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名士紫藤（七）飲鸩
淩紫藤自從到來說話一直是不徐不疾，此時突然提高了聲音，衆人不覺聲調高亢，卻聽得字字清晰入耳，不由暗自心驚：“此人看似文弱，卻原來如此深藏不露。”一時面面相觑，無人說話。
淩紫藤望向青月堂衆人，道：“各位兄弟，你們說是不是？”
薛青默一向跟随着兄長在白雪堂做事，青月堂的幫衆與他并不相熟，加之他脾氣急躁，在幫中人緣不佳，很多人只聽說他犯了極重的幫規在逃，本是抱着瞧熱鬧之心來的，聽到淩紫藤方才一番話才知曉這薛青默實是與本幫有大功勞，無不動了相助之意，齊聲叫道：“正是。”
岳正笑道：“誰要報仇，我岳正第一個相陪！”
薛青默虎目微紅，嘆道：“薛某今日才識得淩紫藤，這麽多年同在一幫，卻與你疏于來往，真是可惜。”
那姓吳的老者、杜先生、孟夫人等人心知肚明，此時誰要與薛青默過不去，必然會與慕楚幫起沖突。三人低語一番，孟夫人冷笑道：“淩堂主，你何必如此護着他，就算我們不殺他，你們寒幫主也饒他不過。”
杜先生打個哈哈，道：“兄弟們，今兒沖着淩堂主的面子，咱們這就散了吧，早早回去還可睡個好覺。”
那姓吳的老者尤有些不甘，怨恨地望着淩紫藤。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聲叫道：“冤有頭，債有主，淩紫藤，你既這麽說，趙某願與你一決生死。”
衆人紛紛尋聲望去，只見一人敝衣白發，手提長劍，自衆人身後走出來。這人極為臉生，在場竟無一人認得。
淩紫藤上下打量他，抱了抱拳：“請問閣下貴姓大名，與敝幫有何仇怨？”
來人神情木然，道：“在下趙海尋，先父趙雲山，你們無人記得了嗎？”
此時四下鴉雀無聲，衆人見有人公然向淩紫藤挑戰，原道是何方高手，誰知這兩個名字在江湖中籍籍無名，不由大為失望。
淩紫藤望向薛青默，薛青默微一思索，突道：“是青州知府趙雲山？”
趙海尋冷冷地道：“不錯，先父是原任青州知府，你逼迫他開倉放赈，為朝廷怪罪，他無路可走自盡身亡。此事距今已五年多了，難為你還記得。”
淩紫藤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道：“三年前我在青州友人家中見過一幅鷹翔疾雨圖，作畫之人沒有留名，只印了一方閑章,‘無形浪端金翅羽,何勞頻向海上尋’，聽他道那人得遇名師而青出于藍，少年成名，如今正當而立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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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尋削瘦的臉上出現一絲苦笑，劍交左手，伸出右掌來，食指的第一指節赫然不在，道：“自先父去後，我決意複仇，因恐癡迷作畫誤了習武，将這根握筆的手指斬斷。”
他見淩紫藤露出憫然之色，傲然一笑：“我雖學劍才五年，峨嵋的清音大師已不是我的對手，所以淩堂主不必手下留情。”
圍觀衆人一陣竊竊私語聲。
淩紫藤點一點頭，道：“月前人傳清音大師被一無名劍客擊敗，原來是你。淩某敢不竭盡所學。”伸手接過岳正遞來的長劍，暗忖：“看他畫畫筆法飄逸，出劍必然既快又狠。”
果然趙海尋長嘯一聲，劍如游龍直取淩紫藤眉心，淩紫藤一側頭間，那劍已自左肩直劃而下，淩紫藤出劍去格，那劍驀得回轉，反撩下陰，這三劍端得一氣呵成，狠辣非常。
慕楚幫幫衆無不失色，淩紫藤幸得心有準備，騰身避過，手腕微動，亦是連刺三四劍，趙海尋守了三劍，第三劍就勢揮出，竟轉守為攻，疾攻數招。
此時衆人均已看得明白，此人能戰勝前輩名宿絕非偶然，大氣也不敢出，只瞧他二人出招都是極快，“嗤嗤”劍氣聽來不亞如狂風驟雨。
淩紫藤自幼得慕楚幫幫主寒天致收為弟子，在高手堆裏長大，于各門派的劍法多有涉獵，與人過招往往對手才一出招，已知後手，獨有這趙海尋的招數全無跡象可尋，他持劍如持畫筆，看似不假思索随心所至，落劍之處卻又妙不可言，好似這一劍天生就該在此時落在此處。
轉眼間兩人已鬥了近百合，淩紫藤突然一聲清嘯，長劍疾刺而出。
衆人皆見火光映照下，兩道雪亮的光芒一左一右斬向趙海尋，趙海尋正持守勢，這矯如驕龍的兩劍他已勢難避過，只得揮劍去迎。
在場高手如薛青默等都松了口氣，暗道勝負已分。趙海尋自言習武不過五年，他縱然再有天分，也不可能将內力練得如何深厚，絕接不住這雷霆之勢。
只聽“當當”兩聲，兩條人影攸得分開，淩紫藤臉現驚訝之色，兩人兵刃相交間他已試出趙海尋內力怪異，但論雄渾并不遜自己多少。
趙海尋以劍身硬接了這兩下，長劍不堪其力當中折斷。趙海尋站定，黯然道：“好劍法。”
淩紫藤注視着他，突然心中一動，道：“你練了‘飲鸩功’？”
衆人無不動容，“飲鸩功”傳聞是一門久已失傳的邪功，習練此功者可在短期內将身體的潛能盡數逼出，以達內功之速成，但這無異于飲鸩止渴，對練功者的傷害極大。再看趙海尋三十多歲的年紀，頭發已然全白，正是修煉此功之相。
趙海尋輕嘆一聲：“即便如此，也不是你的對手。”抛下斷劍，又道：“趙某只要不死，還會回來找你。”
淩紫藤見趙海尋轉身欲走，忍不住叫道：“趙先生。”
趙海尋站定回過頭來，淩紫藤道：“死者已矣，趙先生如此人才，為何定要執着自苦？”
趙海尋目光冷冷，注視淩紫藤片刻，突道：“你方才那兩劍非常奇妙，不知叫什麽名字？”
淩紫藤見他念念不忘，心中嘆息，答道：“孔雀雙飛。”
趙海尋點一點頭，道：“趙某領教了。”轉身大步而去，衆人為他氣勢震懾，早讓出路來。他獨來獨往，融入夜色中，不知往何處去了。
被趙海尋這樣一攪，更加無人出頭尋仇，岳正讓出一匹馬來給薛青默。
衆人正欲散去，突聽一人高聲叫道：“且住！淩堂主，這個妖女和你們慕楚幫沒有關系吧。”正是項雲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