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應城之前弄丢過一次戒指。
工作的時候弄掉了,偏偏還是在靶場丢的。室外靶場,百米的,還下過小雨,地上全是泥。他也不敢告訴賀軒,就大晚上打着手電自己找。靶場的地裏全是彈殼,他就一邊找一邊撿,不同長度的撿一個,最後撿了一大把彈殼才在泥水裏找到戒指。戒指送到首飾店清洗,彈殼就自己帶回去,拿個小刷子,蹲在洗手間刷了個幹淨。
“你送我這個幹嘛?”賀軒掂着手裏的一大把彈殼,“我會不會被抓啊?”
“這怕什麽。”應城吃着烤冷面含含糊糊道,“你就說應隊送給對象的禮物,誰敢抓你?”
“這東西也戴不出去啊,放家裏?”
應城想了想,用筷子把盤子裏的洋蔥粒撥到一邊,說:“那要不如熔了,給你做個實心兒的子彈,當鑰匙鏈?”
賀軒被他逗笑了,把自己盤子裏的香腸都夾給他:“你撿的時候也沒想想怎麽放?”
應城搖了搖腦袋:“光想着是撿來送你的,哪管那麽多?”
賀軒就這樣被他糊弄過去,也就一直不知道應城弄丢過戒指。直到有一次應城自己糊裏糊塗說了出來,他才知道的。
“這次也不小心丢在學校了?”賀軒無力地問。
應城抿抿唇,只說:“還在。”
那就是自己摘的。賀軒想。
“我先走了。”應城起身,像往常一樣,玄關換了雙鞋就要出門。
賀軒喊住他:“你還沒說清楚。”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應城說完,就推開門走了。
賀軒一愣,緊接着一股冷水從頭澆到腳,他忽然就洩了氣。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居然還是這句。他自嘲地想,混蛋應城還挺有始有終。
…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應城的眼睛很亮,少年帥氣的眉目都透着張揚的喜悅,“我喜歡你。”
那時候賀軒心亂如麻,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回應,應城就給了他時間考慮。晚上他腦子裏回響着這句話,覺得應城這人怎麽還有點強勢,說的話也太……自己雖然也挺喜歡他的,但是會不會性格不太合适……當時就應該談清楚的,要不然很容易誤會……他的嘴唇可真好看,紅紅的潤潤的……我好像睡不着啊……
于是大半夜的,淩晨那個點兒他跑到應城家,把應城從睡夢中吵醒,一臉強硬地告訴他下午的話不能反悔,說自己也喜歡他,心裏才覺得這把算是扯平了。
應城說要不是才确定關系,自己一定會打他的。
這一點在後來的幾年得到了證實。有一次賀軒和應城一起看鬼片,應城看的時候吓得不行,看完以後一點兒後遺症都沒有,睡的可香。只有賀軒一個人覺得床底有人,閉着眼睛縮在被子裏動都不敢動,熬到半夜終于顫顫巍巍把應城喊醒,結果被男朋友一巴掌扇回人間,老老實實地睡着了。
應城用這句“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開始關系,現在又用這句來離婚。
賀軒咬牙,心想他媽的憑什麽。
于是他起身追了出去。
他跑下樓,本來想去車庫找人,反應過來應城可能已經從車庫裏開車走了,就放棄去車庫,而是直接追到小區門口。
果然,他在小區門口看到了應城的身影。但應城并沒有開車,而是一個人步行,往崇興河的方向去了。
崇興河。
那有附近最大的崇興酒店。
“……出軌了絕症了世界末日了!你挑一個告訴我!!”
腦子裏忽然回放起剛才吵架時的怒吼,以及應城忽然提出離婚的行為……
他繼續跟着應城往前走。應城沿着崇興河轉了一圈,來回路過崇興酒店卻沒進去,只是站在酒店門口東張西望,像是在等人,臉上是近日怎麽也見不到的閑适與輕松,手放松地插着兜,背挺的板直。以前賀軒就覺得這個姿勢的應城是最帥的,直到剛才,他也是這麽覺得。
賀軒在遠處默默地看着,直到身後有人忽然拍了拍他。
他下意識回頭,看到有兩個陌生的中年夫妻對他和善道:“賀先生,下午好。”
說着,那婦女拍着手邊小孩的後腦勺,低聲說:“叫叔叔,跟叔叔打招呼。”
一陣徹骨的寒意從骨子裏忽然爆發,賀軒幾乎是恐懼地看着那個小孩以及那對中年夫妻,以至于人都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靈魂深處猛地響起一道尖銳的叫喊,凄厲至極,帶着刺兒似的,紮破血肉直接穿透了顱頂: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