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7
當天夜晚, 顧衍承被關在封閉的鐵箱裏，連夜送往金九區。
黑市裏搭了巨型的展示臺，那鐵箱就被放置于舞臺中央, 臺下坐着的都是貴族, 人不多, 這是一場為手持終極權勢之人專門準備的拍賣會。
主持人依次展示了人面魚尾獸、會說話的喇叭花、收納了銀河系景色的微型水晶球……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然而，氣氛始終不夠熱烈, 因為重頭戲遲遲沒有開始。
今夜，在座的所有貴族都在等待着何時開啓舞臺中央的鐵箱, 那是整場拍賣會的噱頭, 一條條巨大的橫幅早已昭示了這一切：前聯盟戰無不勝的将軍、僞裝死亡卻重新掀起不敗狂瀾的顧衍承、Omega身份曝光一夕淪為玩物……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如嗅到血味兒的惡狼，如果目光有如實質, 想必鐵箱早已被穿透成碎片, 所有人都期待着這場拍賣，想一睹威名赫赫的将軍究竟如何發情, 想征服那個地獄殺神一般的男人，想擁有他、踐踏他。
想想吧，那個曾帶領科學會摧毀貴族權益的男人如今只能在你的信息素下茍且求.歡，這是多麽令人興奮的事情。
眼看着一件件拍品已經售出, 場內氣氛終于漸漸躁動起來。無人注意的角落, 一個身穿西裝的纖細身影悄悄落座, 在狂歡的人群後壓低了自己的帽檐。
終于，大屏幕聚焦在了那狹窄的鐵箱上。
主持人興奮的聲音是敲打每個人神經的鼓點：“想必大家已經等不及了，那麽請按捺好各自的信息素, 我們的拍品現在開始展示！”
随着一陣抑制不住的歡呼，神秘的鐵箱蓋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打開，有人倒抽一口冷氣，接着，整個會場的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濃郁的信息素撲面而來，像一場夏季悶熱的雨，那被裝點了無數藍玫瑰的鐵箱仿佛中世紀血族的棺椁，身上只着一層單薄布料的顧衍承躺在裏面，缺氧和發情令他臉頰和胸口皮膚呈現一種病态的緋紅，沉重的黑鐵鐐铐鎖住了他的腳踝手腕。
他像墜入凡間的天使，像被獻祭的神明，他聖潔且容易得到，每個人抑制不住內心的熱望，迫不及待地朝他伸出沾滿污穢的手。
“十萬星幣。”
“八十萬星幣。”
“一百萬！”
“三百萬！”
……
顧衍承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體內的熱度像要把他燒穿，他渴望撫摸和親吻，恍惚中似乎聞到了熟悉的栀子花香。
他第一次發情得如此徹底，像熟透到軟爛，從樹枝跌落的芒果，由內而外地散發着異香，內裏汁水豐盈，品嘗起來一定口舌生津。
他原本以為，第一個且唯一一個見到自己這副樣子的人一定會是莫璃，可現在……模糊的視線掃過臺下一張張如狼似虎的臉，顧衍承自嘲地笑了，該說是造化弄人嗎？
最後，在他幾度因過度發情無從纾解而昏迷又醒來後，終于以三千七百萬星幣的價格被一位財閥董事拍下。
拍賣結束，人群散去，昏昏沉沉的顧衍承被送入董事的私人飛船。
他無力地躺在鐵箱裏，玫瑰花的枝葉刺得他脖子癢癢的，可他一動不動，顧衍承知道自己的狀況有多糟糕，四肢酸軟、脫水、發熱，但為了最後的計劃，他必須保存體力。
忽然，後頸處傳來一抹清涼，似乎有誰在那裏輕輕撫摸了一下，顧衍承只覺得渾身的燥熱被這一下撫慰了，他恢複了些力氣，連忙睜開眼睛。
然而撞入他眼簾的卻是財閥董事那一張肥膩的臉。原本削尖的下巴都被油脂填充，更顯得不倫不類。
“董事，人在這裏了，接下來請您盡情享用。”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身穿搬運工制服的人低着頭彙報，帽檐擋住了她大半張臉。
顧衍承并未在意，他的心狂跳起來。
搬運工走出房間，房門關上，財閥董事笑眯眯地挑選待會兒用來助興的小玩意兒。
就快結束了，顧衍承耳邊充斥着自己的呼吸，催動着隐形跟随自己的黑糖波波釋放幹擾電流。
一切都要結束了。
所有的分離、悲痛、屈辱都将在今夜變得不值一提，人類的歷史滾滾向前，他、莫璃、他們之間的種種求而不得和求之不得都将化作宇宙中的一顆星子，天地間的一粒塵埃。
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是她的願望。
財閥董事将顧衍承從鐵箱中拖出來，将他的雙手鎖在高高的架子上，他有各種武器來讓這個驕傲的将軍低頭，鮮血很快洇濕了白色的外袍，顧衍承除了微微皺眉并沒有多大反應，他正暗地裏調動一切精神力協助黑糖波波入侵對方的艾浮圓點。
快了，就快了。
冷汗簌簌而下，他的呼吸開始紊亂。
神思幾乎飄到了天外，他想起漫天的星鬥，太空中的失重，少女模樣的莫璃最後一次的溫柔。她的眼神是融化冰雪的春水，就那樣脈脈地注視着他。
“再告訴你最後一個秘密，記住我們相遇的日子，那是摧毀整個美人系統的密碼，進入系統核心區，輸入密碼，所有人都會獲得自由，你現在不能理解也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
……原來，你早就籌劃好這一切了。
渾身的高熱幾乎要把顧衍承燒得融化，黑糖波波還在努力，財閥董事最後一鞭扯碎了那單薄的外袍。
顧衍承睜開了黑沉的眼睛。
如果是在電影鏡頭裏，這一秒應該被拉到無限漫長，一切都像是沒有聲音默片，振翅高飛的鳥、連綿的戰火、對峙的兩方機甲戰艦、每一個在戰火中失去笑容的麻木不仁的人……
但這理應被銘記史冊的一秒也只是随着指針轉動迅速流走，它是海平面上升至最高點的巨浪，當它砸下，便翻起無窮無盡的波瀾。
在老財閥錯愕的神情裏，顧衍承露出一個得逞的笑。他的雙手還被高高束縛在頭頂，卻垂下腦袋，終于不堪折磨昏死過去。
新星歷609年1月8日，美人系統崩潰，狐神社失去了控制民衆的籌碼，原本被收入編制的普通公民出離憤怒，幾乎三分之二倒戈加入科學會。
1月15日，科學會終于攻破首都星圈的防守，漫長的戰争以狐神社宣告失敗結束。
1月18日，狐神社首領及多名骨幹被押入軍事法庭，聯盟重新選舉新任領導人。
1月25日，有公民自發上街□□，宣傳抛棄陳腐觀點，不再信仰所謂狐神，宇宙明星黛拉蒂以身作則率先整容，頂着嶄新的方塊臉面容登上全宇宙銷量第一雜志封面，一舉引領新潮流。
所有的一切都在改變，人們漸漸意識到了自我，有了不同的追求。春草新綠，萬物萌發，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欣欣向榮……
大複活節。
首都星鳳凰一片歌舞升平，三萬發量子禮炮同時鳴放，耀目的火紅雲霞頓時籠罩了整顆行星，那光芒沖出人工大氣，在浩瀚漆黑的星海中無聲綻放，東西兩面的光焰延申到極致，就像張開了一對火焰般的雙翼。
鳳凰星如同古老傳說中的鳳凰一樣，在這一天浴火重生。
遙遠的邊區十二星，人造草原上有一座簡單的二層小別墅，鵝卵石小道是通往別墅的唯一路徑。
身量高挑的女子推着一輛輪椅從小路上走過，輪椅上坐着一個蒼白消瘦的青年。
“我都說了，我沒事，可以自己走。”
“不行，你的傷還沒好呢，在這之前讓我補償一下吧，不然我良心難安。”
女子笑着一邊說，一邊彎腰，在青年臊得通紅的臉上落下一個吻。
“莫璃！”顧衍承本來就臉皮薄，這下更是仿佛要燒起來一樣。看他這副樣子，莫璃笑得更厲害了，恍惚間就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個傲嬌的小顧同學。
“怎麽？生氣啦？”莫璃停下腳步，繞到輪椅前頭，蹲下來仰頭朝顧衍承看，“今天是大複活節，不許生氣，要開開心心的。”
“哼。”顧衍承別過頭，不想看她。
他确實生氣，心裏又酸又漲，那天他輸入密碼，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變态老男人的手裏，然而沒想到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張他不敢相認的臉。
他躺在莫璃懷裏，撲面而來的是栀子花香，他睜大眼睛不敢說話，唯恐驚碎了眼前過于美好的夢境。
莫璃輕輕吻他的額頭，吻過他的鼻梁，最後二人唇齒相依，完成了初級标記。
他啞然開口，舌頭好像打了結，可懷中的觸感那麽真實，令他忍不住想貪戀更多。
還是莫璃先開口：“……你瘦了。”她眼神動容，語音哽咽。
“這是……這是我的夢嗎？”顧衍承不敢眨眼，生怕再睜開眼，這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莫璃便将他摟得更緊：“你看，我是真實的，我回來了。”
溫熱的肌膚相貼，兩顆心髒隔着胸膛震動，顧衍承抓着莫璃的手用力到指節泛白，他似乎還是不敢相信，渾身的疼痛都被抛之腦後，他只顧着反複确認。
“你回來了？”
“嗯。”
“不是……不是我在做夢吧？”
“不是的，我回來了，不走了。”
莫璃感覺懷中的人僵了一瞬，接着一股溫熱貼近她的頸窩，帶着鼻音的聲音悶悶傳來。
“這次……你別再騙我了，我……我……”
顧衍承把臉埋進莫璃的栀子花香中，一道藏起通紅的眼眶，無數辛酸翻湧而出，他幾乎就要承受不住。
記憶裏只有莫璃不停撫摸他顫抖的脊背，溫柔地沒有戳穿他的脆弱。
那經年難忘的輾轉反側和朝思暮想，終于在這一片溫柔裏融成後勁十足的陳釀，顧衍承醉得一塌糊塗。
他很氣，氣莫璃的自作主張，氣她的生離死別，但是……他現在只想珍惜。
即使是邊區十二星仍有慶祝大複活節的人，不遠處禮炮聲此起彼伏，拉回了顧衍承的思緒。
莫璃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誇張地看向鵝卵石路的兩側：“天哪！這裏怎麽有這麽多栀子花呀？是哪個別扭的小可愛種的呀？怎麽種了這麽多？”
剛剛決定珍惜的顧衍承再次被一股心火侵蝕了理智，他眉頭一跳，終于忍不住朝莫璃發起脾氣。
“沒錯！是我種的！過去的兩年我天天在太空裏撈你的碎片，以為拼一拼你就能睜開眼睛看看我，結果只是一場空！我想你想到整夜整夜失眠，一閉上眼睛就是你在太空裏消散的模樣！我瘋了一樣屏蔽你的一切，最後又忍不住去種你送給我的什麽栀子花！我想你一次就種一朵，你看吧，現在這道路兩旁，還有後山一整片，全都是我失魂落魄想你的證據！你滿意了嗎！”
“唔……”
滔滔怒火被一個吻堵住了。
莫璃扶着人的後腦，将顧衍承困在輪椅上，她舔.舐這雙薄唇，如同親吻一柄鋒利的刀子，顧衍承每說一句，她的心便揪痛一分，她怕他再說下去，兩個人都會痛得鮮血淋漓。
“對不起。”莫璃溫熱的呼吸撲在顧衍承眼睫上，她吃掉了他的眼淚，“對不起。”
“這一次我不會再騙你了，我們在一起，五十年、一百年、二百年……我們一起白頭偕老，我會用剩下的時間履行我對你的承諾，我們徹底标記，結成伴侶，永遠永遠都不分開。”
莫璃看着顧衍承的神情那麽認真，顧衍承原本緊繃的神情漸漸松動了。
一陣風吹過，萬千栀子花随風搖曳，播撒着撲鼻的芳香。
顧衍承朝莫璃伸出一根小指。
“你來自古地球，那我們就用你熟悉的方式再次約定吧，從今往後，無論生老病死，貧窮疾病，都永遠相愛，不離不棄。”
“拉鈎。”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點細節要交代，一些糖要撒，一個腦洞要開……總之就是還有幾個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