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也許會有另一個更好的我來拯救我
晚上，大嬸剛走到零號樓樓下附近，就詫異地停住了。
零號樓是老樓，燈光特別昏暗，然而，她還是看到了好多半透明的影子在四處移動，那些影子就像是昔日的舊影，穿越了時空，出現在這個時空中的人眼裏，然而他們依然是寂靜地自顧自地在他們的時空忙碌着。
大嬸本來以為那些是鬼魂，但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傷感了。她看出來了，那些影子，是昔日零號樓最熱鬧的時候，住在這裏的人的影像。
“這棟樓果然生了靈氣，它也在懷念過去的美好，于是就每天自己給自己放着看，将它儲存起來的記憶，就像這樣悄悄地釋放出來。”
大嬸扭頭，是三思。
大嬸：“我怎麽會看到的？”
三思：“可能是因為，我的出現吧。”
三思擡起頭，望向零號樓的高處，“我想，玄貓的所作所為，這棟樓說不定，也在幫他。梁雪的遭遇，這樓都看在眼裏，它應該也是希望梁雪能夠重生的。”
大嬸蹙眉，“梁雪七年前已經死了，人死怎麽還能重生呢？”
三思若有所思，“那種重生，也許只是，自欺欺人吧。”
三思看向大嬸，“大嬸，您的房子402，是不是以前梁雪住的房子？”
大嬸點頭，“七年前，梁雪去世後，梁雪爸爸梁晏就想把房子賣了，離開這裏。我一直很喜歡梁雪，梁雪學習好，人又乖巧，除了平日裏不太與鄰居們來往，比較疏遠安靜外，可以說，她是零號樓所有人心中，最好的孩子的代表。所以，我見梁晏需要幫助，就将他家房子買了下來。但那時，住在零號樓的舊人，早都一個個陸續搬走了。我和我老公也早就在準備搬家了，所以買下來沒多久，我和我老公就離開了零號路，所以我從來沒住過。”
三思：“也沒向外租過？”
大嬸：“沒有。嫌麻煩，就一直扔在這裏沒去管它。”
三思沉吟，大嬸現在忘了樓夢。但樓夢會住進來，一定是有意的，不管是通過什麽渠道，她總之是将房子租了下來。估計，樓夢會住進這裏，也是梁雪操控的。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這房子我已經賣了，你以後不要再來了，新業主一定會把你趕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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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有些無奈，大嬸到底是被玄貓陰了，真的以為房子不屬于自己了。
“大嬸，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大嬸露出很是天真的表情，“什麽忙？”
三思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要再進夢裏一趟，我需要借用你的身份，在夢裏，成為故事中的一員。”
大嬸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即将午夜，三思躺在已陷入沉睡中的大嬸身旁，問跪在床邊，雙手搭在窗沿上，看着她的小吳言，“你能帶我回到梁雪的夢境中嗎？”
小吳言點頭。
三思揉了揉他的頭，笑了笑，“那就拜托你了。”
三思閉上眼睛，小吳言握住了三思放在身側的一只手，眼神輕柔。
“小家夥，我會幫你找到夢夢的，不管是十歲的夢夢，還是十八歲的夢夢，我會将她帶到你面前，讓你好好看看她。”
小吳言安靜地笑了笑，“夢夢已經死了，我不知道，我已經離開她那麽久，也不知道，我自以為自己被關了起來，其實是在做壞事。我擔心我死了後，夢夢會孤單，會遇到危險，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平安，但她已經死了，我的執念，姐姐你，永遠也消解不了的。”
三思安靜地凝望着小吳言，小吳言雖然還是十歲的模樣，可他剛剛微笑着說出那番話的模樣，卻像是已經長大了般。
三思：“對不起。”
小吳言依然笑得幹淨，“等姐姐你，将壞蛋都趕走後，就将我也帶走吧。”
三思突然急切堅定起來，像是要證明什麽，“你是無辜的。你死前一直都是一個好孩子。我保證，你不會一直留在地獄的。你死後犯下的過錯，你無法控制，我不會讓你的結局停在地獄的。”
小吳言乖巧地低下頭，“我的結局已經停在了十五年前，我只希望，它能停得徹底一點。”
……三思沉沉地閉上眼睛，再也沒有試圖說些空白的安慰。她覺得自己，很虛僞，很可笑。
世界慢慢沉靜下來，三思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緩慢下墜，輕飄飄地，讓人眩暈。
此時，有兩個漆黑的人影晃着來到了零號樓，他們的到來，一下子沖散了那些半透明的影子，他們上樓，在402前停下，他們進來，晃着走到床前。然而，此刻，床上只有大嬸一個人在熟睡着。
他們一左一右站在大嬸床邊，兩個漆黑的影子，就像從腐朽的惡鬼牧場中爬上來的惡魔。
恍惚間，他們像是咧開嘴笑了。大嬸頭頂上是大嬸的夢之門，一團灰暗的煙霧旋渦，代表着大嬸的夢之門大開。
兩個黑影相繼爬進夢之門。
三思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那個不大不小的十字路口的路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自己穿着棉鞋棉衣，腳下是潔白的雪地。手邊還牽着一只小狗。
這只小狗很眼熟，三思想了想，想起在那個夏夜的夢中看到過很多的寵物狗，這只小狗就是其中之一。那麽，她現在，應該就是年輕時的大嬸了吧。
三思擡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天上還在下雪，看起來應該是下午的樣子。
沒想到這回是冬天……
這應該是梁雪的夢沒錯吧，但到底是，梁雪多大時的夢境呢？
“是七年前。夢夢的書，最後一本，是七年前完成的。我在姐姐枕頭下，放了那本書，所以姐姐你現在，在十八歲夢夢的夢境裏。”
是小吳言的聲音。
三思這才注意到，她懷裏揣着梁雪的秘密基地系列科幻小說最後一部。
三思遙望了一圈，四周很安靜，只偶爾有行人會在附近路過。看來，這個時候，零號樓就已經開始面對一個又一個的離別了。
“小吳言，你在哪兒？”
聲音一出口，三思愣住。哇，這是大嬸的聲音嗎？從自己口中出現別人的聲音，還真是，蠻奇怪的。
“我在這兒，姐姐。”
在哪兒……
三思東張西望了半天，還是沒看到小吳言。
“在這兒，汪！”
啊？
三思低頭，那只小雪納瑞，正搖着尾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哈哈！”
三思蹲下。
“你怎麽變成小狗了？”
“這樣比較方便，姐姐，我們快去找夢夢吧。”
三思摸着小狗的頭，笑得不見眼睛，“好吧。”
三思站起來，“我會在這個時間等在這裏，應該是有事吧。我們還是先等等。”
三思牽着小狗站在路邊，因為在下雪，所以并不冷，冬日微風特有的冰透味道，三思很喜歡。
三思将小狗抱起來，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十字路口各個方向的盡頭，一會兒又打量起零號樓住戶的每家窗戶。
“妹子！”
三思被突如其來的熱情地召喚吓了一大跳，那人拍着三思的肩膀，氣喘籲籲，“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三思回頭，又是一個大嬸。
那位大嬸親親熱熱地挽起三思的手臂，風風火火地朝十字路口下的廣場走去。
“聽說今天有魔術師來，我家那小崽子早就跑去占位置了。”
魔術師？
廣場就在十字路口下面，十字路口下是一個坡度很小的大斜坡，因為是冬天，所以斜坡很滑。三思一開始沒注意，差點滑了一跤，但是感覺特別好玩兒。三思想讓大嬸放開她，她好滑雪玩兒，但大嬸下盤極穩，本人就是一個天生的大防滑工具，她挽着三思，三思根本沒辦法滑。
三思邊走邊掙紮，等大嬸終于停下來了，她們也到達目的地了。
三思看清楚眼前的畫面後，立刻，“哇！”
兩顆巨大的星球緊挨着廣場。
廣場中央是空的，後方是一個類似商場的小樓。再斜後方是那個不大的劇院，劇院後，像是就已經到了世界的盡頭。因為星球就在那裏，無比巨大。另一顆星球似乎是升起的較慢，在前一顆星球下方，所以相比較起來，沒有那麽巨大。
“哇什麽？魔術師還沒來呢？場子都沒搭起來。”
三思将目光從那兩顆星球上收回來，看向眼前，怪不得，她剛覺得過于安靜，原來，人都在這兒呢。
許多的人，将小樓前的空地包圍起來，有站着的，有坐着的。空地上有一塊光禿禿的臺子，應該就是大嬸口中的場子了。
三思看了看，還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了那兩顆星球，星球表面的溝壑，她能看得一清二楚，鐵青色的星球表面，讓她仿佛聞到了宇宙的冷味。
而且，很明顯，星球那邊的天空要比他們這邊黑得快，他們這邊即将傍晚，星球那邊已經有星星點點的星光在閃爍了。距離太近了，三思能看到有厚薄不一的雲層在星球表面随風微浮。
突然感覺到身後有笑聲，三思回身望去，只見廣場中央，突然出現了三架秋千，秋千上頭不知連接着什麽，直通到天空很遠很遠的地方。兩架秋千比較小，最旁邊的秋千比較大，且都是白色的。最大的秋千上，坐着一個女孩，正在高高地蕩起秋千。她蕩得太高了，仿佛随時會飛到天上去。三架秋千都離地很高，秋千下面不知何時變成了在流動的水，那水将一片雪地變成白色的淺淺的塘，水就在塘裏，安靜蕩漾。
那個女孩的頭發到脖子處，很清爽蓬松，正随風飛舞，她穿着可愛的粉色棉衣和深色綿短裙，白色綿褲外套着一雙青色的棉靴。女孩背着電腦包，脖子上套着一副黑底紫花的耳機。正在冬日微風中，肆意地笑着。
是梁雪，十八歲的梁雪。
梁雪見三思一直看着她，于是将目光移到三思身上，燦爛地笑問道：“你能看見我？”
此時，灰蒙蒙的天突然燦爛了起來，是傍晚的霞光，倏地在天邊乍現。溫柔的璀璨的霞光像是在撫摸着女孩的頭發，将女孩的發梢側臉，裝扮地無與倫比。果然還是她，這個在暗夜中像精靈，在光芒下像天使的女孩，無辜而幹淨，熱烈而飛揚，但卻會為自己的名字感到自慚形穢的梁雪。
三思走得近了些，“你是誰？”
梁雪有些驚訝，“你竟然真的能看見我！”
梁雪說完又笑了起來，她看着那顆巨大的星球，說：“我是零夢星人，不是這個星球的人。”
零夢，梁雪的筆名。原來代表了梁雪幻想中的家園。
“我們是不會做夢的人，因為我們從不躲避，我們會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渴望，熱烈肆意地活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三思走到秋千下，“你為什麽到我們這個星球來？”
“我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妹妹，我來找她，我知道她一定很希望能與我一起回到零夢星球。”
“你妹妹是誰？”
“她叫梁雪，她約了我在這見面。她不敢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她害怕她的爸爸會阻止她來見我。”
三思愣住了……突然感覺十分難過……
“我一直以為，只有她能看見我，和我的家園，沒想到你也能。我妹妹一直想跟我回到零夢星，可她總是被阻止。我決定了，今天不管她會不會出現，我都要去将她救出來，帶她離開這裏。”
三思笑了笑，很勉強。
秋千上的梁雪蕩得越來越高，她晶亮幹淨的眸子充滿無盡渴望地眺望着零夢星。
“你知道嗎？零夢星雖然看起來有點可怕，但其實，你只要真的踏上它的土地，就會被它吸引，就會發現它，很美很美……”
三思懷中的小狗，從它那小小的毛茸茸的臉頰上，倏地，滑落下好多顆大大的淚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