科學防疫以及急救相關的知識，哪有人來宣傳生孩子的事情哦，這可真是太讓人害羞了。
一群大姐大媽看到蘇謹言長得年輕，不像是結過婚的人，臉蛋白白淨淨看着像是臉皮很薄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蘇謹言清了清嗓子，确保大家都能聽到他的話之後這才開口：“大家好啊，我是衛生院新來的醫生，我叫蘇謹言，你們叫我謹言就好了。這次呢就是我來給大家宣傳計劃生育的事情。
那麽什麽叫計劃生育呢？顧名思義啊，那就是生娃娃得計劃着來。”
着蘇謹言的話音剛落，立馬就有大媽接口了：“哎呦，這娃娃哪能計劃呢？它不就是想來就來？再說，生娃娃這事幹什麽要計劃？有了就生呗，多子多福啊。”
“對啊，對啊，我都已經生了三個女娃娃了，這要是能計劃着來，那能讓我下一個生個兒子不。”
大家還沒有等蘇謹言說完，就你一言我一語的，又開始說了起來。
蘇謹言并沒有打擾到他們說話，只是帶着笑地看着大家，倒是看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哎呀，哎呀，我們還是不要說了，聽蘇醫生說吧，不然的話，蘇醫生都說不出話來喽。”
大家又笑了起來，笑聲過後，大家才再一次安靜下來，耐心聽起來蘇謹言的宣講。
“看來大家都已經沒什麽疑問了啊，那我就接着說了。計劃生育這個事情呢，是國家定的基調，主要倡導的呢就是‘一個不少，兩個正好，三個多了’意思呢是，往後啊，孩子也不要生多了，兩個就剛剛好，要是生了三個，就有點多了。”
“那我要是生了兩個都是女兒，難道就不要再生了麽？萬一生了三個還是女兒？那可怎麽辦？難道就不給生了？這年頭誰能沒個兒子啊。”
有人聽到蘇謹言說這話立馬就反駁，那臉上的反對情緒都要溢出來了，一邊說還一邊摸着自己碩大的肚子，顯然就是個家裏面沒有兒子的。
蘇謹言看着這位大着肚子的婦女，很溫和，并沒有因為她說的話就生氣。
“□□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如今已經是新中國了，生男生女都一樣。現在女同志活躍在我們各行各業裏，與男同志一起‘同工同酬’有誰能說女子不如男呢？
所以，性別偏見要不得，男娃娃能賺的錢，女娃娃憑自己的本事也能賺錢，怎麽就重男輕女呢？我們要重男也重女！”
底下又啪啪啪響起了掌聲：“說得好，說得太好了蘇同志，誰說女兒不如男？婦女能頂半邊天，生男生女都一樣啊。”
蘇謹言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等大家再次安靜下來之後，他才再次說了起來。
“國家想我們少生孩子是有道理的，你們想啊，每生一個孩子，就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不能幹重活，若是生他個十七八個的，女同志最好的青春年華就一直在生孩子了。
這最美好的年華裏，女同志沒辦法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貢獻自己的青春，這是多麽令人遺憾的事情？
再一個，孩子生多了耽誤工作不說，孩子一多精力難免不夠，也就照顧不過來了。可是我們如果少生幾個，那就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孩子的教導上不是了麽？
其實最重要的事是，孩子生多了，其實對女同志的身體也有傷害，首先就不說懷孕期間的種種不便了，就說生産的時候。大家都知道，生産是女人的一道鬼門關，女同志每生一次孩子，就要從鬼門關前走一遍。那些沒闖過去鬼門關的女同志我們不說，就說闖過來了又怎樣呢？
生孩子會讓女同志的骨盆底肌肉受損，這會造成一個什麽現象呢？那就是當你打噴嚏或者咳嗽的時候就有可能漏尿。”
當蘇謹言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發現，坐在底下的婦女同志們有好幾位都不自覺地動了動自己的身體，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謹慎又尴尬的神色，看來，都是有過漏尿的情形的。
說到這裏，蘇謹言見好就收沒有具體再說下去：“除了這種現象外還有子宮脫落等等，但是最重要的呢就是生了孩子之後，女同志就會老得很快。
所以多生孩子許多時候并不是一件容易且美好的事情。我們就應該跟着國家的號召‘一個不少，兩個正好，三個多了’少生優生，幸福一生啊。”
蘇謹言這次的話一說完，立馬就有婦女舉起了手。
蘇謹言示意這位女同志說話。
女同志站了起來，臉上很是苦惱：“其實有的時候我也不是想要孩子，可孩子來都來了，也不能打掉不是麽？這樣的話就只能生下來了。若是碰到這樣的情況該怎麽辦呢？”
蘇謹言知道之後就是他這次宣傳的正題了，只要群衆接受了少生優生的概念，接下來的就是避孕措施了。
蘇謹言擺擺手，示意女同志坐下去：“我懂你們的困擾，有的時候你們也不想生這麽多孩子，但是孩子來了不能打便只能生對不對？”
底下許多婦女都在點頭。
“這個時候呢就需要我們的計生用品了，等我給你們介紹完了之後，你們每個人都可以到我這裏領三個計生用品。”
說完蘇謹言就拿起了他早早準備好的圖畫，倒不是蘇謹言不願意拿實物給大家演示，一來呢是計生用品确實是數量有限，經不住他每個大隊演示一個，二來呢是因為計生用品那麽小，他若是拿實物演示，拿除了坐在前排的人能看清外，其他的人都看不清了。
他将圖拿在手上，簡簡單單地說了一遍，圖畫上面清晰易懂，不管認不認字的，看了蘇謹言畫的宣傳畫之後，都能知道這個是怎麽用的了。
“想來大家都很聰明的，這個大家來看看畫就好了，不用我過多介紹怎麽使用了，你們拿到用品之後，撕開外面的包裝袋就可以使用，記得不能弄破了，弄破了就沒有效果了。
除了用計生用品來避孕以外，我們這裏還有一個方式就是上環。具體的就是在婦女的宮腔內放一個節育器，放了之後就可以有效地避孕了。
不過這個不過多的介紹，大隊裏面有需要的婦女可以去衛生院咨詢詢問，衛生院會有專門的人進行講解的。”
之後，蘇謹言又着重闡明了生多個孩子的不利，又對衆人介紹了幾種常規的避孕方法，大家都聽得井井有味。
“好了，今天的宣傳就都到這裏了，今天來參加宣傳的人都可以到我這裏來領取三個計生用品。
等你們計生用品用完了，到衛生院去領就好了。大家對這種事情不用感到害羞，這都是響應國家號召的事情，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大部分的人都上去領了蘇謹言發放的計生用品，唯獨剩下差不多三五個婦女聚在一起，最中間的就是那位要生兒子的大肚婦女。聽了這麽久的宣傳，她依舊堅信自己要兒子，且還要多個兒子。
“別看這位蘇同志說得好聽，可他懂什麽，在農村沒有兒子怎麽行？還兒子女兒都一樣，女兒以後可都是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往後都是別人家的人，生的孩子又不跟自家姓，這跟兒子能比麽？
要是沒有兒子，死了之後連個摔盆的都沒有，那得多可憐？沒兒子就要被人罵絕戶頭，誰喜歡聽這個話。說生男生女都一樣的人那都是自己生了兒子的人，要是他們生了十個八個女兒都沒有生到兒子，看他們還會這樣說不。”
那婦女一邊說着一邊翻着白眼，摸着自己的肚子摸個不停：“我是一定要生個兒子的。我肚子裏這個要是不是兒子的話，我就接着生，不是還生，就生到有兒子為止。什麽三個多了？呸，多子多福才是真呢。”
這婦女激情發表自己的看法，圍着她的人連連點頭很是贊同。
蘇謹言并沒有去與這些人辯駁，有這種頑固思想的人并不是他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夠改變的。他也不期待自己一場宣傳會就能徹底改變人的思想。要是宣傳有用的話，以後計劃生育抓的最嚴格的年代也不會存在超生游擊隊了。
他只要改變了大多數人的想法，幫助想要避孕的人達到避孕的目的就行了。嚴格執行計劃生育那是其他工作人員要幹的事情。
那婦女嚷嚷聲很大，仿佛是故意對着蘇謹言說的一樣。
“看你這肚子很大了吧？是不是快生了？”
“可不嘛，大概就在這幾天了，要是這胎還是個女兒，我還生，還要生。”
那婦女說還要生的時候故意偏着頭向着蘇謹言的方向，那大嗓門的樣子，好像生怕蘇謹言聽不到。
蘇謹言搖了搖頭，收拾自己的東西打算離開，并不理會那婦女。
“哎呦哎呦！”
忽然那婦女的叫聲就不對了，從故意找茬挑刺，想讓人注意的音調變成了高昂的痛哭的音調。
“怎麽怎麽了？你這是怎麽了？”
那婦女抱着肚子跌坐在地，汗水嘩啦啦的，順着臉頰往下流，痛苦地說道：“我好像快要生了！”
“快去找接生婆，家成家的快要生了。”圍着那大肚婦女的，其他人立馬行動了起來。其中一個急趕趕地就往村子上的接生婆家裏跑去。
其他人則将這婦女擡了起來，将他擡到了離着這最近的空屋子裏面。
之後鋪床的鋪床燒水的燒水，一切的事情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蘇謹言并沒有離開，一個村子裏都有着固定的接生婆，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的村民生孩子是不會找醫生的。也更加不會找一名男醫生。
但蘇謹言并沒有因為這裏不需要他而離開，他等待着，作為一名醫生他必須要确保那婦女與肚子裏的孩子都平安才能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