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這次睡下,江棠夢到姜宜漾了。
不僅是她,還有小雅,還有她們那個大家族。
是的,就是當初江棠和她媽媽被趕出小雅家的畫面,不過夢裏還要誇張一點,多出了許多當初并不在場的人物。
姜宜漾一家人,小雅的所有親戚,還有仿佛事情發生在大馬路邊時才會出現的許多圍觀群衆。
故事從小雅親了江棠的臉開始,下一秒,江棠把小雅推開,小雅踉跄幾步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但這種情況一點也不影響小雅對她媽媽說,她喜歡女生。
話音落,場景像是被暫停播放的電影,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小雅媽媽的臉被特寫放大在了鏡頭上,時間一分一秒地在她眼睛裏攢下眼淚,直到那顆偌大的水滴從她的眼眶裏留下,空間再次熱鬧起來。
嫌棄聲,叫喊聲,謾罵聲瞬間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本應該是主角的小雅被她姨媽拉到了一旁,而無辜的江棠被放在了群衆中央。
所有人開始罵江棠惡心,說她帶壞小雅。
說後悔讓江棠住進來,如今養了個什麽玩意兒,什麽沒教會,就教會了這種下三濫的東西。
罵江棠罵得不夠了,就把江棠媽媽拉了進來。
這段在江棠的夢裏其實就只短暫的一瞬,整件事被裝進一顆水滴裏,這滴水播放着故事從二樓下墜,三米的距離,才不到一秒,就落在了地上,支離破碎,然後她們離開。
仍舊像電影一般,鏡頭給這滴水的距離漸漸拉開,很快,一輛出租車從水上碾過去。
而車裏,坐的是江棠和她媽媽。
她們已經收拾好東西從小雅家離開了,從上了車開始,媽媽憋不住終于哭了。
江棠誰都不服氣的性格當然是把那家所有數落她們的人全都罵了回去,特別是那些對她媽媽惡語相向的,但後來回想,江棠發現,從始至終,她媽媽站在一旁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個夢到這裏戛然而止,來自現實世界的一通鈴聲把江棠從夢裏拉了起來。
江棠睜開眼睛恍惚了一陣,才明白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本來就頭疼了,這突然一陣的刺激,江棠感覺到自己太陽穴的那根血管要爆炸了。
她還沒完全從睡夢裏醒來,輕柔的手機鈴聲不足以讓她判斷手機在哪裏,她擡頭看了眼床頭櫃,沒在上面看到手機的影子,索性就放棄了,直接閉上眼睛。
在手機最後幾秒鈴聲時,卧室的門從外面開了進來,因為透了點光,江棠又睜開了眼睛。
姜宜漾悄悄走了進來,并在床頭櫃更過去的一個桌子上找到了手機。
她拿起來時,手機已經不再響了,沒有面容姜宜漾什麽都看不到。
不過很快,手機又響了起來,只是響了不到一秒,聲音就瞬間斷掉,大概是姜宜漾把音量鍵按了。
屏幕還亮着,江棠稍稍擡頭,正好碰到姜宜漾轉頭看她。
“吵醒了?”姜宜漾小聲問。
江棠聲音很啞地嗯了聲,問:“誰打的?”
姜宜漾:“張欣,”她問:“我可以接嗎?”
江棠把被子拉起來包住腦袋:“接吧。”
姜宜漾按下綠鍵,張欣那邊的聲音就通過聽筒穿了過來,吵鬧的背景加上吵鬧的聲音,江棠即使離了這麽遠,用被子壓住了耳朵,還能聽得見。
張欣問:“你在幹嘛啊?怎麽失蹤了找你也不回,你看到君君回來的消息了嗎?”
江棠把眼睛睜開了,也從被窩裏鑽出腦袋。
她聽姜宜漾對電話說:“她在睡覺。”
張欣那邊停頓了好幾秒,才弱弱地問:“姜老師?”
姜宜漾:“是我,她今天有點感冒,現在在睡覺,”她簡單闡述完問:“急事嗎?”
張欣:“不急不急,哈哈哈,哦不對不能笑,那什麽,她還好吧?”
姜宜漾:“吃了藥了,我在身邊。”
張欣:“那好那好,我沒什麽事,那個,呃……”
姜宜漾問:“還有事嗎?”
張欣:“沒有了沒有了,我挂了。”
卧室再次安靜下來,江棠下巴抵着被子睡不着了,繼而肚子裏不知道一股什麽氣突然湧出來,她沒忍住大咳了幾聲。
躺着咳實在難受,索性就坐了起來,抓着被子猛咳。
很快,姜宜漾就遞了溫水過來,江棠咳得差不多了,拿起水杯仰頭就是大半瓶。
“慢點。”姜宜漾在一旁說。
江棠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嗯,最後一口慢慢咽下。
姜宜漾問:“還困嗎?”
“可能吧,”她問:“我睡了多久?”
姜宜漾:“現在四點。”
江棠想撩一下不像樣的頭發,但姜宜漾手比她快地先比她額前的劉海撩開了。
姜宜漾:“流汗了。”
江棠歪了一下腦袋:“我知道,”她轉了一下頭:“枕頭被子都濕了。”
姜宜漾:“确定只是汗嗎?”
江棠不知道怎麽的,竟然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我睡覺不流口水。”
姜宜漾笑了。
江棠也笑了:“姜宜漾你很有意思。”
姜宜漾又摸了一下江棠的頭發:“精神很多。”
對于姜宜漾兩次摸她頭發,她都沒有反抗,江棠表示是因為自己還在生病,所以對于這句“精神很多”,江棠并不想同意。
所以她說:“還是有點難受。”
姜宜漾仍舊由着她:“再躺一會兒,餓不餓?”
姜宜漾這麽溫柔,江棠只有順着她沒有其他辦法:“不餓。”
等躺好了,姜宜漾問她:“還睡得着嗎?”
江棠也搖頭:“睡不着。”
姜宜漾看着江棠的眼睛:“那怎麽辦呢?”
這一下,江棠突然想起她的夢來了。
倒也不算無緣無故,畢竟确實和姜宜漾有一點關系。
那段被鈴聲打斷的內容,江棠到現在還記得。
媽媽那時在小雅家站着被罵不是因為覺得愧疚,覺得難堪,她是在害怕。
在車上,媽媽把她的所謂害怕告訴了江棠,她忍不住眼淚,也不管自己的頭發是不是特別亂,只看着江棠問:“你是同性戀嗎?”
江棠第一次見媽媽眼睛裏的恐懼,她的眼神,就好像江棠是一個陌生人。
江棠頭搖得像撥浪鼓,她說:“我不是,不是。”
媽媽像是鼓起勇氣問的這句,一下子就捂住了心口往座椅上靠,嘴上念着:“太好了太好了,”她一邊說,一邊大把掉眼淚:“你要也是,我的天就塌了。”
“你可不能是啊,你可不能是啊。”
“姜宜漾。”江棠抓住了姜宜漾正在摸她下巴的手。
姜宜漾:“嗯?”
江棠另外一只藏在被窩裏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她說:“我不是同性戀。”
江棠說這話時,眼神始終沒有離開姜宜漾,她很想細節地抓住姜宜漾的每個表情,但姜宜漾,她只是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很自然地笑起來:“我知道啊。”
她說:“你不是告訴我了。”
江棠把姜宜漾的手放開,垂眸:“是,我告訴你了。”
她不僅告訴了江姜宜漾,她見有苗頭,對人就這麽說,生怕別人誤會。
姜宜漾把手收了回去:“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些?夢到什麽了嗎?”
江棠頓了一下,想了個并不是很漂亮的回答:“沒有,我想說就說。”
姜宜漾問:“也和君君說過嗎?”
江棠擡了一下眼皮。
突然君君?
江棠疑惑了:“你知道君君?”
姜宜漾:“葉君君。”
還真知道。
江棠呃了聲:“你怎麽,知道她的?”
姜宜漾笑了笑:“你在害怕什麽?”
江棠聲音高了些:“我沒有啊。”
姜宜漾不笑了。
她怎麽知道君君的,還不是酒吧那天晚上,林曉對她說“沒聽說江棠有暧昧對象”後,繞繞彎彎地突然又把話題扯回來,笑了聲補了句:“好像也不是。”
然後姜宜漾就坐在吧臺邊上,聽林曉說那些,隐隐約約的,江棠和葉君君的故事。
很明顯的酸澀感,在姜宜漾的喉嚨口梗成一團,她心裏緩緩嘆一聲,說:“君君是林曉女朋友的學妹。”
江棠此刻的腦子仿佛不足以處理這麽複雜的關系,她盯着姜宜漾看了好幾秒,才稍稍有點思緒。
但是:“林曉是?”
姜宜漾:“合意老板娘。”
江棠:“哦哦哦。”
哦他媽的,咋還有這層淵源呢。
“不是,”江棠解釋了起來:“我和君君就是普通朋友,”她想了想又說:“她當然也知道我是直女,我朋友都知道的。”
姜宜漾沒什麽表情道:“我說什麽了嗎?”
江棠幹笑一下:“是沒說什麽。”
姜宜漾突然就站了起來,江棠驚了一下蠟燭了她的衣服下擺:“你去哪裏?”
姜宜漾說:“回家。”
江棠頓了一下:“不至于吧。”
姜宜漾笑了起來,她問:“你還有事嗎?”
江棠手松了些:“是,是沒事。”
确實沒事,這一鬧明顯能看得出來江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加上現在困意已經過去了,江棠确實精氣神也回來了。
所以不會是因為君君吧。
不能吧,不管她和姜宜漾有沒有什麽,因為君君也太冤了。
江棠正想着要不要長篇大論解釋解釋,姜宜漾先開口了:“我只是出去存一下我寫的東西。”
江棠一時沒反應過來。
姜宜漾看出江棠的表情了:“寫了兩個小時論文,我存一下,”她說着,輕輕碰了一下江棠抓着她衣服的手:“好嗎?”
江棠這才把手放開:“哦,你去吧。”
在姜宜漾出去存文檔的這個過程,江棠心裏莫名的緊張着。
她想着,姜宜漾不會存完就走了吧,她确實沒說存好了回來,她又想着,姜宜漾要是就這麽走了,好像也沒什麽錯,本來過來就已經是對江棠的莫大慈悲。
她再想着,她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
這個想法在腦子裏出現時,江棠狠狠咬了一下下唇。
從那句她不是同性戀開始,她們的對話就開始畫風不對了。
錯也不全錯,對肯定不對。
沒事說什麽同性戀啊,腦子真的是燒壞了。
姜宜漾保存的時間實在太久,久到江棠已經開始安慰自己,姜宜漾離開時正常的,是應該的時,卧室門開了。
江棠從沒有一次感激過外頭的光線,此刻暖色的光一下子灑進來,江棠心都踏實了。
緊接着光下,姜宜漾走了進來,順便也把已經使用完的電腦拿了進來,原位放着。
姜宜漾做這些,姜宜漾的視線就跟着她,直到姜宜漾再次回來床邊。
“姜宜漾。”
江棠先喊人。
姜宜漾:“怎麽了?”
江棠問:“晚上吃什麽?”
姜宜漾:“你想吃什麽?”
江棠:“都可以,想吃點炒的菜。”
姜宜漾想了想:“吃我的炒的菜,還是出去吃?”
江棠心裏耶了聲,心想這個人跑不了了。
江棠:“你炒的菜吧,我懶得出門。”
姜宜漾笑了笑:“可以。”
這麽讓姜宜漾站在床邊好像不太對,但拉條椅子讓姜宜漾坐在床邊似乎也有點奇怪。
江棠想了想,最後還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要不要躺上來。”
很難得的,江棠看到了姜宜漾驚訝的表情,她頓了好一會兒,确認:“躺上去?”
江棠笑了:“是啊,怎麽了?沒和別人躺過一張床嗎?”
姜宜漾說:“沒有。”
江棠這不就興奮了:“你不會真沒和別人睡過吧?”江棠立馬掀開被子:“我今天就要破了你大小姐的戒,”她整個人都坐了起來,拍拍兩下:“來。”
姜宜漾無奈了:“你又叫我大小姐。”
江棠哦了聲:“錯了錯了,沒有下次。”
姜宜漾拖着不上來:“有下次怎麽辦?”
江棠想了想:“叫一次50吧,你穩賺。”
姜宜漾看起來不是很滿意這個懲罰,但也沒說其他建議,只說:“真的要躺?”
江棠:“你有潔癖?還是我流了點汗你嫌我髒啊。”
姜宜漾無奈:“不是,沒嫌你髒。”
姜宜漾越扭捏,江棠就越想要,她幾次能見姜大小姐這麽糾結啊,而且還是這麽屁大點事。
江棠:“還有什麽問題嗎?”
姜宜漾低頭看自己今天的穿着:“就這麽上去?”
江棠擺手:“沒事,反正流汗了床單也要洗,你就把你這件羽絨服脫了,上來就行。”
江棠特別大方,而且話都已經到這份上了,她不信姜宜漾還能講出什麽一二三來。
果然,空氣沉默了幾秒後,姜宜漾開始拉拉鏈了。
江棠此刻身體不能用已經好了來形容了,她是有點上頭了。
她就這麽坐在床上,看着姜宜漾低頭拉拉鏈脫衣服,有種等待着寵幸愛妃的感覺。
等姜宜漾的外套拉開,只隐隐露出裏衣的一部分,江棠心裏就罵了聲操。
這也太操了,姜宜漾裏面竟然穿的是寬吊帶氣胸露露臍小背心。
江棠一股熱血控制不住地上腦,耳根紅了。
這衣服還搭闊腿牛仔褲,即使底下只是一雙拖鞋,這也,這身材……
江棠看着姜宜漾脫了衣服後自己找了個衣架把外套挂上去,然後很自然地繞到床的另一邊,脫了鞋子上來。
緊跟着的,是姜宜漾身上的一股很淡很淡的香。
江棠緩緩吸了一口氣,不太明白事情是怎麽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她在幹什麽?
姜宜漾拉了一下被子,轉頭看此刻不敢看人的江棠,好似還笑了一下,拿手指輕輕彈了一下江棠的額頭。
姜宜漾:“想什麽?”
江棠轉頭就是姜宜漾的鎖骨,真是救了命了。
“沒想什麽啊。”江棠說。
姜宜漾突然一個伸手,攬住了江棠的肩,緊接着給了個力,兩人就此一起躺在了床上。
江棠是平躺着,姜宜漾是面對着江棠側躺,被子被姜宜漾拉好後,江棠聽姜宜漾說的第一句話是:“轉過來。”
江棠的心跳聲要撞破耳膜了。
她乖乖轉過去,也側躺面對姜宜漾。
還好被子遮住了許多東西,救了江棠一條狗命。
江棠咽了一下口水,有點不自然地随便開了個話題:“我豈不是第一個和你一起躺床上的人。”
姜宜漾好像不是很在意:“是啊,”她也說:“不過你不是。”
江棠當然不是,她長這麽大,和她睡過的女的一雙手數不過來。
小時候在村裏的許多親戚,到後來同學朋友,到再後來打工兼職時的臨時同事,再到工作後,可太多了。
江棠這邊正回憶着,姜宜漾突然伸手過來捏了一下她的臉。
江棠回神過來:“幹嘛啊。”
姜宜漾輕輕笑一下:“就想捏你。”
江棠也伸手過去,但手還沒夠着,姜宜漾就閉上了眼睛,一副等待你報複的樣子。
江棠一下子就心軟了,就用指背輕輕戳了一下姜宜漾的臉。
姜宜漾把眼睛睜開。
這一睜,好像突然不對勁了起來。
兩人隔着并不是很遠的距離對望着,圍繞在江棠身邊的,是姜宜漾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香。
這個香折磨着江棠,它不僅飄在江棠的皮膚表面,還甚至無孔不入地侵入江棠的身體裏。
江棠身體許多處神經漸漸麻痹。
姜宜漾還這麽看着她。
這麽安靜的氛圍,仿佛全世界就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呼吸,深深淺淺。
江棠心跳得不快,但很重,也迷糊得開始害怕姜宜漾是否能聽到她的心跳聲。
這個無聲過了好幾秒,姜宜漾動作了。
她突然地往江棠身邊靠了一下,也帶了許多熱氣過來,這一下,江棠整個人僵住了。
不過當姜宜漾的發絲飄在江棠肩上時,姜宜漾停住了。
江棠的心跳後知後覺地開始加快,耳根也紅到不行。
姜宜漾的唇此刻離江棠的唇不到三公分。
江棠幾乎無法呼吸,她不敢做任何事地看着姜宜漾,見她垂着眸盯着江棠的唇看,然後再緩緩地,把眼皮擡起來。
長長的睫毛很輕地扇了一下空氣,姜宜漾再次和江棠對視。
下一秒,姜宜漾親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