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浴血行雲(一)剪徑
第八十二章 浴血行雲(一)剪徑
朝陽初升,一條遍布碎石的黃土山路上,五匹快馬前後銜尾飛馳。
當先的騎士三十上下年紀,身姿英挺,雙目有神。
這騎士遠遠地望見前方路旁有棵老槐樹,樹幹足有一人懷抱粗,樹下有塊大青石,将馬速放緩,回頭招呼道:“黃老,冷兄,咱們在這裏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正好合計合計。”
那黃老須發微白,面色紅潤,聞言微微一笑,随着衆人将馬停住。
他左側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帶馬的同時卻回頭往來路看了看。
那黃老不由也回頭張望了一下,見來路空蕩蕩的一目了然,連棵樹都沒有,道:“怎麽了?”
那漢子搖了搖頭,道:“奇怪。明明沒有人,我這心裏怎麽總感覺有點別扭。”
當先那騎士下了馬,身邊手下遞過水囊,騎士拿着走到那漢子馬前,笑道:“冷兄,喝點水。”
姓冷的漢子下了馬,接過水囊道:“常大人無需客氣。”微微一笑,又道:“我和黃老奉命而來,一切聽從大人的安排。”
那騎士常齊感激地笑笑,與衆人一起走到樹下,搬了塊碎石在大青石旁邊坐下,道:“大家邊吃東西,我邊把情況說說。”
他看着手下人把幹糧送到諸人手裏,壓低聲音道:“大家都知道,咱們大人在三十裏堡的一番安排,本是為了生擒降龍寨的楊雲鐘,現在情況有變,大人把這差事交給了咱們幾個。黃老,冷兄,我知道你們二位任何一人那楊雲鐘都不是對手,但此人必須生擒,所以,不得不如此麻煩。”說着,他自懷中掏出一卷紙,一根炭筆,将紙鋪在青石之上,卻是一張簡易的地圖。
衆人圍坐在青石旁,仔細看那張圖。
常齊右手手指輕敲圖上,道:“三十裏堡到降龍寨,相隔一鎮七八個村子,村村都有道路相通,但不管那楊雲鐘走哪一條路,他要回降龍寨最終都必然經過寨西的行雲鎮。”他擡頭目光自衆人臉上掃過,“這個,就是行雲鎮的簡圖。”
常齊說完,見衆人都将目光聚精會神盯在圖上,便用炭筆在上面輕輕劃出一道細線,然後用筆一圈,低聲道:“圖上看不出來,其實這條南北大街頗為繁華。此處是一家酒樓,咱們就在這裏等他。黃老,你認得楊雲鐘,要多加留意。這家酒樓其實是降龍寨的一處暗哨,大家注意點別漏了行藏,但也不必過于擔心,樓裏的掌櫃店夥都不會武藝。”微微一笑。
黃老笑贊:“呵呵,常大人消息收集得這麽細,咱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常齊笑笑,道:“到時要麻煩黃老、冷兄出手,若是生擒不得,只需将其重創,放他逃走,他會自投羅網。”炭筆在那個黑圈對面點了點,幾人相視而笑。
那姓冷的漢子長身站起,笑道:“好久沒遇見個像樣的對手了。走吧,看看這楊雲鐘是不是比那‘岱宗神拳’強些。”
五人上馬複行。五匹馬都是良駒,奔馳甚疾,常齊見路旁灌木漸密,前方一片酸棗林,裏面不知種着什麽果樹,枝幹都光禿禿的,其間隐隐可見破敗的屋檐,知道那是一個窮村落,約束了馬緩行,道:“看來得下午才能趕到地方。”
那姓冷的漢子眼望前方,突然“咦”了一聲。這時其餘的四人也都齊齊将馬停住。
卻見一個人施施然地負手站在前方不遠處,身上穿着這附近鄉下男人常穿的粗布衣裳,唯獨特別的是臉上自眼睛往下蒙了張粗布,似是剛從衣襟上面撕下來的。
常齊心中一懔,他剛才一直注意着前路,這人竟似衆人眼前一花,憑空出現在路中央一般。
既然不以真面目示人,必然是敵非友,這麽俊的輕功,常齊可不會把他當成是個鄉下人。看這人頭發烏黑,身姿挺秀,年紀不會很大,露在粗布外的英眉鳳眼卻是面生得很。
常齊立時将佩劍出鞘,喝道:“閣下何人,為何攔路?”
那攔路之人歪着頭想了一想,開口道:“呃……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心道:“這詞兒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看來剪徑賊這個行當裏面當年竟也是有才子的啊。”這人正是鐵逍遙。
鐵逍遙舍了馬匹追蹤常齊五人,這一路缺少隐蔽的房屋樹木,好幾次險些被發覺,但他仗着輕功高絕,不但沒被甩掉,還有暇給随後而來的裴英男做好了記號。
常齊五人頗為機警,鐵逍遙找不着機會逐個擊殺,他不知這五人深淺,也不敢貿然地一挑五,眼見好容易出現密林,當下搶到前面尋好退路,這才現身要抻量一下五人。
鐵逍遙自忖為了華山派一事自己已經快變成過街老鼠了,眼前這五人也不可能盡數滅口,若非因為裴英男,他着實不願現在就和官府對上幹,為自己的複仇大計平添無數麻煩,故而撕下塊衣襟蒙住了臉。
五騎圍将上來,五個人各持兵刃在手,突聽蒙面人說出這句著名的剪徑切口都是一愕,卻見他露在蒙面布巾外的鳳目微微眯起,顯是在笑,只是此時此景卻是說不出得詭異。
瞬間衆人已從驚愕轉為惱怒,都是一個想法:“哪裏來的瘋子,竟然還想以一敵五”
那姓黃的老者一聲冷笑,斥喝:“不知死活”自馬上飛身而起,手中一道寒芒,直刺鐵逍遙面門。
鐵逍遙目光一閃便已看清他手中是一柄細劍,劍身較普通長劍窄上倍餘,來勢迅疾無比,帶起一聲尖銳的嗡鳴。
鐵逍遙心中一動:“‘秋雨幽魂’黃休朝廷到是網羅了不少好手。”本來他還想着随口胡言兩句,此時卻是不敢托大,右手劍光一閃,格住這迅疾如星的一劍,身形疾退,突然擰身,長劍劃出一道孤線,配合他妙到毫巅的身法,已到了常齊眼前。他的刀先前與小刀王拼命時丢失,現在拿着的是裴英男的長劍。
常齊顧不得驚詫,手腕翻轉,長劍斜着撩出,這一招本是襲向對手下腹的狠辣劍法,但他此時人在馬上,長劍直取鐵逍遙蒙面的臉,鐵逍遙若不止步,只怕半個腦袋都會被他劍鋒削掉。
鐵逍遙身形橫移,作勢刺向常齊的一劍竟是虛招,攸地将劍收在身側,“當當”連擋黃休兩劍,突然長嘯一聲,常齊身側的一名部下只覺眼前一花,緊接心口劇痛,那名部下不可置信地低頭,驚見自己前胸血如泉湧,他慢慢仆倒在馬背上,手一松,刀“咚”地掉落在地。
鐵逍遙一招得手,疾速後撤。
那姓冷的漢子本來還自恃身份,見黃休、常齊帶人合擊,不願出手圍攻,誰知只他一猶豫的時間那蒙面人竟然于混亂之中一招取了一條性命,心中大悔,眼見這人要逃,哪裏能容,喝道:“大膽賊子,哪裏逃”縱身離了馬背,淩空右掌拍出,隐帶風雷之聲。
鐵逍遙正抵擋黃休三人如同狂風暴雨般地進攻,突覺身子微滞,寒氣侵體,心中一懔,瞥眼見一只泛着青色的雪白手掌按向自己後背,自己若退,恰會自行送上門去,一閃念間,他已知對手來歷,立時放棄了用左手接他這掌的念頭。
這“凝冰掌”是江陵冷家的家傳絕技,月前鐵逍遙剛自冷樂山掌下吃了苦頭,到現在左腿的傷還沒有好利索,這一掌之威雖比之冷樂山大大不如,但鐵逍遙被陳青槐刺傷胸口未愈,不敢貿然與他比拼內力,身子極為詭異地一擰,卻是将完好的那條右腿送了上去,姓冷的漢子這一掌正中鐵逍遙右腳腳尖。
那姓冷的漢子心頭方一松,突覺這掌竟是渾未着力,鐵逍遙卻随着他一掌之力直沖而起,回手一把暗器甩出,幾個提縱,人已去得遠了。
幾人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對方眼中驚駭欲絕之色。
鐵逍遙見那四人并沒有追來,靠着一株樹停下來,輕輕咳了兩聲,他沒有硬接“凝冰掌”,雖然借力脫身,經脈卻仍是受了極大的震蕩,對他的傷處無疑是雪上加霜。
但此時他卻沒空休息調理,壓住咳意,匆匆在路旁顯眼的地方給裴英男做了記號,立即又去追蹤常齊諸人。
此時鐵逍遙已大概知道了剩下四人的武功高下,但經這一鬧,常齊等人折了人手,知道有強敵在旁窺探,接下來警覺非常,鐵逍遙找不到機會發難,只得一路遠遠跟着,便這樣到了降龍寨西的門戶重鎮行雲鎮。
隔了小半個時辰,裴英男趕來與他會合。
天已過午,兩人随便吃了點東西,遙遙望着舒波酒家這座鎮上最繁華的酒樓,這酒樓位于鎮中的南北大街上,正對十字路口,竟有三層高,在這不足萬人的鎮上頗為顯眼。
此時常齊等人正在那酒樓上點了桌酒菜慢慢地吃酒聊天。裴英男聽鐵逍遙敘說這四人的來歷和武功底細,待聽說那老頭竟是“秋雨幽魂”黃休,另一個冷家子弟實力還在黃休之上,不由心中犯愁。
鐵逍遙斜靠着半堵矮泥牆,懶散地蜷着長腿,一顆顆剝着剛買的鹽水花生往嘴裏扔,身上灰塵仆仆。若不仔細看五官,這樣的閑漢在行雲鎮上随處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