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贖人
林松源和蘇秦在桌邊抵膝而坐,對着自己的心上人,林松源毫無保留,他将去飛雲山莊以及陸雲承說的話對着蘇秦一一道來。
“蘇秦,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明日我就去錢莊,借夠銀兩把你贖出來。”林松源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蘇秦,心疼地握着他的手許下諾言。
“源郎,不用的,王爹爹實在是獅子大開口,蘇秦如此卑賤的身子,根本不值五千兩白銀,源郎,我現在已經過得很好,你能時不時地來看我一眼,我真的知足了。”蘇秦看着林松源的眼睛,說得情真意切。
“蘇秦你不要擔心,此次我應了飛雲山莊的比武令,雖然比輸了,但想必父親是高興的,等我回去找個理由從庫房多支些銀子還賬,父親不會過問的。”林松源保證道。
“哎呦”
門外傳來一聲驚呼,随後門被撞開,兩個身影狼狽地跌在地上。
正是林清璇和唐異。
林清璇本來想在南風館見識一番,結果裏面的小倌一個比一個弱柳扶風,比她這個女子還身姿妖嬈聲音柔軟,讓林清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于是她索性推開周圍的人,找到哥哥和嫂子的房間,躲在門外偷聽。
聽得聚精會神的林清璇根本沒注意唐異是何時來到她身後的,唐異聽到蘇秦說南風館要五千兩贖金時,在林清璇耳邊驚訝地重複了一遍“五千兩?”
把林清璇吓得一激靈,身子沒蹲穩往屋裏摔去,手裏下意識地抓住一個東西,沒想到正是唐異的袖子,于是兩個人便一起摔了進來。
“唐異!又是你!我要殺了你!”林清璇坐在地上,看清身邊的罪魁禍首,大怒地站起身拿鞭子去勒唐異的脖子。
唐異見狀急忙躲開,“誰知道你這麽不小心啊,聽牆角也能摔倒。”
“還不是你故意在我身後吓我!”林清璇甩着鞭子往唐異身上打,唐異則身形靈巧的全部避開。
“好了,都給我都停下。”林松源見房間裏越來越亂,開口阻止道。
林清璇平日裏還是很聽哥哥話的,她把鞭子在地板上甩了一下,惡狠狠地瞪了唐異一眼,随後将鞭子別在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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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郎,這兩位是?”蘇秦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站在林松源身邊。
“蘇秦,這位是舍妹,名喚林清璇,這位是與我一道來的好友,名喚唐異。”林松源介紹道。
蘇秦聞言向林清璇和唐異福了福身子,有些拘謹地打招呼:“蘇秦見過二位。”
他久居煙花之地,林清璇這樣的女扮男裝他一眼便能識破,因此林松源指着男裝的林清璇介紹時他并不驚訝。
顯然林清璇也忘記自己還穿着男裝,她睜大靈動的雙眸,靠近蘇秦一步,“嫂嫂,我終于見到你了,我哥可真厲害,能遇上你這麽美的人兒。”
聽到未來小姑子的誇贊,蘇秦驚愣一下,他原本以為林家小姐會像正常家族裏的女子一樣,罵他是狐貍精,勾引林松源不知羞恥之類,沒想到源郎的妹妹竟然是這樣的脾性。
蘇秦臉上露出一抹笑意,“林小姐與唐公子遠道而來辛苦了,快坐下喝杯茶吧。”
唐異和林清璇不客氣地坐下,進城以來确實還沒喝過水。
“要我說,你們不能就這麽便宜了那王爹爹,他漫天要價,你們就不會坐地還價?”唐異道。
“唐兄有所不知,蘇秦的身契在南風館,王爹爹一日不交出身契,蘇秦便還是南風館的人。”林松源面帶愁容。
“不給身契,我們就要白白給他五千兩銀子嗎?當然我沒有說嫂嫂不值五千兩的意思,只是五千兩即使是在爹爹那裏都是大手筆,他肯定不會放任哥哥取走這麽多錢的,要是被爹爹發現這錢的用途,那就糟了,”林清璇也分析道。
別的人她不了解,但她知道爹爹是對哥哥寄予厚望的,如果知道哥哥在花街揮金如土,肯定會打斷哥哥的腿。
“那這可如何是好?”蘇秦挺秀的雙眉微微蹙起,他實在不願讓心愛之人為難。
“害,這不好辦嗎,既然南風館的所作所為是強盜行徑,那我們也不必顧忌什麽了。”唐異眼珠一轉,已經想到要怎麽做。
“你們等着。”說完,唐異起身出門。
在走廊上走了幾步後,他先是起身跳到屋頂,原本半蹲着的陸雲承和影千肆已經站起來看向他了。
“你們怎麽知道我要上來?”唐異驚訝道,難道老陸已經神到可以未蔔先知不成。
“并不知道,我們本就要離開。”陸雲承道。
“你們要去哪兒?”唐異問道。
“自然是要看點有趣的。”林松源與蘇秦走的是讀書人的溫情路線,沒有陸雲承想看的。
“有趣的?”
正在唐異琢磨什麽事能讓陸雲承感興趣時,陸雲承囑咐道:“開在這裏的店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你們不要貿然行事。”
“知道了,我可是千機閣閣主,這家店我早就摸得透透的,後面确實有人,但絕不會為了一個小倌向千機閣出手的。”
陸雲承聞言便不再說什麽,與影千肆一起落在南風館的院子裏。
唐異也不再管他們,徑自去把王爹爹帶回蘇秦的房間。
王爹爹還不知道将要發生什麽,他笑眯眯地取來蘇秦的賣身契,“來啦來啦,奴家就說嘛,區區五千兩對林公子來說不算什麽。”
林松源聞言,朝唐異投過來一個疑問的表情,他們還沒有湊夠錢。
唐異随手指了指屏風“銀兩就在裏面,王爹爹是不是也該把身契拿出來了?”
“好說好說。”王爹爹把身契從袖子裏拿出來,展開給衆人看,不過那泛黃的紙張還是牢牢捏在自己手裏,俨然一副不拿到錢不會松手的樣子。
唐異是練暗器的,眼力極佳,他核對官印與日期,确認王爹爹拿的是蘇秦的賣身契。
“二兩銀子,也就是說蘇秦是王爹爹二兩銀子買進來的?”唐異問道。
王爹爹聞言便知道這人要砍價,他不慌不忙地回道:“落櫻在人牙子手中風餐露宿的時候,是南風館肯給他一個容身之所,教他琴棋書畫,教他如何待客,挂了牌子後,吃穿用度更是都給他最好的,這些難道不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嗎?”
“對,誰不知南風館不做賠本的買賣,蘇秦這些年給你們賺的錢可不止這些,據我所知,兩年前蘇秦光是跟李員外出個外差,南風館就能進賬兩百兩銀子,蘇秦一共給你們賺了多少錢,我這賬簿裏記得清清楚楚。”說着唐異從懷裏拿出一個賬簿。
賬簿的封面是皮質的,邊角多有磨損,看來有些年頭了。
王爹爹定睛一看,随後震驚道:“你,你是怎麽拿到的?”
南風館每個小倌都有一套卷宗,被層層鎖在暗室裏,暗室有專人看管,卷宗裏詳細記錄着小倌的各項信息,受過的罰,經過的調·教,各方面的承受能力,以及從□□以來的所有的接客表現與收入等等。
蘇秦的賣身契放在卷宗的首頁,王爹爹拿走身契時蘇秦的卷宗還乖乖地躺在暗室裏,一路上唐異和他走到廂房,中間根本沒有接觸旁人,如今這卷宗卻出現在唐異的懷裏。
王爹爹終于收斂了嬉笑勾人的目光,“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是什麽人不重要,這卷宗的數字想必王爹爹還記得,我就不多說了,足夠給你們付贖金,今日,蘇秦跟我們走定了!”唐異畢竟身居閣主之位多年,收了玩鬧的心情,板着臉時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蘇秦看着唐異手中的卷宗,整顆心仿佛被人狠狠擰住,疼得他喘不過氣來,那卷宗裏記錄的滿滿都是他髒污卑賤的人生。
“蘇秦,你怎麽了?”察覺到蘇秦的異常,林松源擔憂地摟住蘇秦的肩膀。
蘇秦看着林松源,幽幽的水眸中蘊含了太多訴不盡的情緒,他應該放手的,自己只會是源郎生命中的污點,沒有自己,源郎的人生将會完美很多。
但是,誰又規定,他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呢?
“沒事,”蘇秦對林松源搖搖頭,走到王爹爹面前,“爹爹,蘇秦感謝南風館的養育之恩,奴在南風館也算是盡心盡力,奴願意留下所有的積蓄,只着一襲青衣離館,希望爹爹恩準。”
王爹爹眸中閃過思量,這次林松源喊來了幫手,能如此無聲無息地拿到卷宗,他一介倌館未必招惹得起。
想通這一點,王爹爹換上虛僞的笑臉,“落櫻,你遇到良人,爹爹也是高興的,之前要價五千兩,不過是幫你測測林公子的真心罷了,你既然要淨身離館,爹爹也不攔你,你去收拾一下東西吧。”
林松源驚訝地看着王爹爹的轉變,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實在保守了些,這次多虧了唐兄弟。
唐異感受到林松源感激的目光,他不在意地搖搖頭,只可惜安插在南風館深處的樁子要撤走了。
現在王爹爹是被他拿住不錯,但只要回去細細排查,很快就能将千機閣的人找出來。
這時,蘇秦走到內間,不一會兒手裏拿着什麽東西走出來,他來到王爹爹面前,“爹爹,現在能将身契給奴麽?”
王爹爹笑了笑,“當然可以。”
蘇秦接過身契,深深地看了一眼,煙花之地的男女從良後,只要拿着身契去官府改了備案,從此就可以脫離賤籍,恢複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了。
這是多少人一輩子做夢都想幹的事,他終于在今晚做到了 ,蘇秦将眼底酸澀的滋味壓下,把手裏的碎銀子放到王爹爹手中。
不多不少,剛好二兩。
“爹爹,從今往後,落櫻不複存在,世上只有蘇秦了。”
王爹爹見狀,長嘆一口氣,眼中的精明終于褪去幾分,顯露出幾分真情,他收下銀子,将手覆在蘇秦的手背上拍了拍,“孩子,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