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明南大學法學系1990級（1）班的班主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據說正在一邊讀研究生, 一般帶着本科生。
班主任的主要職責，就是負責協調班級事務的, 到了大二以後，學校還會安排導師。
四十個人, 有一個人請假沒來, 那就是三十九個。
大學的教室都很寬闊, 稀稀拉拉才做了一半的位子, 結束了軍訓第一次進入教學樓, 每個人臉上都寫着‘新鮮’。
走過場的自我介紹後，班主任就宣布開始競選班幹部。
陸靜然對班幹部沒什麽興趣。
她自己都忙着，哪裏還有升級，去還找那麽多事情給自己做。
讀過一次大學後，做了那麽久的學術, 她現在已經都淡了。
大學要競選的也就是主要班幹部。
班長、團支書、學習委員、管生活費用的生活委員、還有個平時集體活動負責統籌的文藝委員就夠。
每個職務競選人上臺演講, 然後讓大家舉手表決。
這樣一來, 軍訓期間的人際關系的重要性就顯現了出來。
班幹部能夠優先入黨員, 很多人還是想争取的。
班幹部依次的選了出來, 最後一個是學習委員，陸靜然推了一把旁邊的米清, 笑着說：“我覺得你适合這個職務。”
207女寝其他幾個人也都慫恿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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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有個人當班幹部, 以後也能有照應, 羅錦秀剛才當選了班長, 雖然是室友, 但是和她們不齊心啊。
還不如不當, 她們總覺得怕怕的。
剛才老師選撥，陸靜然是這次連隊的‘軍訓優兵’，把獎狀給人的時候，羅錦秀臉都綠了。
她們都在心裏猜測，對方突然競選班長，不會和這個刺激有關吧。
法學系的女生少男生多，40個人，女生才12個，羅錦秀和男生關系很好，她把名字寫到黑板，也就沒有其他人和她來争搶了。
很順利的就當選了。
陸靜然對米清說：“你去吧，以後我請假也方便很多。”
“那好吧。”
米清本來也有這個心思，她從小學開始就年年是班幹部，這大學不幹了還不适應。
不過她才不相信陸靜然的話，這軍訓這麽累還抽空看書，這會經常請假？
這個啊，像是她讀高中同桌每次考試都說，沒有複習考砸了，然後分數出來就差考滿分了。
不能當真的。
米清沒什麽懸念的當選了學習委員。
陸靜然松了口氣，她是真的準備長期請假的。
開完班會，時間才晚上八點不到。
班主任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結束了計劃內完成的事就放學了。
畢竟他也有自己的事情，不像是高中的班主任，要像是放牛一樣天天守着，只要有事的時候能找到人就好。
本來要明天上完課，才算放國慶節假的，但這不是大一還沒有開學，所以就今天提前了。
陸靜然剛準備走，就被室友拉住了。
王靈芝笑着說：“待會兒我們院有迎新晚會，八點半開始，十一點才結束，一起去？”
陸靜然說：“不了，我還有事得趕着回家。”
“行吧，那你去吧。”
幾個人聽陸靜然說有事情，也就沒有勉強了。
陸靜然在教學樓前面的操場，趕上了班主任。
“老師您等等。”
吳輝回頭看着人：“你是我們班上的學生，叫陸靜然？什麽事情啊？”
“老師，我有事情想和你，我想申請走讀。”
吳輝問：“你是省城的人？”
“也不是，不過現在住在這裏，而且我家離學校不遠，我平時還得幫家人看生意，還有弟弟妹妹在上小學得照顧，實在是走不開，所以才會申請單走讀生。”
陸靜然看着人的眼睛，說得言辭懇切。
吳輝尚未婚娶，對方這麽看着，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能一眼認出陸靜然，自然是因為對方不是那種看過就忘了的類型。
吳輝想了下問：“你的父母呢？他們同意嗎？”
陸靜然說：“我的父母很多年前就離婚了，我媽媽在我初一就故去了，父親已經另娶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我們多年沒有聯系了，我現在和阿姨家住在一起。”
這樣的家庭背景算很艱難了，很多人說起來難免心情低落，特別是現在離婚率還很低的情況下。
不過陸靜然卻是用一種客觀的口吻來敘述。
她只是把這個事情說出來，毫無自哀自怨。
吳輝看着人，已經腦補了酸爽狗血的一場大戲，難得啊，這樣的遭遇還能笑對人生！
生活沒有善待她，她卻沒有責怪生活，這真是難得的好品質！
寒門學子，能入學第一，還得兼顧這麽多，又是幫忙照看生意，又是照顧弟弟妹妹。
住在叔叔家，哪怕對方人再好，也是寄人籬下。
吳輝說： “雖然規定是不可以，但你可以每個月來遞一次假條，你如果有什麽難處，可以和學校申請減免學費的。”
陸靜然搖了下頭：“不用了，我的阿姨做生意的，經濟上倒是不困難，還是給更需要的額人吧，謝謝老師。”
她看着對方的表情，倒也猜出人在想什麽……
雖然意外對方的聯想能力強大，不過卻也沒有多解釋，某種程度上，她也不算是撒謊吧。
班主任安慰了人幾句，無非是好好學習別想太多、生活會慢慢好起來之類的，然後才說，“嗯，那你明天來我這裏拿假條，去吧。”
等着陸靜然的背影走遠了，吳輝才收回了視線。
再次嘆了口氣。
真不容易啊。
陸靜然回到宿舍，收拾好東西就出了校門。
學校到她家坐車要1小時10分鐘，因為現在的公交路線太少，要繞很多路，如果開車的話就只要35分鐘。
不過陸靜然沒有去家，而是轉了一趟車，到了公司。
九點半，這已經是下班的時間了，但是現在大多數都還在。
服裝這個行業，本來就是經常加班加點的行業，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加上陳憶琳請來的外援，一共二十個設計師，但是還遠遠不夠。
不過一口吃不成胖子，很多也只能看着來。
陸靜然原先是閑着，能趕上國慶這個人流的高峰開店，這樣銷售額一定會不錯。
現在看來時來不及了，她索性慢慢來，也不急于這一時了。
老板來了，其他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計，來打招呼。
陸靜然說：“你們忙你們的，別管我。”
“好的。”
陸靜然把陳憶琳叫到了辦公室。
兩個人有段時間沒有交流了。
90年代初的市場，根本還沒有‘快時尚’這個定義，本土女裝就那麽幾個，也都不成什麽氣候。
所以只要做好了，那就是一家獨大的生意，完全沒有競争對手。
而要想要做起來一個行業，最看重的就是品牌。
在這個電商還沒有大規模出現的階段，什麽是‘品牌’，就是能在全國各大城市都有專賣店，讓大家都認識。
服裝行業是個每年在市場在不斷在增長的行業，這也意味着會越來越多的人來分這塊餅。
等到真的到了市場成熟的時候，要擠進來就不容易了，因為品牌的形成和得到認可是需要時間的積累的，不是一蹴而成。
還是那句話，連着街邊的老頭都能知道，這是一個機遇的時候，那就不再是機遇。
中國由于人口衆多，一直是各大外來品牌必争之地，份額非常大，在二十年後，甚至超過歐洲市場。
很多外來服裝企業，都帶中國嘗到了甜頭。
如果是在二十年後，陸靜然一定不會選擇服裝業。
因為那時候電商的興起，讓很多一直盈利的傳統服裝都開始虧損，要想能分一杯羹很難。
但是現在是九零年代初，這是最後一個‘黃金十年’，所有都還在萌芽期，社會進入了高速發展的階段，已經出現了大批的中産階級。
處處是機會，你只要比別人聰明一點、大膽那麽一點，也許機會到了就能闖出來一番名堂。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陸靜然想了下，開口問：“店面的裝修，應該差不多都完成了吧，明天我去看一下。”
陳憶琳點了下頭，“可以啊，照着你說得，三家店鋪的裝修都統一，用的是一個設計師的圖紙。”
陸靜然說：“我上次和你提過，公司有向銀行貸款的準備，因為我們要迅速的擴張，三百萬還太少了，所以資金還遠遠不夠。”
在她的預期中，可能這半年內都很難賺到錢，有什麽積蓄。
因為一賺到錢，可能就要馬上投入新的店鋪，不斷的諾達市場和品牌的影響力。
陳憶琳點頭，她手指在桌子上敲擊了兩下，開口說：“我其實有個想法，我們可以把品牌做出來，然後允許加盟，加盟商自己裝修店面，我們負責鋪貨。你看這樣會不會壓力就小了很多。”
陸靜然搖了下頭：“我覺得這樣弊大于利。”
她畢竟是二三十年後來的人，見證了社會經濟的發展，還擔任過很多企業的特聘律師，自然能窺見其中的門道。
但是這個時候，要讓她舉例說明卻很難，因為不管是成功的例子、還是失敗的例子、都還在萌芽中……尚未出現。
陸靜然坐了下來，背靠着椅子說： “其實一個品牌或者企業，要想長久持續的發展下去，首先不應該考慮的是眼前的利益最大化，而是更多的考慮的事品牌價值、定位、還有之後的供應鏈條這些問題，尤其是服裝業，這個行業成功更加容易被複制，所以我們要走穩每一步。”
陳憶琳怔了下，開口問：“怎麽說？”
“如果我們彩取自營、和加盟店兼顧的方式，當然也有好處，可能會在前期幫我們迅速的占領試市場，但是這個也有不能忽視的缺點，加盟店的自主能力太大，我們也會受到限制。到了後期，就不能擁有靈活反應的應變機制和鏈條，這會在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後，反而開始拖後腿，而到那個時候要取消加盟店這個模式就更是不合适了，也不現實。”
陳憶琳聽得懵懵懂懂，“你說得再詳細一點，什麽是應變機制和鏈條？”
陸靜然說：“你在國外留學，應該可看過各大賣場，很多做大的牌子都不是加盟的。”
因為國外的資本發展，比國內走在前面二十年，很多他們已經都摸索出來，并且有了經驗。
“這我就沒有了解過了。”陳憶琳如實的回答。
陸靜然接着說：“我們的前期考察市場，服裝業的産業鏈到成品銷售，其實很慢，如果是加盟方式，很多的反饋不會及時的收集起來，畢竟要賭爆款，加盟商進貨下單，後面就只會進那幾個暢銷的款，反饋太慢我們就有可能大量的囤積不受歡迎的款，這次成本就會增加。如果是自營，這些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舉個例子，我們可以把上新的五十款放在店面測試消費者的反應，從而拍板馬上決定後期的一系列應變，如果是不受歡迎的削減訂單或者取消，暢銷款就加大生産量，還可以根據暢銷的那款式、用相同的布料設計出更多顏色和款，這樣銷售額度就會上去，囤積的商品也會減少。”
陳憶琳怔了下：“你說得有道理。”
她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層，被人這麽一說就點醒了。
陸靜然說：“再說成本的環節、布料成本的只是占了賣家的七分之一左右，還要考慮後期的打折，耗損、運輸成本這些。這就是供應體系了。”
陳憶琳：“這個我知道。”
陸靜然說：“你有沒有想過，長遠來看，如果同一款褲子，自營我們賣40還能有賺的，但是加盟的話賣40就會虧本，因為經銷商要賺錢，這就不利于定價了。我們要做的女裝品牌，定位是二十到三十歲的年輕女士，用比較低廉的價錢能夠獲取時尚的服裝，如果要做到這個地位，保持時尚度不下降，就要做到每周有新款上、量少、多款，這樣才會襄讓消費群體，有定期來光顧我們店的習慣。但是要要做到‘新款多、量少、速度快’這三點，從設計到門店管理要求就更加嚴格。”
“這就繞到了我剛才說得那點，加盟店的話，店長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未必肯接受這種模式，可能只會賣暢銷的幾款褲子和外套，這和我們的定位及沖突了。”
陳憶琳前後想了幾秒，“我弄明白了，就是加盟店的方式不可取？”
陸靜然點頭，想了下又說：“我們要做的是一個産業和長遠的企業，而不單純是一個設計品牌。”
陳憶琳怔怔的看着人。
她的家庭背景，讓她從小見識就比其他人多，可是卻依然被那句話震驚。
做産業嗎？
對方的野心比自己想的還要大，但是她卻覺得，好像也不是紙上談兵，未必做不到！
陸靜然低頭快速翻完最近公司的文件，心裏更加明确，如果企業做大的話，東漢省肯定就不再合适了。
因為這邊的稅收和各項制度不靈活，而且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也比沿海慢一些。
必須得去沿海經濟開放區，那邊有很大的政府扶持政策。
陸靜然擡起頭，看着人問：“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陳憶琳問：“你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開始就覺得對方不像是一個鄉下的姑娘，現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陸靜然笑了下：“我不是和你一起去考察的市場嗎？我其實也很多不懂，我們還是邊走邊看吧，很多還只是一個概念，需要慢慢的補全。”
陳憶琳想了下又問：“你這次，準備問銀行貸款多少？”
“我覺得八百萬夠了，差不多夠前期的運轉，上次經手的張經理，不是說自主創業有稅收減免，反正借着利息也不高。”
“也行吧，那我出去了。”頓了下，陳憶琳又問，“剛才幾個設計師，問你是不是最近都在健身，感覺身材好了，線條更加漂亮了。”
做服裝設計一個行業，自然比平常人更加關注身材。
陸靜然笑了下，“是嗎？那你告訴他們，我這是報名了特別班，大學軍訓體驗一個月，打靶那槍的後坐力鎮的我的肩膀痛了好幾天，她們要是想去的話，我可以幫忙問問。”
陳憶琳笑出了聲音，“還是算了吧，聽着都要命。”
心裏感嘆，減肥果然不容易。
陸靜然說：“哦，對了不是說明天開始招聘嗎？都準備差不多了，我這個月不在，辛苦你了。”
“辛苦什麽啊，我也是為了自己做事，三個新店都裝修的差不多了，廣州那邊的招牌交給了謝葉子，她的能力還是很強的，上海我去監督，剛好和幾個朋友見見面，有一位在時尚雜志工作，可以幫我們寫個專題介紹，我明天早上的飛機就走，那這裏就交給你了。”
陸靜然點了下頭，說：“那好吧，這邊就交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