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凜冬 愈發疼痛
城市的氣溫入冬, 陽光淡淡的，雖然晴朗卻不夠溫暖。
柳明珊一早在A大附近的書店等待，比約見的時間早了半小時。
書店內有咖啡提供, 以及餐點。她點了份慕斯蛋糕, 味道一般就沒再碰。
“對不起，我來晚了。”英俊高挑的青年找到她的桌子, 帶着歉意。
柳明珊看着尚鴻峰坐下，他倒是很客氣看重她, 她柔聲道：“你晚點也沒關系，再說你是早到的人。”
“可是你比我還早，這就顯得我不尊重你了。”尚鴻峰笑，點了一杯拿鐵。
柳明珊禮貌微笑，說：“關于我們之間的約定, 我想中止。”
尚鴻峰的神色一頓，“停止假扮男女朋友的合作？”
“是的。”
尚鴻峰：“我能問其中的原因麽？”
在此之前, 柳明珊一直打算時機成熟便告知他真相, 真到了這一天, 她反而變得猶豫，考慮到後果。
和別人說實話，不一定能換來對方的體諒。
她已經輸過了一次，容不得她輸第二次，經不起任何一丁點計劃的意外。
柳明珊垂落眼睑, 認真道：“因為我想跟你展開第二種合作, 我需要你的建築專業能力。”
尚鴻峰喝了口新鮮的拿鐵，腦中也在思考對方的意圖。
“哪種合作？”他自然而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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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珊意簡言赅：“依照我所給的建築風格，設計出相似的建築模型，時間為期一周。”甚至有可能更短。
尚鴻峰感受着咖啡的回甘, 說：“能否先給我看一下參照物的圖片？”
看樣子有戲。
柳明珊從手機調出來一張半邊棱鏡的天文臺的近景照片，南晴辛苦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尤良輝早期唯一匿名設計的建築，知情者極少，拿來給尚鴻峰參考不會被發現。
尚鴻峰掃了幾眼，預估時間和難度。
柳明珊根據他的表情猜測其心理，耐心地等。
尚鴻峰：“可以是可以，不過……”
開始競标條件了。柳明珊意料之中，回：“但說無妨。”
“時間有點緊，能不能多寬限兩天？”尚鴻峰笑道，心甘情願地無償。
柳明珊微怔，看來她低估了尚鴻峰的品性。尤孜彥身邊的朋友總是出乎意料的靠譜。
“好，我盡量争取，金錢方面我也會——”沒說完便被他打斷，“我是真心想幫你，第一次收了錢吃啞巴虧，我怎麽會犯同樣的錯。”尚鴻峰喝着咖啡，笑容狡黠。
柳明珊：“謝謝。”她還是會找機會返還他該得的那份。
談完正事，尚鴻峰明白了學妹對他無意的事實，也不勉強，像個老朋友般聊：“一段時間不見，你眼底的黑眼圈倒是變得有點嚣張。”
柳明珊撫了撫眼霜塗抹的眼下，自嘲道：“我頭一回通宵的時候，才是真嚣張。”眼睛都快出問題了，她也無法入睡。
尚鴻峰不太信：“該不會為了趕作業吧？”
柳明珊順水推舟：“不是，不過很接近。”
尚鴻峰意會她不願談，轉話題道：“說起來我第一次睡不着，還是在思考人性，破天荒抛棄了數學題。”
當時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一中的學生，打人這麽疼，還搜他的身，懷疑他什麽呢？
柳明珊漫不經心：“這确實是個值得深究的課題。”
尚鴻峰：“你見過打人還搜身的高中生麽？”
柳明珊：“不小心得罪了人？”
罷了，尚鴻峰笑笑，說：“是我比較倒黴。”
十七階的魔方，對她來說，超出了能力範疇。
尤孜彥也清楚她各項游戲中，最不擅長轉魔方。卑鄙的他。
柳明珊一路抱着魔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盡可能地擠出更多的時間。回家後，她直接以吃過飯為由，匆匆跟父母說明，然後摘了外衣和鞋子回到卧室，扣上門的暗鎖。
她打開電腦，搜索十七階魔方的扭轉公式，按圖索骥地硬套。
書桌的鬧鐘轉過了兩個小時，爸媽過來敲她的房門，問她真的不吃飯麽？
“嗯，我在外面吃太撐了。”她假裝輕松地答，酸痛的手腕卻不受控制地顫抖。
柳明珊立刻左手握住右手的腕骨，用力按捏，逼着自己放松一秒，又繼續高強度地抓着魔方扭。
又過了不知多久，魔方終于複原了一半，但是——
柳明珊翻轉它的每一面，發現雖然圖案底圖的顏色統一，但圖案亂七八糟，她忽略了拼圖。
她又試着将圖案拼到一起，造成的結果是其他五面顏色被打亂。
套公式只能保證底色相同，适用于純色格子的魔方。一旦她想湊準圖案的完整，又得需要注意其他面的準确度，難度比她想象中高太多，就算她足夠有耐心，至少也得幾天的時間。
偏偏尤孜彥只給了她一天的期限。
柳明珊仍是努力地嘗試魔方每一種排列組合，手腕因為過度使用變得愈發疼痛。
她的精神也開始疲倦，但腦中始終盤踞着一個念頭。
不能停下來。
……
柳明珊經歷過幾千次的扭轉失敗，看着時間一點點流逝，魔方卻越來越亂，絲毫沒有複原的希望，她終于臨近精神崩潰，一把砸了手中該死的魔方！
笨重的魔方摔落地板，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八角頂端的一顆格子微微松動。
“珊珊，你沒事吧？媽媽好像聽見了你摔東西的聲音……”柳母走近她的房門，擔心地問。
女兒已經将自己整整關了五個小時。他們察覺到不對勁。
柳明珊無助地蹲下來，無聲地流着淚，将腦袋埋進膝蓋。
她忍不住想，此時此景若是被他看見，指不定怎麽嘲笑她的無能。
他會沖她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諷刺道：“柳明珊，我就知道你的聰明都是假的，我不擡舉你，真以為你能有機會和我在一起啊？”
柳明珊被想象中的尤孜彥擊敗，眼淚浸濕了膝蓋處的布料。
“……珊珊？”爸爸的嗓音加入進來。
柳明珊慢慢擡起頭，眼淚漸漸止住，她嗓音平緩道：“沒事兒，我不小心碰掉了書本。”
“心肝，開門讓我們瞧瞧你。”
柳明珊抹掉眼角的淚水，将魔方藏到桌子底下，若無其事地解鎖打開門，揚起一點笑容。
“你看，我真的沒事。”她還是那個溫柔乖巧的女兒。
爸媽總算放了心，揉揉她的腦袋，叮囑道：“注意用眼，雖然放假也不能睡太晚，眼睛都有點紅了，心疼的是咱們啊。”
柳明珊點點頭，又接過他們熬的糯米甜丸子。
跟父母說話花了三分鐘。
柳明珊重新關上門，這回沒有扣鎖，她知道爸媽準備休息，不會再來打擾她。
柳明珊将丸子擱到書桌，撿起魔方，打開暖黃光線的臺燈，細細觀察起十七階魔方的每一寸。
她很快發現了那顆松動的格子，正要找螺絲刀穩固它，翻出螺絲刀又福靈心至地停下。
尤孜彥說把魔方複原，沒說用什麽方法。
有沒有可能，她先按照公式複原統一的底色，然後用螺絲刀拆開，由底部第一層拼好缭亂的圖案？
她之前實操之所以難，是因為魔方調動一格會牽連其餘幾面的排列組合，難以同時兼顧。假如魔方被拆開，她調動一格的時候便只是這一格，最難的格子也不過是頂角的三面，難度一下子從位面降低到個面。
柳明珊馬上動手拆魔方。
這一拼，直接拼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七點。
她成功複原了十七階魔方，六面的圖案分別是垂耳兔，月亮，星星，杏花，榕樹，和望遠鏡。
只是望遠鏡那面的最後一個正中心格子，圖案怎麽也對不上四邊的圖案，她是通過全部拼好以後才确定這一格屬于哪裏。
應該是白色底的花紋圖案才對，格子卻是純黑，像是被塗改過。
……他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即使她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從根源上阻斷複原。
柳明珊想了一會兒，取出粉刷和顏料盒，刷白格子後補充四邊缺失的線條。
那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臨走前她對着鏡子端詳第一次通宵的臉，低頭又洗了洗，還是怕他看見她憔悴不好的一面。
給爸媽留了紙條，她出門叫計程車，循着記憶報出他曾經提過的地址。
到達晁公館時，柳明珊瞄手表，還剩七個小時左右，時間充裕。
她給尤孜彥打電話，他沒有接。
又繼續打，第五次的時候機械的女聲提醒道：“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高一的凜冬到底有多冷，柳明珊在零下十幾度的雪地站了足足半個月，冰冷的手握住魔方，從清早站到夜晚，執拗地等待着一個不會再出現的人，她最能體會到溫熱的身體承裝着冰原的心是什麽感受，冬天凍徹心扉的滋味。
第十六天。
她發現了晁公館大門外修剪漂亮的灌木叢，底下泥土蓋着一只花色斑駁的絨毛帽。那是她給他戴上的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