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更新時間2013-2-26 9:18:12 字數:12306
她不要他送她回家。兩個人站在機場大門口,簡單告別之後,她自己低着頭離開。
打開自己家似乎久別了的房門,尹夏走了進去。
蘇曉正在吃晚餐,看着自己的兒子一臉無神地走了進來。
“尹夏,你回來了?”她一臉開心。一周的時間,對于一個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只寄予她兒子的女人來說,無疑是漫長的。
“嗯.媽媽這幾天過得還好吧?”他轉過身關上門,輕聲回答。
“我現在恢複得那麽好,一個人也是沒問題的。”她笑笑,卻發現兒子不大對勁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大開心。
“看你一臉倦容,先去休息吧。”
“嗯。”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門,倒在床上,雙眼直直看着蒼白的天花板。外面已是黃昏,西照的餘陽卻無法照進這個窗簾緊閉的房間。
她哭的情形還在他腦子裏。他無法明白,她的變化到底意味着什麽,她的一舉一動到底是因為什麽。他真的一點也不清楚。
那些禮物,他只知道有青梅果酒,有點心,有相片,可是,那個信封裏的是什麽?為什麽,她看完那封信以後會那麽傷心?!
她到底是誰,到底有什麽背景,什麽秘密……
他一無所知。
算了,快睡了吧。
淩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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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展原颢皺着眉頭,很不情願地摸索着手機,然後放到耳邊。
“喂……”
“原颢,睡了嗎?”
“哦,是白雪啊!你覺得現在我可能不睡嗎?!”
“完全可能啊,你的作息時間本來就沒有規律啊!”
“什麽事?”
“啊……你聽了以後就不用睡了……雪莉回來了。”
“什麽!”他立刻睜大了眼睛坐起身。“真的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天吶!我就知道,你聽聽你的聲音啊,真是的!”白雪坐在床上,懷抱着提花白色真絲抱枕,兩眼看着抱枕上的撩眼花案,輕柔地笑着。
“是下午到的,我消息收晚了一點,對不起啊……”
“下午到的,那她現在可能睡了吧。”
“我也沒什麽事了,就只是告訴你這個。”
“白雪,謝謝!”
“謝什麽啊!快睡吧,晚安!”
“晚安。”
對方的話音充滿了笑意,她呼出一口氣,看着手機上他的相片,出神。
感激感激,還是感激,為什麽永遠不能升華成感動呢?
淩亂不堪的衆多書架前,種類繁雜的書零零散散地堆放在櫃頂上,地板上。看樣子,分類整理這項工作還真是繁重。碩大的圖書館,那麽多的書,兩個人什麽時候才能做得完。
“老師啊……那麽多書都要我們兩個整理嗎?”雪莉看得目瞪口呆,遲疑地問。
“沒有,我們這次招了三個人,還有一個女孩子也會來。”
“咦?我是女孩子嗎?”
另一個聲音,帶着玩世不恭的味道,伴着安靜中起落的腳步聲,在三個人的目光中走了過來。
她心跳驟停了一下,愣在那裏。
“怎麽是你?原颢……學長。”
尹夏低下頭,看着另一邊。
“為什麽不能是我?”展原颢走了過來,看着雪莉身邊的歐陽尹夏,笑着說。
圖書室的老師感覺到他們三人之間的異樣,悄悄走開。
大廳只剩下他們三個人,每個人都各有所思。
他就好像一束光,猛地照耀進她的視野,刺痛了她的雙眼。
尹夏在書架的另一邊安靜地整理書籍。安安靜靜,安靜地聽着他們的談話。
“你從愛爾蘭回來怎麽都不告訴我?電話也不打一個。”
“呃……這個嘛……原颢學長,你怎麽知道我回來的?”她轉移話題,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毫不躲閃地看着他。
他一時語塞。
“呃……這個……你都已經站在我面前了,難道你沒回來?”
“哦……那麽,你怎麽會來報名參加這個?很明顯呢……”她斜眼看着展原颢,一副已經看出他心裏所想的壞笑樣。
“很明顯……什麽……”
“很明顯,你是頂替別人來工作的……”
“呼……”他舒了口氣,直白承認:“是啊,我是頂替別人來的,那個女生有事不來了,我正好假期閑來無事就來玩兒。”
“你們這種有錢人啊,就是把這當玩,我可是要好好工作的。”
尹夏暗生惆悵,依舊做着手頭的工作。
“尹夏!”突然耳邊的聲音吓了尹夏一跳,他轉頭看着眼前滿是笑意的她,問她:
“有事嗎?”
“今天晚上我休息,我們去南坻喝酒啊!”
“為什麽?”
“因為我們找到新工作了啊!”
“你去喝一次就把你的新工作工資用光了,那還工作幹嘛?況且每次你喝酒都不會有好事。”
“切……什麽嘛!”
“好啊,我們去!”展原颢走過來回話,笑着看着她,然後對尹夏說:“我請客,尹夏一起啊!”
“耶!”她在一邊大呼小叫。
尹夏搬起地上的一沓書,轉身走開,對他說:“不了,謝謝,我晚上還要工作。”帶着書去了另一個區域。
流暢舒緩的鋼琴聲,還是那麽動聽,指尖的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着黑白相間的琴鍵發呆,手指機械性地蹦跳在琴鍵上。明明心不在焉,卻與往常一樣安靜彈奏。
角落的卡座,雪莉已經小醉。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喜歡坐在昏暗又落陌的角落裏,讓人看不清對面坐的人是誰,也讓對面的人看不清自己的樣子。
展原颢後悔讓她來喝酒,他沒有想到她和白雪愛也是一樣的愛喝酒而酒量差得不行,一喝起來又不可收拾。
他已經阻止她好幾次讓她不要再喝了,可是她卻一杯又一杯地上,還說什麽“我知道你有錢得很,不要那麽小器。”
他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抱住她,聞她的發香,聽她醉後胡言亂語,說着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他好确定,她就是雪愛,就是白雪愛。
每一寸肌骨,每一滴血液,每一塊靈魂,明明都和她一模一樣。他抱着醉得神志不清的她,痛徹心扉幸福地微笑,吻了吻她的額頭。他真的不能沒有她,沒有她,他就是碎掉了靈魂的人皮傀儡,讓他以什麽活着!
鋼琴聲停住,曲畢。
她像失掉什麽一樣,不安起來,從他懷裏掙紮起來,嚷嚷:
“咦?尹夏呢?尹夏!!!”
他愣住。
“尹夏!”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跌跌撞撞走向表演臺。她的視野天旋地轉,一片模糊混沌。
一位服務員端着好幾杯色彩缤紛的酒從滿座的餐桌前穿插而過,正在給某一顧客端上酒,沒留意到正在搖搖晃晃路過的雪莉。雪莉走到他身後,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酒立刻灑到顧客身上,雪莉也因此而站不穩而摔倒在一邊,渾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員忙向顧客道歉,又趕緊攙扶起倒地的雪莉。“雪莉,你沒事吧。”
“我的尹夏呢?”她呢喃着。
那顧客正興致勃勃地聽琴,曲子剛完就被灑了一身的酒,難免生氣起來,騰起身,指着雪莉就開罵:
“沒眼睛!還知不知道看路啊!南坻不是高格調的酒吧嗎?你這種人怎麽也能來南坻,一身寒酸相!有點素質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我代她向您賠不是。”服務員不停道歉。
“得了,南坻也不過如此,不見得有多好!這種酒吧怎麽不弄點特別服務啊,還裝清高,彈什麽古典音樂!”
“你懂古典樂嗎?看你就是裝高雅,你懂個屁啊你!”雪莉站起來,指着他鼻子很蔑視的樣子說。
“你說什麽!”
“不是嗎?你懂什麽啊,呵呵……我看你是偷了別人的高檔衣服來擺闊……啧啧,害不害臊啊……”
她還在說,而且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說這些。
“老子還要一個丫頭來說我?!你TMD給我滾……”說着揚起了手掌……
突然之間,清脆的玻璃碎掉的聲音在如此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中驚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髒。
南坻進入暴風雨前的狀态。
“吧嗒吧嗒……”
殷虹的血液滴到深棕色地板上,呈現出黑色的圓點。
男子的頭部有零碎的玻璃碎片,反射着閃爍的細碎微光,血已經從前額至臉頰淌下,他愣愣地站在那裏,看着手上還緊握着碎玻璃杯,臉上已經怒不可遏的鋼琴師。
剛趕過來的原颢遲了一步,愣在那裏看着眼前精彩的一幕,心裏爽快卻又不悅。
“混蛋!”
尹夏聲音低沉,像是野獸那樣低低的咆哮,氣勢讓人不寒而栗。那麽優雅的鋼琴師,原來也有這樣的時候。
那男子感覺到了漸漸疼痛的頭部以及臉頰上溫熱後迅速變涼的異感,用手抹了一下臉,咋一看滿手的血,一時間吓住,不敢多說什麽。再一看,尹夏不過也只是個小青年,自己怎麽會怕一個小輩?!
“可惡!你以為你是誰!”他一拳揮過去,打向正在攙扶雪莉的歐陽尹夏。
“你又以為你是誰?!”旁邊的展原颢,當即捏住他的手腕,盛氣淩人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他竟然敢對他的雪莉動手?!
在經理的吩咐下,保安已經圍住了他們,以控制局勢。他不能插手這幾個年輕人的事,但又要保證沒有過失。會得罪客人也好,就是不能在她身上出差錯。他就坐在吧臺,氣定神閑地品嘗酒。
深夜了。
尹夏拖着原本就累了一整天的疲憊身體把她背回她家。
輕輕把她放在床上,脫掉她的鞋襪,替她蓋上夏涼被,又去衛生間盛了點溫熱水,用毛巾輕輕擦了擦她痛苦不堪的臉龐,再把雙手擦幹淨,挪回被角。
去衛生間倒掉水,自己也随便用冷水洗了一下臉。
看着鏡中的自己,右邊臉頰上有一道三厘米左右長的血痕,大概是飛散的碎玻璃片劃到的,手臂上也有刮傷的傷口,又要保護她又要打架真是麻煩呢。
那些傷痕,都是勳章。
他微笑。
“啊!輕點!我很久沒打架,功力退步了!”
展原颢撲在自己碩大房間中柔軟的床上,開心地嚎叫着。身邊是亂七八糟的各種醫用品,以及微趄眉頭的白雪。她一聽說展原颢打架就立刻趕了過來。
“打吧,你就使勁打,自己不能打還要保護別人呢,自己傷痕累累的舒服嗎?!”
“那怕什麽!我只不過是輕傷,你都沒看到那個人被我們打得好慘,大概他這個月都得住醫院了,他最後跪地求饒了我們都沒停手,南坻保安站在一邊誰都沒幫忙,最後是南坻經理來勸,我們才停手的。”他還得意洋洋地笑。
“你不是去喝酒嗎?怎麽就打起來了?!還怎麽會和尹夏一起啊?”白雪一邊幫他冷敷一邊問。
“我……和雪莉一起去的。”他語調遲疑下來。
她目光下沉,沒有再說話。
“那個混蛋竟然罵她,還想動手打她!我不修理他才怪!”
“你開心吧。”
“白雪!”他突然坐起身,眼睛裏滿是希望的樣子,很認真地看着她。這種感覺把白雪吓住,她有種不妙的感覺,好像火要将包住它的紙燒成灰燼一樣。
“你認真一點,誠實一點,告訴我一件事!”良久,他說出了下半句:
“雪愛,她根本沒死!對吧!”
……
夜間的空氣,凍得她全身刺骨地疼痛。她在夜風了顫抖,裹緊了薄薄的外套,顫抖着往前走。
展原颢站在陽臺上,背上貼了好幾塊藥膏,看着樓下黑色轎車的尾燈發出的光點一點點縮小縮小,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才收回悠遠的目光,看着樓下花園裏種的白玫瑰。
他不喜歡白玫瑰,可是,她喜歡。
現在他想改種其他的花,卻不知,歉意已經注進花莖,從每一朵白色的玫瑰中綻放,伴着四溢的香味萦繞在他身邊。他也被這醉人的香氣感動着,不忍拔掉他們。
看到她因玫瑰而笑,他也會開心。
可是,她不斷地帶給他失望。
今天,她再一次堅定地告訴他,白雪愛死了,不再活着。
“啊!”
尖銳短促的叫聲把警覺的他吵醒,他從沙發上猛地坐起身,等也來不及開就沖進她的卧室。
黑暗中,看見她似乎很痛苦,卻動彈不得而又想努力反抗的樣子。
“唔……唔……”哭泣般的聲音夾雜着啜泣聲,她好像想哭卻又抑制住自己不哭一樣。
“雪莉,雪莉……”他坐到床邊,輕輕拍着她的肩,輕聲喊着她的名字,“你怎麽了?”
“……”還是啜泣的聲音。
“雪莉……”
“尹夏!尹夏……尹夏你去哪裏?!”
她似乎是醒了,只是腦袋還處在迷惘不清的狀态,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我哪裏也不去,我在,我在。”
“琴聲停了,你就要走了。”
“我不會走。我要走到哪裏去?”
“哪裏都好,你說總比見到我好。”
他抱住滿臉淚水的她,心底一片幸福。
“不會的,我在這裏,不會離開。”
啜泣聲漸漸隐去,她又回到難得沉入的夢鄉。
他松開她,輕笑。輕輕擦掉她她臉上的淚,既是憐惜,又是幸福。
……
次日晨。
她習慣性在黎明之初醒來,發現了趴在床邊熟睡的尹夏。這種情形,一點也不陌生,但仍然充滿新鮮感。
她不禁淡淡微笑。好想用手輕輕觸摸他漂亮的發絲,卻又強烈地抑制自己那樣做。
不對不對!
不是這種感覺!不能是這種感覺。
她的手像觸電一樣縮回來,摸着自己痛得要死的腦袋,喝醉後的感覺挺好的,可是清醒之後就是十倍償還。
一會兒又忍不住去看他。
他這個樣子睡,不會覺得不舒服嗎?醒來之後一定會覺得渾身酸痛的吧,可是他好幾次都是這樣子守着她的呢!心底也一片幸福。
悄悄起了床,蹑手蹑腳去了衛生間,大清早的清爽一下也很好,先洗個涼水澡。
他依舊坐在地板上,手臂枕頭已經換成了柔軟的空心枕,趴在床邊,留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安靜守候着。身上也多了一張薄薄的夏涼被,這樣被粗心地照顧着,其實那麽幸福呢。
他突然猛地睜開眼,看見印着小碎花的乳白色床單,然後是淡紫色的枕頭。一擡頭,床上那個人不見了,自己蓋着昨天雪莉蓋着的那張被子。
他寬下心來,揉着迷迷糊糊的睡眼,把枕頭放在原位,又把被子随意往床上一扔,向卧室門口走去。
剛到門口,雪莉突然出現,正撞到他胸口上。
她的發絲還在不停往下滴水,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白色的短袖T恤,粉色的短褲……表情很呆滞的樣子。
“你……”異口同聲。
“你臉怎麽了?”她問到。兩只眼直直地看着他臉頰上大約兩三厘米的一條血痕。
“沒什麽。”他側過臉去。
“看樣子是玻璃或者刀劃傷的。”她踮起腳,睜着大眼睛仔細看着那傷口的痕跡。
他不理她,想要走開,她卻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回卧室,硬拖到床上去,還一腳把卧室門踢關上,并将門反鎖上。确定他不可能跑得出去後,她才放開他的手。
“你要幹嘛。”
“不幹嘛。”她笑得好賊,“放心吧,我不會占你便宜的。”她一邊說着一邊熟練地從櫃子裏提出一個小箱子,裏面是齊全的應急藥品。
她坐在他身邊,用棉簽沾了些碘酒,小心塗在傷口邊緣,然後又換棉簽,給傷口上藥。
他感覺微涼,很舒服。只是,他一直看着地板,不敢移動目光。
“這樣的傷口不容易好,如果是玻璃劃傷的,就更難好。”她說着從箱子裏取出創可貼,撕下兩張,貼到傷口處。“所以,小傷也要注意啊,又傷到臉上,你這大帥哥要是破相了,那就可惜了。”
他輕笑。
他這大帥哥要是破相了,她要不要負責呢?
“啊!手臂上也是!”她一驚一乍,“你昨天到底幹嘛去了!,昨天打架了嗎?你這種清心寡欲的怎麽可能和別人有什麽争端啊,可惜我什麽都不記得了,不然一定就知道昨天的情形,搞不好還可以幫你揍那個人幾拳。唉,你說你,上班不好好上,幹嘛去打架啊……”
她像連珠泡一樣說個不停,他就一言不發。
她感覺到異樣的地方,停下包紮後,歪着頭看他的表情。
“尹夏。”
“呃?”他擡起頭。
“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他驚了一下,心髒猛地停了一下,但臉上依舊沒有多大改變。
“要不然,你怎麽都不敢看我。”
“誰說的!”他終于正面回駁,看着她,看着她的雙眼。
她也看着他,仔細看着。
沉迷……
忘乎所以……
兩個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都緩緩閉上了雙眼……
“嗞——”
手機震動的微小聲音打破了這惬意的寧靜,兩個人都驚了一下,迅速回歸原位,他接電話,她手忙腳亂收拾醫藥箱。心裏一片迷惘……
他挂了電話,她收好了藥箱。
“我要走了。”
“去哪兒?”
“今天有許莘茹的鋼琴課。”
“哦。”她目光沉了一下,打開了卧室的門。“你快去吧。”
“嗯。”
今天的許家,空蕩得奇怪。
大廳裏的傭人只剩下兩個,上了二樓,就發現二樓根本一個傭人都沒有,管家把他帶到書房門口,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他推門進去,許莘茹已經坐在三角鋼琴前等他了。
她一身黑色的連衣裙,頭發一如既往地打理得很細致,安靜地坐在那裏,宛若一個娴靜的公主,靜心等待王子的到來。
“你剛從國外回來嗎?”
“嗯。”
“怎麽都不說一聲呢?”
“這有什麽說的意義呢?”
她低下頭,輕聲說:“尹夏學長,今天不上課行嗎?”
“呃??”
“今天不想上課。”她站起身,看着他,笑着。
他低下頭,微微側過臉去。
“不要這個樣子。”她走過來,看着他。“你這個樣子,會讓我銘記在心裏,你這個樣子,很讓人陶醉,你這個樣子,會讓很多人都不能置你于不顧。”
“還有事嗎?”他擡起頭,毫不躲閃地看着她。
“尹夏學長,你讨厭我嗎?來我家,只是為了要教我彈鋼琴嗎?”她擡頭看着他,遲疑了一下,接着說:
“尹夏學長,我喜歡你,從我還只是一個高三學生,第一次在我爸爸的辦公室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你低着頭一言不發的樣子,眼底有淡淡的幽光,一直到現在,那副圖景還是清清楚楚地在我眼前。每天都想見到你,每天都希望你來教我彈琴,每天都希望能和你一起。”
他低下頭,依舊一言不發,轉身想要離開。
“尹夏學長!”她從後面抱住她,好怕他就這樣一言不發地走出這個房間。那就是她愛情的死刑,她還沒有想過要怎麽面對。
“我每天都在等你,不管夏天還是冬天都在等你。我知道你的背景,知道你的爸媽,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顏色,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你的媽媽……我懂你,懂你的悲傷,懂你的幸福,可是,一直以來你都不願意讓我靠近你。”
他不由得在心裏冷冷一笑。
這樣,就是懂嗎?
她再抱緊他,把臉緊緊貼在他背上,閉上眼睛,繼續說:
“我以為,鋼琴可以讓你和我更近一點,我不奢求什麽,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對我笑笑,告訴我你心裏的事情……”
他掰開她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又立刻被她拉住。
心裏的恐懼侵占了她全身,一種被判死刑的預感像浪潮一樣湧來。
“尹夏學長,不要這樣對我,拜托你,求求你……我那麽那麽喜歡你啊……那麽喜歡……你想象不到我對你的感情,就好像失去你我會死掉一樣……我……”
“那又怎樣?”他的聲音有點冷,凍住了她的心髒,“你到底懂什麽?”
“我懂愛。我愛你,你也可以愛我的!”
她哭起來,哭得很傷心。
她不相信自己得不到他的愛。
她不信她每天的等待,無時無刻的關心和牽挂,通通得不到回報。
她抱着他痛哭,而他只是低着頭。
良久。
“今天不想上課,以後也不用了吧。”
剛邁出了一步,他停下腳步,背對着她,說:“還有,希望你知道,愛情不是對等的。”
他離開書房,毅然決然,不解風情。
許莘茹愣住,全身像抽了氣的氣球,立刻軟了下來,再動彈不得。
她已經無力去挽住他,求他不要走,他的表情那麽冷淡,話語那麽少,甚至連解釋和安慰都不願意,拒絕也懶得說,似乎多一句話都不願意對她說。她還要以什麽理由拉住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爸媽。
愛情真是罪惡。
所以他不想摻入到愛情當中去。
蘇曉愛歐陽景,而歐陽景卻愛別人,這不是罪惡嗎?
可是,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可以不愛許莘茹,也可以不愛別人嗎?
愛情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名詞。有愛,會讓苦于掙脫羁絆的人更加難以掙脫束縛;有愛,會讓明明善良的人轉眼罪惡;有愛,會讓明明快樂的人跌入痛苦中,更加可怕的是,在這樣沒有盡頭的痛苦中,人們仍然癡迷不醒地繼續去愛……
灌了蜜糖的漩渦,讓人忍不住想要下沉。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回到了家。
“媽媽,吃過飯了嗎?”
蘇曉正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織着一條快要完成的白色圍巾。
“嗯,吃過了。你昨天去哪兒了?”她回答着,一擡頭就看見臉上貼着止血貼的尹夏,一下子急了起來,“你臉怎麽了?受傷了?!”
“沒怎麽,昨天有顧客起争執,不小心被誤傷的,沒事。”
“怎麽會呢?!以後你再看見混亂場面趕緊走遠一點啊,別再傷到自己!”她又左看右看,把他拉倒床邊坐下,仔細查看傷處,接着說:“要是恢複不好怎麽辦呢!你這可是臉啊!”
“沒事的,傷口處理過了。我以後會小心的,放心。”
她突然笑了一下。
“還是個女孩子幫你包紮的吧。”
他別過臉去,岔開話題,“媽媽,你這是在幹嘛。”
“織圍巾啊!”
“給誰的?”
“莘茹啊!”她理所當然地說着,他卻驚住。蘇曉接着說:“人家莘茹那麽細致地照顧我這大半年,人又好,又貼心,我得送給人家一件小禮物吧,雖然不名貴,不過人家莘茹也不是貪利的女孩子。”
“可是……媽媽,現在才只是夏末啊!”
“我知道,織完圍巾還有手套呢!莘茹應該喜歡白色吧,看她每次來我們家都是白色的衣服,很清爽幹淨的樣子,冬天要是戴白色的圍巾和手套,一定很好看!”
尹夏已經不好再多說什麽,看他媽媽開心的樣子,就知道她很喜歡她口中所說的“莘茹”。
“尹夏……”
“呃?”
“過幾天,把那個女孩子帶來吧,我想邀請她吃一次我親手做的飯菜。不過,別說是我邀請的,不然人家不好意思來。”
她依舊開心地織着手中的圍巾。
“哪個女孩?”
“還問哪個!就是跟你一起去愛爾蘭的那個啊!喜歡人家,就別再媽媽面前裝了吧。”
“誰說我喜歡她!”他轉過身。
“傻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我是你媽媽,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低下頭,語塞。
“好了好了……記得邀請她來啊!”
“媽媽,你是不是喜歡康乃馨?”
“怎麽問這個?”
“沒怎麽。”
“一個大男生問自己媽媽喜歡什麽花?”她鄙夷地笑,接着說:“我喜歡啊,很喜歡。”
又是星期一。
今天在校圖書館的工作還比較輕松,不必再把書從東搬到西,只不過是簡單的分分類而已,稍微整理一下就好。
尹夏在圖書館的最南角整理着外國文學書籍,一言不發,不時聽着從北邊傳來的雪莉的傻笑聲,他也不禁笑起來。她一定是偷懶,在整理書的時候發現什麽好笑的書籍,所以就看起來。
真是的,工作一點都不認真。
“啊!你在偷懶,我去告訴管理員!”
突然出現另一個男生的聲音,吓了雪莉一跳。她吓得把書一抛立刻從地板上站起來。眼前是笑得得意的展原颢,她才松了口氣。
“拜托!原颢學長!你吓死我了!”
“哈哈哈哈……誰讓你偷懶的!”
“你突然一出聲吓死我了!說我偷懶,你自己還不是,遲到那麽久現在才來。”
“那又怎麽樣啊,最多扣工資咯。”
“我知道你不缺錢!”雪莉看着他無奈地笑笑,然後撿起剛才抛落的那本漫畫,轉身面對書架開始整理。
展原颢看了看周圍,除了書就是書櫃,一個人也沒有。他心裏有些緊張起來,以前面對白雪愛也不曾有這樣的緊張,真是奇怪,他想說出口,很想說出口,可是又在害怕着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害怕什麽。
雪莉今天把長卷發紮成兩個小辮,穿着白色荷葉邊T恤,一條短短的泛白的牛仔褲,很俏皮的樣子。
她伸手想要拿到上層的漫畫,卻不管是踮腳還是跳起來都夠不到。展原颢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因為身高不夠而費力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她轉過頭,很鄙夷地看着展原颢那張笑得肆無忌憚的臉,沒好氣地說:“還笑!都不來幫我一下!”
“哦,好!”他一邊盡力止住笑,一邊過去拿書。
“是這本?”
“不是!”
“那是哪本?我剛才看見你要拿的就是這本啊!”
“是那本,紅色封面的那本!”
“什麽?是黃色封面那本?哦,好的。”
“不是!是紅色那本!”
“什麽?就是黃色那本?!我馬上拿下來。”
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沖着他大吼大叫到:“展原颢!你想幹嘛!”
展原颢卻突然轉過身把她順勢推到書櫃邊,一只手裏還拿着那本紅色的書,另一只手輕輕捏住她的肩,微微俯着身子,看着她。
她愣住,呼吸都要停下來,睜大了眼睛看着表情和剛才大不同的他,心髒狂跳。
“我想幹嘛……我想一直和你這樣在一起。”他的表情堅定認真,容不得讓人有半點質疑。
“雪莉……”
她心髒跳得有些疼痛,似乎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麽,心底壓上了厚厚的恐懼。
“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
他看着雪莉的眼睛,毫不躲閃,讓雪莉無處可逃。
南角的尹夏,手指突然僵住一般,拿着書的手還停在半空,屏住呼吸。
展原颢微微閉上眼睛,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輕輕擁住她,手中的書掉落到地上。
雪莉眼中全是眼淚,已經把眼眶裝得滿滿的。她全身都在微微顫抖,思緒已經七零八落,她不知道現在她到底是誰,不知道現在她到底在做什麽,不知道現在她接下來是要呼吸還是屏住呼吸,不知道現在她可不可以哭……
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想知道,什麽都不想去想!
展原颢繼續輕吻着她的臉頰,吻到嘴角,突然感覺到冰涼的一滴淚滑落到他的臉頰上。他愣住,睜開眼睛看着她,看見她呆滞的表情和滿眼的眼淚。
“雪莉……”
“啊……對不起……”她突然回過神來似的,把已經掉落出來的那滴眼淚迅速擦掉,然後低着頭,繼續說:“學長,那邊的書還沒有整理好,我去看看。”她說完想要跑過去。
“雪莉!”他拉住她的手,喊着她。
她是真的無路可逃。
“雪莉,你聽我說……”
“為什麽你要說出來!”她大吼到。“你理應和白雪在一起,理應和她好好在一起……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放過我!我明明已經告訴我自己……我明明已經放棄了那麽多……為什麽你要讓我有羁絆,為什麽!為什麽我們要這樣錯肩,為什麽你是展原颢不是別人!”
她哭喊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放聲大哭起來。
整個圖書館,只有她的哭聲,撕心裂肺般地,讓在場兩個人都不知所措。
無法理解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無法理解她現在的情感到底是什麽樣的。
尹夏低着頭,死屍般站在原地,展原颢拉着她的手不放,卻也已經呆在原地。
怎麽辦,到底要怎麽辦。
他是不是該跑過去,拉住她,然後帶着她飛快地逃離這裏,讓她不用再因為展原颢而哭。可是,他不知道她到底對展原颢是怎樣的感情,他不知道如果那樣做了到底是不是對她好。她不是喜歡展原颢的嗎?如果帶她走掉,或許她就不能如願和展原颢在一起了,可是,既然喜歡,為什麽又不直接答應他。她說的那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話,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