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三思
{第一卷 燈鬼}
五月，這一天氣溫回升，是近期以來氣溫最高的一天。正午，在炙熱的太陽下，十字路口周遭，形形色色的路人，急急忙忙的腳步，向着十字路口的四面八方湧去，那麽多的人不知道是趕着去吃飯，還是去出差談業務。如果你仔細看，甚至能看到他們身上因被太陽炙烤而散發出的稀疏白黃色的氣暈，而這樣忙碌的氛圍似乎讓氣溫升的更高。
馬路對面，一個粉雕玉琢的外國小朋友，穿着可愛的公主裙，卷卷的金色頭發，藍綠色的大眼睛。小姑娘應該是德國人，跟旁邊的爹地媽咪興高采烈的說着什麽，三個人在綠燈出現的那一刻，生機勃勃的向着馬路這邊走過來。
他們經過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兒，這個女孩兒很奇怪，站在人行路中間，一動不動，臉色蒼白。那個小姑娘好奇的一直回頭看那個白衣服的姐姐，她很想問問她，為什麽今天這麽熱，她還會發抖呢？就在小姑娘一家三口即将要走到馬路對面的時候，小姑娘再一次回頭看那個奇怪的姐姐，她吓得大叫了一聲媽咪，迅速鑽到了父母的懷裏。
那個白衣服的女孩兒正看着她，面無表情，渾身顫抖。
三思站在人群中間，天氣這麽熱，她穿的很多，但似乎并沒有什麽作用，她依然渾身顫抖，冷汗不止。三思脖子上的十字架銀飾在太陽光強烈的光照下，發出刺眼的銀光。這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從地獄回來的修女，怪不得那個外國小朋友會害怕，這樣的形象一直是國外恐怖電影裏常用不衰的形象。
誰能想到，在這樣燥熱嘈雜的正午，在這樣明晃晃炙熱無比的大太陽下會有一個人，站在人群中央，因巨大的恐懼而冷汗直流，瑟瑟發抖。而你，說不定，就正走過她的身邊。
“這都什麽年代了，為什麽一定要去網吧上網啊？你家裏不是有電腦嗎？我記得你上個月不是剛用花呗分期買了一臺筆記本嗎？跑這麽老遠就為了找網吧，我看你是病的不清！”
一個瘦弱畏縮的年輕男人正在一個老舊昏暗的網吧裏不停的尋找着什麽，旁邊跟着一個胖的油膩的眼鏡男，不停的抱怨着。
“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到底為什麽一定要來網吧啊！”
找到了！
一樓六排第七座！這裏果然有！
瘦弱男人突然振奮起來，立刻跑了過去。
胖男人也跟了過去，見瘦弱男興奮的跑到網吧裏最裏面的一個角落裏坐下，不由得更加不耐煩。
“那麽多位置不坐，你非得坐這裏！我說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胖男人一臉嫌惡的看着那位置旁邊散落的垃圾，小心翼翼的向瘦弱男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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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副樣子配上嫌髒的表情，真是有夠別扭。
胖男人湊到電腦屏幕前，見那瘦弱男打開浏覽器輸進去了一個網址。
瘦弱男按下Enter，一個網頁跳了出來。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瘦弱男驚呼，灰白的臉上，終于有了點人氣。
胖男人一臉懵懂：“什麽是真的？”
胖男人推了推因臉上的汗和油不停下滑的眼鏡，仔細的打量起了這個網頁。
黑色的背景，上方中央一個燃燒着的紅色蠟燭十字架，十字架下面一個信封圖案，白色的信封上什麽字也沒有。
整個頁面上，一共就只有這幾樣東西。
“什麽啊？”胖子感到奇怪。
見那蠟燭燒着燒着有蠟油滴了下來，胖男人很是驚訝：“好逼真啊！像真的蠟燭融化一樣！”
瘦弱男人依然不理會胖男人，只是緊緊盯着電腦屏幕，一雙瞪大的眼睛在屏幕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和詭異。
瘦弱男握着鼠标的手不停的顫抖，整個人像是見鬼了一般，興奮而又恐懼。
“喂，你到底要幹什麽？”
見瘦弱男還是不理自己，胖男人有些無聊的坐到旁邊的座位上，打開電腦，根據記憶輸進剛剛瘦弱男輸入的網址，按下Enter……
“哎？怎麽回事？”
電腦屏幕上寫着‘無法顯示此網頁’……
“難道是我記錯了？”
胖男人又輸入一遍網址：，結果還是‘無法顯示此網頁’。
瘦弱男人專注的看着那個白色信封，呼吸越來越急促，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厥過去了一般。
胖男人還在身邊不停的抱怨，瘦弱男人倏地一轉頭，低吼道：“他媽的！再啰嗦我弄死你！”
胖男人被吓了一跳，見瘦弱男人陰郁的臉上，一副猙獰詭異的神色，立刻閉上了嘴。
瘦弱男轉回頭，将鼠标移到那個信封上，雙擊……
信封被打開，一個對話框跳了出來：要請三思嗎？是或否。
網址我是不是記錯了……
胖子仔細的看向瘦弱男電腦上的網址欄，見的确是，不由得不解的都囊了幾句。
胖子再定睛朝屏幕上看過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
“那是……”
胖子突然湊近了電腦屏幕，那個紅色蠟燭十字架上的耶稣，睜開了眼睛……
“啊！”胖子被吓得退後了兩步……
瘦弱男緩緩側過頭瞪了一眼胖男人，胖男人立刻安靜下來。
瘦弱男将鼠标移向是，卻遲遲沒有點擊下去。
胖男人此刻覺察出有些不對勁了……
明明是一樣的網址，為什麽他的那臺電腦就可以登上？胖子瞥了一眼那臺電腦上的編碼，六排七座，難道他一直在找的就是有這個位置的網吧嗎？這是什麽網頁？怎麽這麽詭異？他到底要幹什麽？
瘦弱男渾身緊繃，右手卻顫抖不止。一雙眼睛瞪得幾乎快要裂開。
對話框上明晃晃的五個字：要請三思嗎？
瘦弱男突然用力按下鼠标……
又一個對話框跳了出來：如若請三思幫忙，需要你十年壽命作為交易的代價，确定要請三思嗎？
這一次瘦弱男沒再猶豫，直接點擊了‘确定’。
又一個對話框跳了出來：已收到你的訴求，明日淩晨兩點，三思會去找你收取十年壽命，你可親自向他訴說訴求。
瘦弱男點擊‘知道了’，又一個對話框跳了出來：系統檢測到你已不足十年壽命，對不起，此情況下，三思無法回應你的訴求。
什麽！瘦弱男一下子癱軟在了椅子上。
胖子見那紅蠟燭耶稣又閉上了眼睛，不由得松了口氣。
“哎，小凱，你到底要幹什麽？這是什麽網站啊？”
瘦弱男怔怔看着上空發呆，臉色又變成了了無生氣的灰白狀态。
胖子實在覺得那網頁詭異，把手湊了過去，想關上它……突然叮的一聲響起，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瘦弱男坐起身子看向屏幕，是一個新的對話框：系統檢測到你身邊的男士可提供其餘的壽命，如若這位男士可以幫忙，交易可繼續進行。
“什麽！我！”
胖子驚慌不已，再看向那個十字架，耶稣果然又睜開了眼睛，正盯着他……
“什麽鬼東西！去你媽的！”
胖子要關了這個網頁，瘦弱男卻突然振奮了起來，奪過鼠标，就要點擊‘确定’。
“王凱！你敢！我什麽都不知道啊！你不能這樣害我！”
瘦弱男陰恻恻的看了一眼胖子，幽幽的說了一句：“對不起了，阿原。”
“不行！”
胖子和瘦弱男打成了一團，瘦弱男雖看起來幹幹巴巴，力氣卻出奇的大，沒過一會兒，就将胖子騎在了身下。
瘦弱男對着胖子不停的揮舞拳頭。
胖子被打的奄奄一息，終于安靜了下來。
網吧裏人不多，但二人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怎麽也該引起別人的注意，然而網吧裏的其他人卻像根本感覺不到那二人似的，完全無動于衷。
瘦弱男興奮不已，手背上還沾着胖子的血……瘦弱男握住鼠标，點擊了确定……
一個新對話框跳出來：十年壽命非同兒戲，三思一旦接下訴求，事情将無法逆轉，請三思。
瘦弱男點擊‘确定’……
一個新對話框跳出來：交易已成立。
耶稣眼中流下了紅色的蠟油……
當晚半夜十一點，王凱的出租房裏，柳原和王凱坐在床邊，柳原緊張的盯着牆上的鐘表，整個人冷汗涔涔的。
王凱臉色慘白，低着頭，雙手在微微的顫抖。
柳原哆哆嗦嗦的開口道：“還有三個小時，三思就要來了，王凱，你到底為什麽一定要請三思？”
王凱擡起頭：“你還記得我之前在網上認識的那個女孩嗎？”
“你是說……紀可？”
王凱點頭：“一個月前我去找她，剛好趕上她的殡葬日。”
柳原咽了口唾沫：“你是說，她死了……”
王凱點頭：“自那天起，我總能在有光的地方看見她的身影，做夢時，也會夢到她。”
柳原不解：“有光的地方，你什麽意思？”
王凱低下頭：“就是能産生影子的地方，例如廣告牌，超市玻璃，桌面倒影，還有……家裏的燈泡。”
王凱眼中清晰的流露出恐懼：“只要有影子的地方，我就能看到她，雖然只是黑色的影像，但我知道那就是她。背對着我，低着頭……”
柳原沒聽明白：“你是看到了她的影子？”
王凱搖頭：“我打工的快餐店附近就是我常坐的607路公交車車站，那裏有一塊玻璃廣告牌，到了晚上，廣告牌上就會亮起LED燈。一個月前我下班回家，因為走得太晚了，等車的時候就只有我一個人。我感覺身後有人，就回頭去找，就在那時我看見了廣告牌上一個背對着我的黑色人影。”
王凱咽了咽唾沫接着說：“我以為是廣告牌後有人，我就過去看了看，結果廣告牌後并沒有人。我就以為是遠處誰的影子被燈光映在了廣告牌上，黑黑的一塊，很有可能。但，等我上了車後，坐在窗邊再看過去，我發現，那個影子已經轉過了身體，正盯着我……從那天開始，她，跟上了我……”
王凱開始發抖：“我在家裏的牆面上，窗戶上，地板上，都看見過那個影子，如影随形，一直跟着我。”
柳原感到不可思議：“會不會是你多疑了，那只是你自己的影子？”
王凱擡起頭，看向柳原身後，柳原随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他們身後的那面牆上，清晰的映着，三個人影，中間的那個人影，低着頭，長發……
“啊！”柳原一聲尖叫，立刻踉跄的退到了離那面牆最遠的地方。
“我靠！”柳原突然沖過來一把拉上了窗簾，将整面牆都遮住了。
王凱面色慘白的繼續說：“紀可在我夢裏告訴我，她想讓我幫她報仇，因為她必須找一個替身，如果我不能幫她報仇，那她就會帶我走。”
柳原看着那個低着頭的影子，突然憤怒了起來：“去他媽的！你又不欠她的！”
柳原罵完後，又突然驚呼道：“你去請三思，付出你所有的壽命，你不還是一樣會死嗎！”
王凱眼中升起恨意：“不一樣，我無端端惹上冤鬼纏身，我一定要讓紀可和殺她的兇手付出代價！”
二人沉默下來，只剩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柳原開口：“你有沒有試過去找殺害紀可的兇手？”
王凱點頭：“紀可告訴我了是誰殺了她。”
柳原緊緊盯着王凱：“是誰？”
王凱雙手捂上頭：“她的大學老師，于樹。”
柳原驚訝：“你是說，P大的古文系主任——于樹！”
王凱點頭。
柳原驚訝不已。
于樹，三十六歲，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年輕有為，在P大被女學生們稱為“于公子”。
紀可一直很喜歡他，數次主動追求他，但人家是大學老師，心氣高，眼界高，根本看不上她。
紀可是一個放蕩陰沉的窮女孩，就算是同年齡的毛頭小子都不會喜歡她，更何況是閱歷豐富，心高氣傲的年輕大學主任。
柳原推了推眼鏡，狐疑道：“紀可沒告訴你，她是如何被殺的嗎？”
王凱搖頭：“她只告訴我了是于樹，我想是因為她也不知道。她那天喝多了後被注射了一種藥，一直很恍惚，除了記得最後見到的是于樹，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
“我靠！”柳原咒罵了一句。
“那也許根本就不是于樹呢？”
王凱搖頭：“我夢到過當晚的場景，那個注射藥液的人，當時念了一首詩，聲音就是于樹。”
“念詩？夠變态的……是什麽詩？”
王凱閉上眼睛，回憶起夢裏的場景。
恍惚的紀可坐在車裏的副駕駛座位，車後座伸過來一只手，手中一根針管，紀可看着那只手給她注射藥液，卻沒有力氣反抗，就在這時，那個人念起了詩。
當藥液被注射進身體後，紀可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你說說這種事說出去誰他媽會信！”王凱憤怒的低吼。
柳原看了王凱一眼，又問道：“那個針管，警察沒有搜到嗎？”
王凱點頭。
“也是，誰會将作案工具留在案發現場。”
柳原走過來在王凱身邊坐下：“你有沒有試過與于樹當面對質？”
王凱點頭，眼中流露出憤怒和恐懼的光芒。
“那家夥就是一個變态！”
王凱痛苦不堪的回憶起他去找于樹詢問紀可時的場景。
于樹住在教師公寓，王凱去找他的時候天正下着雨，陰沉沉的氣氛很讓人感到胸悶。
王凱敲響了于樹家的門，于樹周到的接待了王凱。王凱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了于樹的卧室，卧室門半掩着，王凱看見一個女孩坐在于樹卧室的床上。
那個女孩瑟瑟發抖，長發掩住了臉，但王凱看見女孩的手臂和脖頸上有很多傷。一看就是被人毆打所致。
“要喝什麽嗎？”
于樹突然走過來擋住了王凱的視線。
王凱緊張的搖了搖頭。于樹從容的走過去将卧室門關上，之後引王凱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你是王凱吧？隔壁學院的學生。”
“你……您，怎麽認識我？”
“我認識你的班導師，去找他的時候，見過你。”
于樹很優雅也很有禮貌，但王凱總能感覺到于樹看他的目光裏充滿了戲谑和輕蔑。
王凱詢問他是否與紀可熟識，于樹否認了。
于樹送他出門的時候，王凱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于樹的卧室，剛好與一雙驚恐求助的眼睛對視上。王凱差點癱倒在地。
于樹轉過頭看了一眼卧室，那個女孩立刻将門關上了。
“于樹僞裝的滴水不漏，我根本無法打探到任何有關紀可的事情。我嘗試過報警，但是……”
“那個紀可不是P大的學生嗎？她的死因早已确認，是喝醉了從橋上跌落，被車撞致死的。”
“對不起，我們不能根據你做了個夢，就去立案。”
“那個案子早就已經調查完了，早就蓋棺定論了，你別再來了，再來小心我把你抓起來！”
“什麽謀殺，你電影看多了吧。現在的大學生，動不動就來報警，當公安局是你家開的啊。”
警察都是一臉不耐煩，對王凱的懷疑嗤之以鼻。
王凱次次都被警察趕走，不論去幾次，換了哪個警察，他都無法找到願意相信他的人。
但從那以後，他開始常看到于樹。
于樹不知怎麽，開始常來找他那個朋友。王凱每次遇見他，他都會意味深長的對着他笑，讓他毛骨悚然。王凱不敢再去管這事了，可紀可不肯放過他，只要感受到他有退縮的意思，紀可就會無所不在的提醒他，她在憤怒。
他在家裏的時候，不敢開燈，不敢拉開窗簾，不敢看所有能反射光的表面。
直到有一次，他做噩夢，被驚醒，因太過恐懼，所以急急忙忙打開了家裏的燈泡……紀可的臉就浮在燈泡裏，在燈泡亮起的一瞬間，瞪着王凱，随後像是被充了氣的氣球一樣，從燈泡裏爆出來。
王凱被吓得當場尿了褲子，像殺豬一樣尖叫不停，吵得鄰居紛紛來抱怨。
那以後，王凱精神崩潰了，在家裏躺了一個禮拜。
要不是那個女孩來找他，他可能就此廢了。
“為什麽不通知我？”
王凱擡頭虛弱的看了一眼柳原：“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沒有人會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