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賭場的事本來除了江景行那些人, 就只有離景鯉家近的人知道,後來不知道誰傳來傳去, 竟把這事傳到了學校。再經人添油加醋,景鯉一時間竟成了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勸退惡徒救下賭徒父親并帶母親脫離苦海的女中豪傑。
本來這種事如丁公鑿井, 傳到後面越來越不成樣子, 應該沒什麽人信, 但那天晚上, 景鯉還在學校表演了一出“智鬥潑婦”,她舌燦蓮花, 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是有校長和源市日報一起認證的。
因此, 傳言再如何失真離譜, 大家都信以為真。
到星期五下午, 那兩個目睹景鯉将劉主任母親怼得無話可說的男生,已經一口一個景老大了。
景鯉:“……”
這倆人, 矮一點的叫孟柏,高一點瘦一點的叫胡意林, 在之前大家都排擠景鯉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表現出特別過分,只是為了合群, 基本也不怎麽搭理景鯉就是了。
自從認了景鯉這個老大,景鯉一值日他們都搶着做, 景鯉是語文課代表, 每次要幫忙搬作業, 他們也都包攬了。
許雲覺得奇怪, 一問,倆人是這麽說的:“為了讓咱們班能出一個像韓域學長那樣的學神,景鯉應該一心一意的學習,以後搬作業這種事就交給我們吧。”
許雲:“……”
景鯉聽許雲說了後無語凝噎,出門就去找孟柏胡意林,想讓他們收斂一點,但還沒說明來意,胡意林從廁所興沖沖跑出來:“老大,我剛剛撿了五塊錢!”
景鯉現在對撿錢已經淡定了,問:“撿了五塊錢有什麽可高興的?”
胡意林卻熱淚盈眶:“你不知道啊老大,我這輩子頭一次撿錢啊,我不丢錢就不錯了。”
景鯉:“……”
胡意林:“老大,我想把這五塊錢收藏起來,你不會讓我上交吧?”
“……你想收藏就收藏吧。”
五塊錢而已,沒多大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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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景鯉收拾書包要走,胡意林和孟柏又湊過來。
“老大,你星期天有什麽打算?”
“出來玩嗎?”
景鯉對他們的稱呼有些受不了,道:“你們別這麽叫我,又不是黑、社、會,叫我景鯉就行了。”
班上有女生離開,向景鯉打招呼:“景鯉,走了。”
景鯉心想,這還真是少見。她點點頭:“再見。”
胡意林又道:“行,那就在學校叫景鯉,在外面叫老大呗。”
為什麽對老大如此有執念?
孟柏又問:“那周末出來玩嗎?”
景鯉搖搖頭:“我周末要找房子,還要做兼職,還要學習,哪有時間玩。”
胡意林拍一下孟柏:“就是,景鯉将來可是要成為學神的人,哪有時間玩。”
景鯉随口道:“你們也好好努力。”
胡意林:“你放心,肯定不給你丢臉。”
他們倆雖然成績不好,但在班裏也是屬于正經學習的那一派,就是玩心還是太重,學也學不出什麽名堂來。
景鯉要回宿舍一趟,他們也跟着,路上問清景鯉在哪上班後,就說明天去找她。
“別給我搗亂。”
“放心。”
“我們給你幫忙,不給你搗亂。”
剛到宿舍樓底下就遇到了許卿和莫寧寧。
許卿在外公的幫助下終于将監護權變更到了老人名下,外公想将屬于女兒的那套房子收回來,但是許卿的父親一直霸占着,祖孫倆一個老一個幼,折騰監護權就已經夠嗆了,現在哪還有精力再去要房子。許卿現在借住在莫寧寧家裏,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三人邊走邊說。
許卿問景鯉:“你們快餐店還招不招人?”
景鯉也不知道:“我今天幫你問問。”
回宿舍簡單收拾了一下,三人坐公交車去市區。
莫寧寧和許卿回家,景鯉去快餐店。
她一進快餐店,元圓就看到她了,大聲嚷嚷:“娟兒快看,咱們的學神來了。”
景鯉:“……”
劉娟從後廚冒出個腦袋:“哇,咱們這店真是蓬荜生輝啊,說出去可能大家都不信,一中學神在咱們店打過工。”
“你們快別取笑我了,什麽學神啊,我期中考能及格就不錯了。”景鯉啼笑皆非。
劉娟幫她系店裏的圍裙帶子:“你可是被一中兩個校長都看好的人,現在不及格,以後就及格了,等高考肯定也能超越那個叫什麽韓域的人。”
他們都是看過源市日報的人,就是沒看過也聽說過。
景鯉無奈,但他們如此相信自己,又讓她心裏一暖。
忙起來的時候,劉娟又問了一句:“對了,我還聽說你媽和你爸離婚了,是不是真的?”
景鯉點點頭。
整個源市就這麽大,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全城都知道了。
“你也不容易,”劉娟道,“不過離開那個賭鬼父親,你和你媽,以後肯定能過上好日子的。”
他們本來還奇怪,家裏又不是沒大人,怎麽還讓小孩自己出來借學費,現在知道景鯉家的情況後,都恍然大悟。也替景鯉慶幸,終于脫離苦海了。
忙了四個多小時,景鯉去找李老板。
李老板已經習慣了景鯉一來就被拉到前臺收銀,見她出來,将晚上的工資給她:“拿着吧,你家現在肯定缺錢,也別急着還我這邊了。”
景鯉沒和他客氣,道了聲謝,又問:“我有個朋友也想來兼職,李老板咱們還收不收人?”
“她幹活利索嗎?”
“放心,她在家經常做家務的。”這是真的,許卿爸爸從不幹家務,許卿總不能餓死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學會煮飯做菜了。
李老板好說話的很:“那行,你讓她來收盤子。”
劉娟洗了手出來:“招了人你又可以躲後面看你的狗屁韓劇了是吧?”
“劉娟同志,你再這樣對你老板,我遲早有天炒了你,反正現在有景鯉,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啊。”
劉娟嗤笑一聲:“愛炒不炒。”
景鯉已經習慣了他們每天這樣鬥嘴,拿上東西道了別就跑去了公交站。
回到飯店,飯店大門已經關了,肖芳站在廚房後門處等景鯉,等景鯉一進去,拉着景鯉進了廚房。
廚房裏還有廚子給肖芳留下的菜。
肖芳熱了一下,端給景鯉,看着她吃的香噴噴的,又是高興又是惆悵。
“這幾天,媽媽在這住秦老板的,吃秦老板,實在太過意不去了。”
景鯉其實吃過了,但還是給媽媽面子,一口一口扒着飯,聞言道:“秦老板的好我都記着呢。明天我跟老板請個假,去找房子,找好房子就能搬出去了。”
肖芳也道:“我這兩天也問了一下,都沒什麽人有空房子出租,有的價格又太貴,實在租不起。”
“咱們家還有多少錢啊媽媽?”
“我跟秦老板又借了一千,”肖芳嘆氣,也不隐瞞景鯉,“一共還有兩千多。”
兩千多,确實租不到什麽好房子。
源市這邊租房交房租都是一年一年交,一套一室一廳只有簡單裝修的那種都要兩三千一年。
他們不能把錢全用來交房租,最多只能租個幾百的,那這樣,可能最多就只能租個一間能住的房子,最好還是在飯店附近,這樣能省掉肖芳趕車的錢。
景鯉心裏嘆氣,道阻且長啊。
、
深夜,江暮從昌市趕回來。
江景行還沒睡,坐在客廳沙發上閉目養神,江暮一進來他就睜開了眼睛。
江暮走到他身邊,拿起茶幾上的一份報紙,掃了兩眼,放下:“是那天那個女生?”
江景行嗯了一聲。
“賭場裏的也是她?”
這次江景行沒說話,擡眼看向江暮。
江暮在旁邊坐下來:“我昨天聯系了林德彪,他林德彪欺負你們小孩子,把我這個家長當死人。
當初為什麽停業清場,還不是高歷鬧的,最後卻要把責任全算在咱們這邊。為了五萬塊錢,真是做得出。”
“賠了多少?”
江景行不在乎過程,只在乎結果。
江暮讪讪:“賠了三十萬。”
但昌市那莊家賠了八十多萬,他不敢不賠,林德彪找上頭來,還有個江暮盯着。為了五萬,最後賠了八十多萬,這大概是高歷這輩子做得最虧本的買賣了。
江景行起身:“這次麻煩你了。”
他要回房,江暮卻叫住他:“景行。”
江景行腳步一頓。
“你這次,确實是有點過分了。”
“我知道。”
“和人小姑娘道歉了嗎?”
江景行沒說話。
“你素來是個有分寸的孩子,這次怎麽也……”江暮喝了口水,“我知道三十萬對你來說只是小事,但是對人家那種窮苦家庭來說,那是天文數字,你有沒有想過,那天如果你不在場,那家人最後的下場?”
如果不是他剛好認識景鯉,心有愧疚,那家人可能就被高歷還有林德彪逼上絕路了。
但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因他而起,他在知道那是景鯉的父親後,還是把那筆送命錢給了景山。
江暮又道:“雖說這件事不能全怪你,但你當時确實有害人之心。爸爸也是沒想到,是不是因為爸爸回來的次數太少,你媽又……算了,多說無益,你好好和人家道個歉,也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你就當這三十萬是買個教訓。”
江暮沒有對江景行發脾氣,甚至沒有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是因為他太了解自己兒子了。
他在譴責他害人的同時,他自己的心裏想必也正在煎熬着。
江暮至今記得他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踢球時不小心砸到了鄰居家的狗,那狗本來就快病死了,但是江景行始終覺得是他害死的,以至于好幾天都食欲不振,晚上還做噩夢。
他從小就心思深,情緒不易顯露,也不依賴大人,就這麽做了幾天晚上噩夢之後,他頭一次抱着自己的小枕頭來找江暮,和他說了一句“爸爸,我怕”。
江景行再聰明深沉,也不能忽略他現在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雖然現在已經不會再跟爸爸說怕了,但他的心性,還是沒變的。
“說起來,那姑娘也有兩下,居然還知道借這個機會,讓她媽媽和她那個賭鬼爸爸離婚。”江暮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報紙,彈了彈,“我倒能理解這兩位校長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