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蘭姑聽聞霍钰的叫喚, 回過頭來看他,看他臉色顯得平和一些,才回了話:“怎麽?”心裏則想, 他要再說出一些氣人的話來,看她以後還和不和他說話。
霍钰伸手抵唇輕咳一聲,以掩飾主動後的尴尬, 他以眼示意了下她剛坐過的椅子, 語氣溫和些許,“我有話和你說,你先坐下來。”
霍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先前蘭姑對他獻殷勤時, 他心生排斥與不屑, 如今她如他所願收了自己的小心思, 霍钰卻有股煩躁與悵惘的感覺, 她這不是犯賤麽?
蘭姑見他神色怪異,心裏猜測他要對自己說什麽話, 猜來猜去都猜不透。猶豫了下, 索性坐了回去,又把崽崽放回到椅子上,拿起他吃過的粽子遞到他手裏, 柔聲說道:“不燙了,崽崽自己拿着吃。”
崽崽接過粽子, 自己在一旁乖乖的吃着。
蘭姑看向霍钰,她倒要聽聽他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我明日會去鎮上給人當武師。”霍钰一臉平常地和蘭姑說道。
蘭姑怔了片刻, 顧不得與他鬧別扭的事,急問道:“武師?這……怎麽回事啊?”
霍钰便把在鎮上發生的一些事告訴了蘭姑。
霍钰昨日幫助的那名被竊銀子的中年男人是鎮上一名富戶,名叫趙錢, 他口中那位要請武師的友人是一位致仕而歸的翰林,名叫石向南,因為其酷愛蓮花,所以認識他的人都稱他為蓮花翁,已經七十多歲了,人依舊風流跌宕,喜歡到處游山玩水,年輕時是著名的文壇才子,霍钰雖出生于京城,但到底太過年輕,因此并不認識他。那蓮花翁之所以要請一名武師,是因為前段時間他險些被人打劫,這是身邊的護衛保護不當的原因,雖說後面有驚無險,但蓮花翁準備找武師幫護衛加強武藝,只是找了很久都沒找身手厲害的武師。趙錢把霍钰引薦過去後,蓮花翁讓自己的護衛和霍钰過招,然而無人在霍钰手底下過完兩招,最後那幫人一齊上,結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部被霍钰打趴下了。蓮花翁十分欣喜,當即要聘請霍钰作為武師。
霍钰曾為萬軍統帥,如今卻給十幾名護衛當武師,到底是自降了身份,不過霍钰卻不介意,他如今淪落鄉野,身上幾乎沒有一分錢,靠打獵的話不知何時才能掙得一百兩銀子,而當武師的話,兩個月便能掙一百兩銀子。
那一百兩銀子蘭姑雖說是替他保管,但她救了他,又照顧到他傷好,給了他住的地方,那一百兩銀子理應是該給她的,如今因為他,她丢了那些錢還有自己存了幾年的積蓄,霍钰自然要想辦法補償完蘭姑才能走,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蓮花翁的聘請。
聽了霍钰的話,蘭姑先是感到一陣錯愕,随後不由自主地問:“那麽你是打算去鎮上住麽?”蘭姑不禁懷疑他為了躲避自己才要去給人當武師,不然明明可以打獵的,為何非要去當什麽武師?
蘭姑心情漸漸變得消沉,就在這時,霍钰卻淡淡地開口:“雇主不提供住宿。”
蘭姑聞言瞬間轉愁為喜,但突然想起一事,又禁不住擔心地問:“那你還回來住吧?”
霍钰聽出她語氣中的緊張,唇角若有似無地揚起,後又壓下,語氣平淡地回:“嗯。”其實蓮花翁原本是讓他搬到他的府邸上去住,但霍钰并沒有同意,而是選擇繼續留宿在蘭姑這裏。原本他還覺得自己的決定沒必要,他只要把每月的酬金給到蘭姑手中即可,但如今想到住在她隔壁的男人,霍钰心中竟莫名地有些慶幸自己做了此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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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姑得知他不是為了躲避自己而去找活計後,內心徹底松了口氣,蘭姑又問出了自己擔心的另一事,“一天要去多久?每天都去麽?”
“每天就去幾個時辰,且不一定日日都去。”霍钰回道,那蓮花翁是個随性散漫的人,今日游山,明日玩水,行蹤一向不定,而他出門的時候霍钰就不用去。
蘭姑點點頭,去給人當武師比打獵更安全一些,蘭姑心中高興,臉上正要浮起笑容,忽然又想到自己還在與他生氣,便克制住自己心頭的情緒,淡淡地問道:“酬金多少?”
“一月五十。”霍钰開口,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她表情細微的變化并沒有逃過他的眼底,目光掠過抹沉思。
蘭姑怔了下,不由問了句:“五十文?”
霍钰看着她面龐呆愣還隐隐透着不滿的樣子,心裏不由笑了下,表面仍舊平常,“五十兩。”
蘭姑一聽是五十兩,沒忍不住吸了口氣,眼睛都瞪圓了些,“五……五十兩啊?”說完自己倒為自己表現出來的驚訝而羞臊了,自己一百兩都見過了,怎麽還跟沒見過世面一樣,她不禁感到有些懊惱,這男人心裏不知該怎麽笑話她了。
曾幾何時霍钰對她流露出的這種神情還心懷輕蔑,覺得她見錢眼開,如今卻覺得她純粹且簡單,霍钰唇角浮起抹淡淡的笑容,“嗯,五十兩。”
蘭姑臉有些紅,磕磕巴巴道:“那……那很好。”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了,為了避免被他笑話,還是少說為好。
是夜,月隐雲中,院中黑漆漆一團,幾乎不辨物。
林衛是在蘭姑睡下之後,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中,對着負手立在大樹底下的霍钰躬身行了一禮,壓低了聲:“爺。”
霍钰微颔首,随後往椅子撩衣而坐,神色冷峻地問:“事情辦得如何?”
“回禀爺,錢拿不回來了。”林衛慚愧地回道,說完擡頭看了眼霍钰。
黑暗中,霍钰的臉模糊不清,無法看清他此刻的神色,隔了片刻,他才開口:
“怎麽回事?”
聽他的聲音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林衛把他追上李天寶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都報告給了霍钰。
李天寶那日碰到的那兩人是賭場的人,只因他欠了賭場的人還不起。林衛追上去的時候,李天寶已經被賭場的人捉住,被帶到一荒廢的庫房,林衛追了上去,只不過他們人變得多了起來,林衛便沒有露面,只在隐身在外頭觀察裏面的情形。
李天寶被打得嗷嗷叫,最後忍不住搬出了蘭姑的名字,還讓他們去找蘭姑要錢,那些人追問蘭姑的地址,李天寶剛準備說出蘭姑的地址,林衛突然在外頭大喝一聲:“官兵來了!”
那些人聽聞那突如其來的聲音皆吓了一跳,急忙沖出屋子,卻沒看到官兵,只看到了一鬼鬼祟祟的林衛。那些人氣不過自己被人耍了,紛紛去追趕林衛,要教訓他一番。
倉房後頭是一片山,林木茂盛,隐蔽性強,林衛不費吹灰之力便甩脫了他們,随後返回,抓住了逃跑的李天寶。
林衛把李天寶帶到一無人的偏僻地方,知道他身上已經沒了錢,林衛先是揍了他一頓,然後威脅他不許把蘭姑的地址給那幫人。霍钰沒有交代他如此說,但林衛也沒辦法,畢竟事發突然。
李天寶聽了林衛的話,只當他是蘭姑派來的,瘋了魔一般,激動地問道:“你是我姐叫來的麽?你能不能讓她再給一些錢還給人家?不然那些人不會放過我的!我是她親弟啊,她不能見死不救!”
李天寶偷了蘭姑那一百兩銀子之後,大概以為自己發了財,跑到鎮上又是吃喝又是嫖.妓,還買了新衣裳,不到一晚上用去了好幾兩。剩下的銀子他也沒分給李父,把那老頭子氣得要死,父子兩人大打一架,這會兒老頭子還氣癱在了床上,這李天寶非但不管老頭子,還跑出去潇灑快活了,連着幾日都住在一私娼那裏,日日與那私娼尋歡作樂,不到幾日手頭只剩下四十多兩銀子,李天寶這才開始慌起來,想拿這錢到賭場去搏一搏,沒想到最後倒欠了賭場十幾兩銀子,還沒錢還,所以現在正被那賭場的人催債,被那些人揍了一頓後,他怕得要命。
林衛聽着他無恥的話語,看着他貪婪而瘋癫的目光,心中不禁驚嘆連連,不明白他和蘭姑明明是一家人,性情為何竟全然不同,他不禁覺得蘭姑有些可憐,竟然有這麽一個只會拖累人的弟弟。
這般想着,林衛一拳狠狠地揍向他的腹部,換來李天寶一聲哀嚎,然後冷聲道:“我不是你姐的人,但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我奉主子之命而來,若你聰明的話最好照着我的話去做,否則你的下場将會很慘。你可知曉什麽是點天燈?”
李天寶捂着腹部,不敢再說話,聞言只是痛苦地搖了搖頭。
林衛看着他的眼睛,陰森森地說道:“先把人的衣服剝個精光,以後放入油缸泡一段時間,再把人綁在木樁上,用麻袋浸油套住頭,像點蠟燭一樣從頭上燒起,這便叫做點天燈。”
李天寶聽得頭皮發麻,吓得渾身顫抖。
林衛見他被吓住,才繼續說道:“所以照我的話去做,以後不許再去找你姐,否則這就是你的下場。”
林衛把自己的原話告知了霍钰,彼時月亮從雲層中鑽出來,清冷的月華灑在他英俊深邃的面龐上,讓那張臉顯得十分冷峻嚴厲。
霍钰沒有說話,林衛猜他大概有些為難吧,如今的情況頗為複雜,要是那人只是旁人,直接解決掉就算了,但那人是蘭姑的親弟弟,總不能把人親弟弟給殺了吧?到時爺不成了她家的罪人?只是單單恐吓一番也不知道是否管用。雖說此事爺也有些責任,但依那李天寶的性子,就算沒這事,他以後也要弄出別的事來,他爺能護得了她一時,護得了她一世?
“蘭姑大姐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弟弟?”林衛忍不住感慨,因為生氣忘了稱呼上的問題,他剛說完就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看了霍钰一眼,見他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稱呼,這才放下心。
霍钰沉思片刻,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在鎮上找了個武師的活,這幾日你便守一下這裏,莫要讓閑雜人等來騷擾她們母子。”
武師?林衛內心驚訝了下,“爺……”
還沒等他問話,就被霍钰出聲打斷:“你退下吧,她醒了。”
霍钰目光落在屋門的方向,淡淡說道。
林衛壓下心頭疑惑,匆匆退下。
蘭姑口渴起來喝水,聽到外頭隐隐有人聲,睡眼惺忪地提着油燈出來,看到大門虛掩,打開門走出廊下一看,見大樹下的竹椅上隐隐坐着一人,蘭姑揉了揉眼睛,提起精神一看,才看清是霍钰。
蘭姑捂着嘴打了個哈欠,然後伸手抹去眼角的水,睜眼看過去,男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冷月灑下清華,映襯着他整個人仿佛籠罩着一層幽冷的光,整個人透着冰冷疏離的感覺。
蘭姑心沒由來地一窒,她沒有走過去,只是站在廊下懶懶地問:“深更半夜,你怎麽還不睡覺?”
“睡不着。”霍钰長身而起,來到了她身旁,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你怎麽也沒睡?”他似刻意壓着聲,所以那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他應該在院中待了很久,随着他的靠近,微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他高大魁偉的身材亦給人帶來些許壓力,蘭姑不覺往後退了下,小聲地說道:“我起來喝水。”
霍钰因為她突然退後的舉動而凝了神色,蘭姑一擡眸恰好對上他冷凝的目光,心微顫,連忙避開目光。
霍钰一直留意她的反應,見她如此,心突然心生些許煩躁,他沉默地看着她,蘭姑也沒主動和他說話,就在霍钰開口想要開口說點什麽時,蘭姑卻突然說道:
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蘭姑說着急匆匆地轉身往自己的屋裏走去,自從發生了那晚的事情後,每次氣氛變得暧.昧一些,蘭姑都忍不住變得小心翼翼的,怕他以為她在勾惹他。
霍钰看着她略顯僵硬別扭的背影,眉宇間籠上一層陰霾,內心的煩躁越甚,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