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倆人走到樓下，望着一中蓊郁蒼翠的校園，都有些舍不得。
景鯉心想，看來自己是真的和這個學校沒有緣分了。她有些羨慕地看着那些排隊報名的家長和學生。
他們眼裏滿是歡欣雀躍，拿到分班和報名表，讨論得熱火朝天。
“你孩子中考考了多少分啊？”
“你孩子分在哪個班，我孩子在高一136班，你孩子呢？”
“你孩子班主任是誰啊，我孩子是xxx。聽說管得可嚴了。”
“管得嚴好啊，就是要管得嚴，省得出去亂跑，你不知道這隔壁十三中可亂了，我把孩子送過來，生怕被十三中的學生給帶壞了。也不知道一中為什麽要挨着十三中建校。”
“放心，一中除了放假的時候，其他時間都是全封閉的，寄宿生出不去的，你孩子是寄宿吧？”
“寄宿，走讀不行，這邊離家太遠，不放心。”
……
景鯉走得心不在焉，目光從那些人手裏的報名表掃過，沒兩步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小心。”肖芳拉一把景鯉。
“對不起對不起，”景鯉連忙道歉，等看清了人，驚訝道，“是你？”
來人正是那天公交車上老人的兒子。
這人笑着打量景鯉一眼：“來報名的？”
“不是，我成績夠不上。” 景鯉掃到不遠處有幾個人高馬大的學生費勁地擡着幾個牛皮紙包，知道那是書，不免多看了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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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跟着景鯉掃了一眼，笑了笑：“那你來做什麽，走後門？走通了嗎？”
肖芳在旁邊問道：“你是？”
“鄙人姓馬，你可以叫我馬副校長。”
景鯉瞪大眼：“你是校長？”
馬副校長笑道：“是啊，很奇怪？”
景鯉搖搖頭：“是校長不奇怪……”奇怪的是校長沒自己的車，還坐公交車。
景鯉後面這句話沒說出來，馬副校長卻像有讀心術：“我爸暈小車，就喜歡坐公交車，沒辦法，我只能陪他一起坐。要不是這樣，那天不是遇不到你？”
“那天真的很謝謝你，馬校長。”
馬副校長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去我辦公室坐坐？”
景鯉苦笑：“我要去隔壁報名了。”她剛說完，被肖芳拉了一下。
“好好好，謝謝你馬校長，”肖芳拉拉景鯉，“走啊。”
景鯉卻不動：“還是不耽誤馬校長時間了。”
馬副校長笑容收了點：“我那天看你那麽緊張學費，還以為你是真心向學，沒想到……行吧，既然你想去隔壁，那就去吧。”
肖芳用力将景鯉拉到身後：“馬校長，你別聽這丫頭胡說，她心裏其實特別想來一中，只是成績……”
馬副校長笑了笑：“一中每年幾百上千地收學生，這些人進來的時候，有達到錄取線的，也有沒達到錄取線的，但走到最後，那些沒達到錄取線的有些還超越了達到錄取線的，達到錄取線的，反而有成績相當不理想的。一時的成績，決定不了一生的命運。一個人的态度，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去十三中也行，只要你夠努力，說不定真能創造奇跡。”
肖芳着急忙慌地為景鯉挽救：“馬校長說笑了，奇跡這種東西，我們普通人哪遇得上。馬校長，我知道您有辦法，你就幫幫我們小鯉吧，這孩子是真的想好好學習。”
馬校長将手背到身後，笑着搖搖頭，往辦公樓走去。
肖芳急得汗流浃背，死命掐了一把景鯉的手臂：“你給我清醒點，這麽好的機會你不抓住，你還真覺得自己能創造奇跡？”
景鯉不覺得，她只是個普通人，不然也不會連學過的初中教材都有看不懂的地方；也不會別人學一遍的東西，她要消化個兩三遍；這一世要不是有了前世的經驗，她一樣要被快餐店的人嫌棄笨手笨腳。
她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丫頭片子而已。
景鯉下定決心，猛然向前邁了一步，喊了一聲：“馬校長。”
馬校長卻頭也沒回，只是揚了揚手，快步往樓上去了。
景鯉一開始還有點懵，等旁邊有人跟着喊“馬校長？馬校長在哪呢？”才反應過來，她給馬校長惹麻煩了。
景鯉上到五樓的時候，五樓到處都是人。
肖芳護着她，倆人從人堆裏擠過去。
那些家長為了孩子的事已經折騰得狼狽不堪了，脾氣也攢到了臨界值，一被擠就罵罵咧咧，好在這一層有保安守着，沒有發生什麽不可控的事。
母女倆好不容易擠到副校長辦公室門口，卻被保安攔住了。
景鯉對保安道：“麻煩你跟馬校長說一聲，我是公交車上的那個女生，馬校長知道了一定會見我的。”
保安上下打量景鯉一眼，目光掃過她的辮子和白裙子，竟直接拉開了門。
“她憑什麽能進去？”
“這人是誰啊，她成績到你們錄取線啦？”
“馬校長不是不走後門嗎，原來也不過如此，我呸，兒子我們走，這狗屁學校還真當我們稀罕。”
……
景鯉和肖芳進了門，保安瞬間又将門合上了，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都被隔絕遠去。
從喧嘩中脫離出來，就覺得屋子裏格外安靜，但沒想到的是，不止是馬校長一個人在。
馬校長坐在桌子後面喝茶，老神在在。
他桌前還坐了一個頭發花白的人，看着報紙，見有人進來，擡了擡眼鏡：“小馬，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
馬校長伸手示意母女倆近前：“對。”
老人将報紙放下，問道：“小姑娘叫什麽名字？”
“景鯉，風景的景，鯉魚的鯉。”
“似龍鱗又足，只是欠登門。”老人笑道，“好名字啊。中考考了多少分吶？”
景鯉難以啓齒，但想想考多考少都是過去式了，還是坦然說了出來。
“一百三十八。”一共九門，才考了一百三十八。
老人聽了哈哈大笑，馬校長也忍不住扶額。
“你倒是挺誠實的。”馬校長笑着搖搖頭。
不誠實不行啊，他們随手一查就能查到。
景鯉再坦然也被笑得羞愧低頭了。
馬校長拿過一張A4紙：“是景媽媽吧，你們看看這張報名表。”
肖芳被這從天而降的喜訊砸蒙了頭，怎麽也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麽容易：“這，真的？”
“不信啊，那就好好看看。”馬校長将報名表放在桌上。
老人又将報紙拿起來，悠悠道：“小馬這注下得有點大。”
馬副校長：“還是比不過尤校長你當年吶。”
沒想到這位老人就是一中的校長，景鯉和肖芳悄悄對視了一眼。
肖芳已經壓不住嘴角的笑了，沒忍住親昵地掐了掐景鯉的臉：“好好填報名表。”
這邊倆人在研究報名表，那邊兩位校長相談甚歡。
“前兩天韓域是不是回來看你了？”
“讓他別來偏要來，耽誤我時間，”尤校長嘴上嫌棄，眼裏卻是說不出的得意與驕傲，“她師娘還特地去菜市場買魚頭，買辣子，給他做酸辣魚頭湯，那一晚上，桌子上全是辣菜，我都沒下筷子。”
馬校長好笑：“嚴老師不負美名，眼裏從來都只有學生容不下別的。”
尤校長哼了一聲。
“說起來，韓域也确實是不負你所望啊。”
“還不夠努力，不然哪能只上個人大呀。”
“還不努力，都從零分考到市狀元了，你就是不知足。”
“你能知足，你收這孩子，你別跟我說你就指望她随便考個學校。”
突然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景鯉有些不知所措。
馬校長掃一眼景鯉：“我也只是把她領進門，後天如何，全看她自己造化。”
被肖芳捅了一下，景鯉也覺得自己應該表示表示，于是想也沒想道：“馬校長，我一定不負你所望的，至少要比人大好。”
說完景鯉心裏其實是有點虛的，但是既然要立目标，那怎麽也不能輸給那個韓域，不然收她的馬校長臉往哪擱。
馬校長哈哈笑出聲：“比人大好，那不就是清華北大，有志氣。”
“大話別說早了，你這個成績，”尤校長哼了哼，“期中考先及格吧。”
景鯉也不說多了，說多了也沒意義，反正時間能證明一切。她既然定了這個目标，那就會拼盡全力。
馬校長卻笑道：“尤校長可別忘了你當初錄取韓域的時候，那小子的分數，三科零分。韓域都考上人大了，景鯉還能上不了清華北大？”
馬校長的話聽起來并不像是開玩笑，好像真的相信景鯉能上清華北大。
因為這份信任，景鯉心裏也驀地多出了一份力量，總覺得自己至少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填好報名表，馬校長又囑咐道：“拿報名表去財務部把學費交了，然後直接去高一144班報名。”
景鯉向馬校長鞠了一躬，将報名表小心藏進包裏，拉着媽媽的手出了門。
等倆人走了，馬校長笑着又問了一句：“怎麽樣？”
“勉強吧。”尤校長擡了擡眼鏡。
“那咱們這個賭就這麽記下了啊，等這屆高三畢業，尤校長可別忘了把你那套羊脂玉圍棋給打包好了。”
“還沒個譜呢。”尤校長氣定神閑地将報紙翻頁，“到時候翻車了，你兒子國外帶回來那魚竿得給我，你這三年可別用啊，用舊了我跟你沒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