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魏遲說完後兩人對視一眼,兩秒後沒忍住齊齊笑了起來。
蕭言未想,怪不得魏遲這麽與衆不同,敢情他根本就不是這的人。
剛魏遲繪聲繪色地跟他說支教老師怎麽熱情滿滿,怎麽上來就慘遭現實毒打,又怎麽讓古道熱腸的老姚撿了回來,這會兒再出其不意地告訴他,他就是那個志願者,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相信。
蕭言未自認笑點還算高,但這會兒也實在忍不住,哎呦一聲,“你早說我剛就不打聽了。”
“是不是覺得我有病?”魏遲笑着,問了剛才蕭言未問過的問題。
蕭言未沒說話,只是看着魏遲。
魏遲瞳孔顏色很深,這樣的眼睛久久凝視的話會讓人覺得有些害怕,但不知是不是現在陽光很柔和的原因,蕭言未覺得他眼神很溫柔,和他硬朗長相很不符。
“沒有,”蕭言未搖搖頭,真心實意地說,“我挺佩服你的。”
姚大寶說首都好,可能很大方面是因為那裏有錢,蕭言未以前的生活雖不至于何不食肉糜,但也不會住在沒有吊頂的平房裏。
魏遲跟他來自同一個地方,見過的東西并不會比他少,他活得好好的,過得好好的。
在這個幅員遼闊的土地上,這兒無疑是木桶的那塊短板,但魏遲還是來了。
“沒什麽可佩服的。”魏遲說。
他說話語速并不快,聲音很沉很穩,蕭言未沒來由地想起溪流裏被水浸透的山石,看起來很冷硬,其實沒什麽棱角,安安靜靜地,但存在感又很強。
蕭言未不知道該怎麽回這句話,又盯着棋局看,一個體格挺胖的老大爺收了板凳嗷嗷喊,非說對家出賴,鬧着要悔棋。
“帶我去山裏看看行嗎?”蕭言未突然說。
魏遲沒問為什麽,看他一眼,點點頭,很痛快地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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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言未跟着他走了兩步又停下,“我想回去拿相機。”
魏遲沒什麽異議,“我在這等你?”
蕭言未搖搖頭,扯了魏遲手腕一下,“你跟我一起,要不我怕我犯懶,回去就不想出來了。”
蕭言未體溫偏低,盡管穿着長袖,手還是很涼。
魏遲低頭看了一眼,蕭言未細瘦白皙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跟自己的深膚色放在一起,很有畫面沖擊感,魏遲腦子一下就有些亂。
他在腦子裏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反應過來時蕭言未已經松開他手腕走了。
兩人剛才離得近,但這會兒離遠了,魏遲才注意到他過瘦的體型。
他個子本就高,身上不挂肉就顯得這個人有些病态。
“不走嗎?”蕭言未見他沒跟上,回頭喊了他一聲。
“走。”魏遲收回視線,快走兩步跟他并排,把腦子裏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想法往外擇了擇,
“你住的那兒我也住過。”
“嗯?老姚那處空房?”蕭言未問。
“嗯,”魏遲點點頭,“那會兒我現在住的這邊兒漏水,雨天沒法住,在那住了小一月。”
“也是在那個大炕上嗎?”想到那個從屋東牆搭到屋西牆的大炕,蕭言未問。
“是,”魏遲說,“那炕燒火很暖和。”
兩人說着話就到了蕭言未住的地方,蕭言未大門都沒鎖,僅一個鎖挂在門闩上。
蕭言未把鎖拿下來,順手扔到院裏內牆那個凹槽裏,“進來吧。”
魏遲看了看那把大鎖,沒忍住說,“這鎖是擺設嗎?”
蕭言未看他一眼,又看鎖一眼,“不是,我忘了鑰匙在哪了。”
他說完就直接往院裏走,魏遲跟着他進去,先看到的就是滿院的雜草,橫七豎八生長着,顯得這個小院很荒涼。
蕭言未白色運動鞋旁若無物地踩上去,白淨腳踝沒入雜草中,看起來很脆弱。
魏遲看得眼睛有些燙,急匆匆收回視線,趟着雜草幾步追過去,“老姚怎麽也沒幫你鋤鋤草。”
蕭言未搖搖頭,“也沒什麽必要吧。”
“反正都要死了。”他輕聲說。
魏遲腳下一頓,往院子裏看了一眼,那些草在這邊很常見,深秋的天氣也只黃了一半,雖然東歪西倒的,但看起來生命力還是很茂盛。
他原地站了兩秒跟上,“這種草能長到十二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蕭言未已經推開門到屋裏了,聞言回頭看了看,又沒什麽情緒地收回視線,“噢。”
魏遲心裏不知怎麽就咯噔一下。
蕭言未沒再多說,魏遲皺了皺眉,跟着進了屋裏。
屋裏還算幹淨,雖然房子年頭有些長了,但因為沒怎麽住過人也不是很亂,只是有股常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陳舊氣還沒散幹淨。
屋裏有一排老式木櫃,刷着顏色很悶的棕色漆,櫃子上擺着一個圓形鐵質托盤,盤子裏有一套印着不知道什麽花的透明玻璃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唯一能表明蕭言未是個外來者的,可能是不睡人的另半邊炕上那一堆書和高科技電子産品。
蕭言未正立在床邊擺弄相機,魏遲湊過去看了一眼,視線一移,被那幾床大紅的喜被吸引了視線。
“這天兒就蓋這麽厚的?”魏遲指着床上疊着的兩床棉被說。
現在剛11月,雖然冷,但也沒到蓋兩床厚被子的時候。
“厚麽?”蕭言未皺了皺眉頭,伸手捏了捏那幾床被子,像是有些苦惱,“我不知道現在應該蓋多厚的。”
他能不忘了吃飯就已經很厲害了,指望他分清什麽季節蓋什麽被子顯然是不可能的。
魏遲也看出來了,他直接走過去從那一堆被子裏撤出一床疊好放在一旁,“這床先蓋不到,你再這樣睡幾宿要上火。”
魏遲這個人長相偏硬,他微微彎腰床邊疊被子的動作非常熟練,但那大紅的鴛鴦牡丹被子跟他一起出現就有些怪異。
蕭言未沒忍住笑了笑。
魏遲正幫他撤褥子,聽見他笑直起腰看了他一眼,也帶了點笑意,“怎麽了?”
“沒怎麽。”蕭言未搖搖頭。
“其實就算再冷點也用不上兩床被,”魏遲手指曲起來在炕上敲了敲,“到時候外邊竈臺一燒火,這兒就很熱。”
蕭言未也跟着敲了敲,沒體會出什麽,又收回手,“我應該也住不了那麽久。”
魏遲動作頓了一下,輕聲問,“怎麽呢?”
魏遲今年26歲,大學畢業就來這了,到今年是第5年,對這兒的感情不比對首都的少,他心裏很清楚蕭言未不會久留,但當聽到他這麽說時,還是難免覺得有些失落。
“我在哪都留不長。”蕭言未沒注意到魏遲語氣裏的那點兒不自然,沒有多說,拿起相機往外走了。
魏遲慢半拍地跟上了,腳又踩進那些雜草裏。
來時沒注意到,這會兒突然覺得這草其實很鋒利,一下下劃在腳踝上有很輕微的刺痛感,但蕭言未像是什麽都沒注意到,推開大門走出去了。
魏遲看着他晃動的上衣下擺,沒來由地想起來門前那條土路。
蕭言未就像是塵路上的一粒沙,随風飄着,有雨就落下,看起來哪裏都是他的歸處,但其實誰也別妄想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