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5
即使是仿生人也絕對無法承受宇宙中的高度輻射, 顧衍承驚愕地睜大眼睛，心髒開始毫無規律地亂跳，他看着001微笑的表情, 心底有什麽似乎在無盡下落, 沉入深淵。
“我果然不配獲得幸福……”這句他曾無比肯定, 卻在遇見001後開始動搖的念頭再一次闖進顧衍承的腦海，他眼前發暈, 慌亂地搖頭，拒絕001 的靠近。
可001堅定得很。
她的微笑帶着不易察覺的凄然, 緩緩伸出雙手, 将掌心貼在了顧衍承面前的擴視窗上。
顧衍承被精神力損耗折磨得滿頭虛汗，幾乎無法在駕駛位上移動分毫, 他緊緊盯着001, 艱難地擡起手，與她隔着視窗掌心相對。
頓時, 一股暖流自掌心傳遞而來，顧衍承看着001的笑容，詫異地發現自己竟能聽到她的聲音。
“要好好活下去。”
“我在未來等你。”
“最後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記住我們相遇的日子, 那是……”
顧衍承滿心的抗拒, 不想聽001再多說一個字, 他意外地看見一顆閃着金光的小球自001身體中凝結而出，穿透視窗，在接觸到他的瞬間便如同融化一般整個流進他的體內。
也是這一瞬間, 顧衍承頓覺四肢百骸都充盈起來，精神力損耗的虧空似乎立刻就煙消雲散了。
“你給了我什麽？”顧衍承失控地大喊，然而隔着一面窗，001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淚水失重地從001眼角飛起，散落在宇宙中，纖細的少女如同一朵輕盈的花瓣，脫力地朝遠處飄去，顧衍承的心像是被揪緊了。
仿佛眼睜睜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可顧衍承什麽都做不了，他甚至有些賭氣，寧願這是一場夢，他不想看001，不願承認她抛棄了自己。然而，那枚“花瓣”終究還是飄落在顧衍承的手掌中——他忍不住操縱着機甲接住了她。
“別走。”顧衍承的聲音裏染上哭腔，少女卻在他面前顯得愈發單薄。她笑着抱住機甲冷冰冰的手指，在上面印下了一個吻。
本應毫無感覺的，顧衍承卻覺得那個吻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那便是最後了，001如同她剛出現時一樣，她的離去也是那麽特別，顧衍承看到漫天星火，他的少女送給他最後的一場夢。
“不要走。”他喃喃自語。
“我需要你。”
……
新星歷608年。
顧衍承于睡夢中猝然驚醒，心髒急促地跳動，他在黑暗中睜着眼睛愣怔半晌，枕邊已經濕了一片。
他又做噩夢了，那個困擾了他二十年的噩夢。
“主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黑糖波波自動開啓夜燈模式，像個小螢火蟲一般朝顧衍承飛了過來。
顧衍承起身坐在床沿，卧室裏充滿了他深且急的呼吸，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夢裏的情景仍舊印刻在他的腦海中，清晰得仿佛發生在昨日。昏暗的燈光下，顧衍承眉頭糾緊，整個人靜止成了一尊塑像。好半晌，卧室裏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低吟：
“莫璃……你還會回來嗎？”
“主人，波波會永遠陪着你。”人造的小東西不懂想念是什麽感覺，但它卻不願看到主人落寞的樣子，它的終極程序裏寫滿了顧衍承三個字，要保護他、照顧他、讓他開心。
清越的少女聲線一如往昔，然而這一次卻令顧衍承濕了眼眶。“騙子。”他低低咕哝了一句，把自己整個人卷進冰涼的被子裏，他擋住了臉，不想讓黑糖波波看見自己的軟弱，那家夥一定又會喋喋不休地講冷硬的笑話，試圖逗自己開心，他讨厭莫璃設定的這種老媽子一樣的程序。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騙了他一次又一次，可笑他每次都會上當，滿心希冀地以為真的能永遠在一起。可誰能想到，她的陪伴就是把自己的聲紋思想錄進冷冰冰的系統機器裏！
波波不解地看着主人用被子蓋住了頭，然後，昏黃的燈光下，那鼓起一個包的被子細細顫抖起來。
“如果我有一雙手臂的話，我很想抱抱他。”這樣的念頭在黑糖波波的小腦瓜裏浮現了一瞬，又疏忽消失了，黑糖波波不會追究自己對主人的關心到底來自何處。
它小心翼翼地靠近顧衍承，斟酌着安慰的詞句，突然，顧衍承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眉頭微皺，似乎在思索什麽。
“主人，發生什麽事了？”黑糖波波的眼睛變成好奇的圓形，一眨一眨地看向顧衍承。顧衍承頭也不回地一擡手，示意波波閉嘴。
他在回憶剛才的夢境。
從前他只顧難過，從不願細細回憶001消失那天的細節，可現在他知道了001就是莫璃，往日看似無用的語句仿佛撥去表面的灰塵，漸漸顯露出來。
“要好好活下去。”
“我在未來等你。”
“最後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記住我們相遇的日子，那是……”
顧衍承心跳如雷，猝然起身。
不一會兒，地下室傳來悍然震動，飛船啓動的轟鳴劃破夜空，顧衍承目光如隼，整個人雷厲風行駕駛飛船化作剪破黑暗的流星！
他明白了，原來莫璃才是結束戰火的關鍵！原來她早已策劃好了一切。
飛船很快突破大氣進入太空，那一枚光點直奔淩墨所在的太空空間站而去，之前任淩墨百般懇求，顧衍承都無法收拾心情重回戰場，但是……如果平息戰争是莫璃的願望，那他願意為之一搏。
新星歷608年12月26日，科學會空間站迎來一位莽撞的客人。身着指揮軍服的淩墨剛下戰場便聽到彙報，連堅硬的戰袍都來不及脫，直奔空間站而去。
機械門轉動，緩緩打開，淩墨看到了重新穿上軍裝的顧衍承。
男人身形如挺拔的翠竹，黑色太空軍服的包裹下重新散發出淩厲氣場，黑沉的雙眼朝淩墨一瞥便透出令人心安的強勢。
“你同意加入科學會了？”淩墨狂喜。
顧衍承朝淩墨伸出手：“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