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2
顧衍承不想留在地下街了, 從前他一個人怎麽對付都沒事，可現在，他身邊還有001。
“你有想好嗎, 今後打算做什麽？”夜深人靜時, 莫璃與顧衍承爬了四百九十多級臺階, 坐在一擡頭就能看見真正天空的石階上，微涼的風偶爾會淺淺地吹過入口, 那夜空就跟地下街的入口一般大。
顧衍承看着夜幕襯托下零星的幾顆星星，只覺得, 如果是在那星星的近處, 一定會更亮。
“我想去考軍校。”他說，“雖然Omega禁止參軍, 但是……我聽說有一種藥物可以遮蓋信息素的味道。”
“你要僞裝成Alpha去報名？”
“是的, 那是我從小的夢想，你不是說了嗎, 要做自己想做的人。”他不可能一輩子都藏在地下街混沌度日。
莫璃眉尖微微動了一下，她記得這句話，第一次是從顧衍承嘴裏聽到的。那時她被這句話的溫柔鼓勵所觸動，一不小心記在了心裏, 沒想到失去記憶之後, 看到落魄的顧衍承, 她便下意識用這句話來安慰他了。
她覺得很奇妙，世間種種，因果輪回, 究竟是從何時何處開始的呢？
“怎麽不說話？”顧衍承有些忐忑地問。
“沒什麽。”莫璃笑了笑，認真地看向顧衍承的眼睛，“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十分優秀的軍人。”
新星歷588年九月，顧衍承被中央軍校錄取，同年，莫璃開始部署回到穿越之前的計劃。
兩年前，她穿越的時機非常差，正是一個兩方政權不分伯仲準備交火的關鍵時期，莫璃不斷複盤推演，最後認為戰事只會愈演愈烈。
淩墨曾說過，狐神社當權的聯盟從公民出生開始就用身份碼來控制人心，經年累月，這種精神控制已經愈發深入，人們發自內心地信仰狐神，自願成為任聯盟擺布的棋子。
他們活在狐神社搭建的虛假烏托邦中，成為了自力更生的韭菜，一代又一代，心甘情願為高層和貴族奉獻自己的血肉之軀……
這種深入幾代人的控制正是狐神社的殺手锏，也是淩墨他們無法攻克的堅固壁壘。
想到這，莫璃在草紙上用筆圈起“時空跳躍”幾個字，既然她來到了過去，那麽，她打算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大難題。
她決定重回安全局。
新星歷588年11月。
莫璃收到了顧衍承在軍校的來信，他在太空機甲模拟戰鬥的階段測試中打敗了一衆Alpha，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安全局實驗室，莫璃看着浮在半空光屏上的一行行字跡，不知不覺眼神溫柔露出了笑容。她當然知道顧衍承十分優秀，但像現在這樣參與他的少年時期卻仍舊令莫璃驚喜連連。
那封信的內容似乎故意流露出一點滿不在乎，全部是冷冷淡淡地說着他得了幾個證書，獲了幾個獎章，考了什麽成績，只不過，少年的驕矜仍舊沒能抵抗住他心底的熱望，信的末尾，他狀似随意地寫道：對了，前幾天我室友的哥哥來看他了，他還哭鼻子，真像小孩子一樣。
莫璃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目光移向身邊大大小小的精神鏈接儀器，心想，任務已經基本完成了，自己也該找個時間去看看他。
實驗桌上擺着莫璃的工牌：安全局特約顧問。莫璃同意了安全局的提議，加入她們，自願成為新一代美人系統的“基礎容器”。
這個概念是她在兩年前第一次聽說的，原來，支撐着整個聯盟十幾億公民日常生活的美人系統，最開始竟是由一個人的大腦意識做模板的。
狐神社信奉狐神，講究純粹的自然力量，認為血肉之軀的人類永遠高于機器等造物，他們每次更新美人系統時，便會在全聯盟範圍內搜尋美人系數最高的人類，再通過大量複制此人的行為、思考模式，模拟一個如同真人般擁有自己智能的初級系統。
再之後，初級系統會自動學習升級，一步步成為人腦所不能企及的超級人工智腦，成為整個聯盟的神經系統，成為現代居民的生存根源。
莫璃就是這個被選中的人。她已經完成了所有信息的采集，包括聲紋，很快，整個聯盟的人工智能語音庫都将被她的聲音替代。
莫璃這才知道自己印象中黑糖波波的聲音來自哪裏，原來那就是她少女時期的聲音。
作為容器的人十分辛苦，每次采集都如同用尖刀刮過體內每一寸神經網絡，莫璃可以為了止息戰争、還所有人自由而忍耐，不過，她仍舊會在每一次徹骨疼痛時想起自己的一點點私心。
她想給顧衍承留下些什麽，就算只有自己的聲音也好。她總有一天會從這個世界離開，想必那時，就連顧衍承駕駛的機甲都是她的系統音了吧。那樣的話，會不會就像自己仍陪伴着他一樣呢？
莫璃很想告訴他：“不要着急，二十年後我們自然會再次相聚。”然而，她也不能确定。
太空變化瞬息莫測，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次飛升究竟會在哪裏終結。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回去。
當她開始考慮這些的時候，她才恍然想起很久之前曾做過的一個夢，夢中年輕的自己在顧衍承面前化為了點點磷火……從前看來，那個夢是值得嘆惋的過去，而現在看起來則更像一個不祥的預兆。
難道……我終究沒能勘破天道嗎？莫璃難免感到壓抑，若真是那樣，二十年後的顧衍承也能聽着黑糖波波的聲音來懷念我吧。
第一次，莫璃産生了私心，她明明知道顧衍承不喜歡聽見黑糖波波的聲音，但萬一……萬一她最後沒能回去，而是真的如夢裏一樣消散在天地間，那麽，她希望自己能在顧衍承心裏留下永遠的印記。
他難過也好，傷心也罷，只要……他永遠忘不了她。
莫璃修煉三千年，一直尋求着無私正道，然而在這一刻，她終于理解了為了愛情甘心赴死的姐姐。
原來有時候，愛情會讓人變得自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