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接二連三的摔盆砸碗聲挑戰着阮均城因睡眠不足而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神經,将頭埋進枕頭底下也無濟于事,昨夜想方設法把兩個醉鬼弄回家,上床時已近淩晨兩點。飯桌上他們對飲暢談,幾瓶洋酒下肚,在路邊就吐了個昏天黑地,他只能不計前嫌的讓趙緒斌占用了客廳沙發,現在看來這是個錯誤的決定。
阮均城披上睡袍想要人贓并獲的訓斥一通,說他假公濟私也好,他的确無法說服自己承認那個愛慕虛榮的人是母親的對象,然而打開門的景象卻讓他如鲠在喉,自他懂事以來下廚次數屈指可數的女人正站在廚房裏掌勺颠鍋,而趙緒斌親密的倚在身側,看來愛情的力量的确是偉大。他正考慮要不要不打破這熱戀的氛圍,趙緒斌似不經意地回頭一望,笑容在對方臉上逐漸消融,他冷着臉悄無聲息地走去洗手間洗漱沖涼。
“現在是灑火腿丁還是起鍋?怎麽一股糊味……”丁音茵将一縷長發撸至耳後,睡眼惺忪地看着鍋裏賣相不佳的煎餅,有些手足無措地出聲求援,沒等到回應她加重了音量:“嗯?”
趙緒斌的目光一路尾随阮均城進了衛生間,方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啊?你說什麽?”
丁音茵順着趙緒斌的視線掉頭回眸,敞開的房門讓她快速理清了頭緒,“我們制造了太多噪音,他被吵醒了。”
趙緒斌窘迫地摸摸鼻子,困惑地問:“丁姐,他……真的是你兒子?”他懷疑是不是酒喝多了,記憶出現混亂。
“那時候我剛拍戲,少不更事懷上了他,我本名也姓阮,說要和你結婚的事是我一廂情願,你可以考慮清楚再答複我。”丁音茵關掉火,三言兩語的概述道。
趙緒斌沒料到話鋒一轉到了自己身上,也不方便再追問阮均城生父的事,只能支吾道:“好,我會的。”
丁音茵欣慰地笑道:“謝謝,包括昨晚我先斬後奏你沒讓我出糗。”
趙緒斌笑得心虛,“你知道……我不可能會舍得拒絕。”
阮均城用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走出浴室,見餐桌旁只有趙緒斌一人,問道:“她呢?”
趙緒斌正低頭專心致志地剝着煮雞蛋,聽到乍然響起的聲音,驚了一下擡起頭,“哦,你指丁姐?她說趕去拍戲,已經出門了。”
阮均城見慣不怪地點點頭,女人經常是來無影去無蹤,他彎腰撥弄了一下盛在盤子裏的培根雞蛋煎餅,味道和色澤都叫人敬而遠之,“這是她做的?”不等回話又自問自答地道,“看來她真挺喜歡你的,願意為你做到這個程度,她在家一般從不做家務,更別提下廚了。”
趙緒斌玩味地看着近距離的阮均城,“是啊,或許你該叫我一聲叔叔?”
阮均城如臨當頭一棒,他将毛巾甩在桌上,扭頭揪住趙緒斌的衣領,面目猙獰地說:“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趙緒斌連人帶椅子被壓迫得直往後退,他舉雙手投降道:“喂,喂……我開玩笑的。丁姐走時還囑咐我說,讓我們和平共處,不要打架。”
阮均城不為所動地威脅道:“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我只想警告你,別耍手段。”
趙緒斌感覺脖子一涼,眼前垂挂着阮均城黑色卷曲的發絲,發尖凝結的水珠正往下滴落,他有感而發地問:“你又不是禿頭,為什麽總戴着帽子?”
阮均城愣在當場,和這個人說話好像永遠的對牛彈琴,雖然這個問題總是被樂此不疲的提起,他每次的回答也不盡相同:想多睡懶覺,怕弄發型,不愛梳頭,遮風擋雨……也許還包括私人原因:可以有效控制別人接近,與人拉開距離,不用假裝熟絡……然而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因為曾經有個人說喜歡他戴帽子的樣子,到如今,已經成為一種如影随形的習慣。他低頭掃了眼趙緒斌被水滴打濕的頸項,破天荒地初次正面回答道:“因為我喜歡的人喜歡。”
“你有女朋友?”趙緒斌注視着阮均城濃密烏黑的睫毛,頗驚訝地問道。
“你有問題?”阮均城松開手,撿起桌上趙緒斌剛剝好的白雞蛋咬了一口,坐回到對面椅子,閑散地反問。
“哦,不,我是說……可以的話,我,我也想認識一下……”比起剛才的鎮定,趙緒斌舌頭打結,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真當自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阮均城嗤笑,“我要說沒有,你是不是還打算給我介紹啊?”
“呃……就是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類型。”趙緒斌對阮均城直射過來充滿挑釁的目光視而不見。
“哼,你這倒還挺有幾分後爸的樣子,不過不勞你煩心,我不會因為自己沒有女朋友,就阻止老媽的婚禮,你們大可以在我面前不分時間場合的秀恩愛。”阮均城含沙射影地說。
趙緒斌覺得眼皮直跳,“你可能有些誤解,我和丁姐……”他摸了一下額頭,不知從何辯解,“我們……還沒到你想的那種關系。”
“你是說還沒上過床?”阮均城翹起二郎腿,“不過我想既然你們都決定同居了,這一步應該也快了吧?”
趙緒斌搔了搔後腦勺,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确是他咎由自取,他反複思量着阮均城剛才話裏有話的幾句,忽然找到其中的重點,“等等……你說你有喜歡的人,卻沒有女朋友,你……是gay?”
阮均城知道很多人把從事造型師、化妝師這類工作的人和同性戀劃上等號,圈子裏這部分人也确實占了一定比例,但他是不折不扣的異性戀,交往過和喜歡的對象都是女孩,“不,我是單身。”
手機鈴聲在趙緒斌準備高談闊論之前,恰到好處的先一步奏響,打斷了兩個針鋒相對的人不甚愉快的談話,他欲言又止地從褲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錢姐焦急而又飽含責備的聲音竄入耳中:“我按了半天門鈴,你怎麽不在家,忘了今天要拍廣告?張導執鏡的,馬虎不得!”“對不起對不起錢姐,我剛搬了新家,你們在棚裏等我,我這就趕過去!”趙緒斌當着阮均城的面,宣示自己即将鸠占鵲巢。
守得雲開見月明,趙緒斌在演藝圈摸爬滾打幾年終于時來運轉,廣告、代言、片約紛至沓來,他變成了日進鬥金的超強吸金石,進到攝影棚,一群素不相識的工作人員也都會尊稱一聲:斌哥。
“斌哥,你覺得哪裏需要加強可以給我提出來。”化妝室裏,身材瘦削,穿緊身褲亮色T恤衫,打扮時尚的化妝師半蹲着邊和趙緒斌聊天邊利落地動手道。
“你随便化。”趙緒斌懶洋洋地滿不在乎說。
“呵,那你這麽不計較我下手可沒輕重了,你不知道,有的男明星比女明星還挑剔,眉毛化粗了,粉打厚了,一點不滿意就把人罵得要死。”化妝師信手拈來地數落,“對了,我叫Viggo。”
“聽起來你經驗很豐富,是給很多明星化過妝吧?”趙緒斌言不由衷地恭維道。
Viggo喜形于色,“雖然我幹這一行沒多久,不過我們化妝師之間肯定都會互通有無,誰誰愛刁難人,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
“那你知道那個戴帽子的……”趙緒斌拐彎抹角半天,開始企圖把話題引入正題。
“阮均城老師?”Viggo對答如流,“我碰過他幾次,技術不錯,就是不善交際也不愛說話,很少跟我們交流,每次都一個人坐角落瞌睡,收工了約他去喝兩杯借口一大堆,太難搞了。”
“哦,這麽難相處……我有個小表妹看過他的化妝節目,買過他的護膚品,對他挺着迷的,還向我打聽他有沒有女朋友,這我哪知道?”
“他長得是還行,聽我以前師父說,他剛給明星化妝那會兒,還有經濟公司想簽他,問他願不願意唱歌或是演戲。據我所知,追他的人确實不少,男的女的都有,他好像一概都拒絕了,說是心有所屬,不過我們私下議論八成是個幌子,沒見他跟什麽人聯系過密,我們圈子裏都戲稱他是無性主義者呢,不近七情六欲。”Viggo口無遮攔地誇誇其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