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放水
雖然狐疑,但胡靈予還記着自己要回去接班,語音沒說完,他已經轉身飛奔。不料剛跑回淺灘邊,水面忽然泛起巨大浪花。
黑凱門鱷回來了。
身後三熊四人,也陸續冒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疑惑地面面相觑。
“跟上去!”路祈當機立斷。
老師都退回大本營了,此時不搶灘登陸,更待何時。
六位同學心領神會,撲騰撲騰紛紛游向淺灘。
此時衛橋已經結束獸化,呼吸有些不穩,剛才的一打七還是消耗了他不少體力。
同學們在他身後陸續上岸,但都懾于兇鱷淫威,裹足不前。
“愣着幹嗎,”衛老師回頭瞥一眼,“過去打卡啊。”
六同學愣住:“這、這就行了?”
衛老師轉過身,歪頭空空耳朵裏的水:“你們要是覺得幸福來得太容易,我也可以再追加幾道題。”
“不不不——”
“不用。”
“謝謝老師。”
六同學以最快速度奔向刷臉機,獸化的那仨熊邊跑邊重新做人。
此起彼伏的打卡聲裏,只有路祈走得不緊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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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肩之際,衛橋意味深長看過來:“你好像不怕老師改主意。”
路祈禮貌得體:“我覺得老師應該不會改。”
衛橋眯起眼:“這麽信任老師?”
路祈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說:“老師怕累。”
不是怕,是很怕,所以能進能退的衛老師一見七位同學打定主意圍攻自己,結局已沒懸念,果斷消極怠工。
“你這個學生很有意思。”衛橋笑出聲,少見地連眼裏都染上欣慰。
路祈忽然不急着打卡了:“老師,您在偵查系教什麽科目?”
衛橋:“獸化犯罪心理。”
路祈:“必修課。”
衛橋:“以後要常見面了,高興還是失望?”
路祈認真地為難:“老師,我還不一定能考得上呢。”
“也是。”衛橋向刷臉機方向揚揚下巴,“去吧,刷完抓緊跑其他打卡點,老師可是很希望能教你。”
目送又一撥同學離開綠洲,重新投入風沙。
衛橋惬意望着湖面,隐形通訊設備接入指揮調度中心。
“衛老師。”負責老師很客氣。
衛橋也客氣:“現在這些同學大概是個什麽進度,能幫我看看嗎?”
“好的。”通訊那端安靜片刻,只有操作系統的聲音,不多時,傳來回應,“一百七十九名同學中,六十一人淘汰,九十二人完成一處打卡點,二十六人完成兩處打卡點……”
衛橋:“好的,那……”
負責老師:“完成一處打卡點的九十二人中,五十三人完成沙區,二十七人完成山谷區,十二人完成林區。”
衛橋可以确定負責老師聽見他的“好的”了,卻還執意要将打卡細分情況說完。
那麽問題來了。
負責老師是內涵他放水放成了洩洪,還是暗諷在林區搭檔的王、喻兩位同事,對孩子們太心狠。
“衛老師?”負責老師其實啥也沒想,純粹工作細致嚴謹。
“哦,是這樣,我想問兩個同學的進度情況,一個科屬梅花鹿,一個赤狐。”
負責老師樂了:“又是這倆孩子啊。”
這個“又”就很耐人尋味了。
衛橋:“其他老師也問過?”
負責老師:“他們是林區最先打卡成功的,喻老師很看好他倆,特意來問過後續情況。後面兩個孩子又在山谷區跳了崖……”
“等一下,
”衛老師懷疑自己耳朵裏的水沒倒幹淨,“跳什麽?”
“跳崖,”負責老師字正腔圓,普通話可以去考證了,“據蒙老師反映,兩個孩子搶時間,最終決定從崖上垂直下到沙區。”
衛老師:“他們知道下面有多層安全網?”
負責老師:“不知道。”
衛老師:“……”
負責老師:“不可思議吧。而且是一個獸化一個非獸化,梅花鹿帶着狐貍下的。一個敢下,一個敢跟,蒙老師說第一次見到膽子這麽大的。”
衛老師:“就是說他倆只差山谷區沒打卡了?”
負責老師:“那個鹿科同學其實之前打成功了,為了帶狐科的一起跳崖,只能成績作廢。”
還有這麽個插曲?
“感人。”衛橋說得真切,實則臉上毫無波瀾,“看來他倆越野進前三十沒問題。”
目前完成兩處打卡的只有二十六人,他這樣判斷已經算保守了,何況——
“就算不是前三十,至少路祈,就是那個鹿科班的,肯定進偵查系了,”負責老師先前幫好奇心旺盛的喻老師查過兩個孩子的成績,“他前五項累計456分,已經超過往年平均分數線幾十分。”
衛橋是記得路祈前面表現不錯,但可能游泳得零蛋的印象過于深刻,沒料到他幾項成績疊加起來這麽亮眼。
就這還和他說什麽“老師,我還不一定能考得上”?
游泳打熊,越野跳崖,膽大夠瘋,有仇必報,嘴裏沒一句實話……換成別的老師怎麽看這些,衛橋不管,但在他這裏,妥妥的全是閃光點。
一想到要教這樣的學生,黑凱門鱷竟前所未有地興奮。
“咦?”尚未結束的通訊裏,傳來負責老師的疑惑。
衛橋收回思緒,問:“怎麽了?”
“兩個孩子怎麽往那個方向去?”負責老師眼前的屏幕上,标明路祈和胡靈予兩個考號的感應片光點正在迅速移動。
衛橋:“方向不對?”
“不對,”負責老師說,“他們現在應該去西南方向繞回山谷區,但他們走的正南方向,那裏沒有上山的路。”
“南面有什麽?”衛橋老師連自己的沙區地圖都懶得看,對保護區整體情況更是一片空白。
負責老師:“如果他們一直走,只能回到最初跳崖的山底。”
衛橋:“原路返回,也不錯。”
“不可能,那是很陡的山壁,從上往下跳也就算了,怎麽還會想……”負責老師不假思索的話,戛然而止。
衛橋相信通訊那端已經自己悟了:“跳都敢跳,還怕爬?”
負責老師:“但……那麽高,他們攀得上去?”
“你要是問我,”衛橋氣定神閑,“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就算每層安全網休息,以他們現在的體力,也不可能攀岩到山頂。”
負責老師懵了,所以到底是怎樣。
“可是他們不這麽覺得呀,年紀小嘛,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衛老師很欣賞十八歲的青春熱血,雖然他對此毫無同情,“得放手讓他們碰壁,頭破血流……咳,碰疼了,吃虧了,也就成長了。”
直到通訊結束,負責老師還在想着衛橋說的這些。
好像有些道理,但莫名又讓她習慣用愛呵護每個學生的教學理念受到一絲絲沖擊。難道因為衛老師教犯罪心理,她教思想品德,流派不同?
沙區。
赤狐頂着沙塵暴艱難前行。風把狐貍毛吹得往一個方向倒,連同兩個尖尖耳朵。
梅花鹿走在前面,給小狐貍擋着風。但沙暴哪裏是擋得住的,不一會兒,一鹿一狐就要讓沙子埋起來了。
終于,梅花鹿原地卧倒。
赤狐心有靈犀,立刻跑兩步上前,拱着屁股鑽進梅花鹿懷裏。
梅花鹿上半身微微伏低,柔軟皮毛将赤狐完美覆住。
狂風肆虐,撲面的沙浪打得眼睛根本睜不開,每次呼吸都滿口沙。
短短幾分鐘,漫長無比。
終于挨到沙暴過去,大風暫歇。
一鹿一狐迅速從沙堆裏起身,抖落抖落,抓緊時間繼續向着山壁奔跑。
赤狐四條小短腿已經跑得要抽筋了,還不能展望未來鼓勵自己“快跑到了”,因為一旦跑到,等待的就是更艱難的長途攀岩。
怎麽就腦袋一熱答應某鹿原路返回了呢!
胡靈予無語問蒼天。
就怪鱷魚老師。
他嘩啦啦放水放成江河決堤不要緊,被得來太過容易的打卡勝利沖昏頭腦的是自己,然後就飄飄然了,就覺得自己啥都行了,一對上某鹿清澈的笑眼——
“原路返回好不好?”
“沒問題呀。”
胡靈予想穿越回去一巴掌,你個缺心眼的狐貍可閉嘴吧。
黃沙潇潇的視野前方,隐約出現山壁輪廓。
胡靈予開始認真思考等下怎麽說服路祈分道揚镳,你繼續攀岩抄近路,我返回康莊盤山道。
毫無預警,跑在前面的小鹿蹄兒驟停。
胡靈予猝不及防撞到鹿腿上,暈頭暈腦停住,發現路祈正以極快速度變回人。
不妙。
敏銳察覺氣氛變化,胡靈予跟着結束獸化。
斜前方的風沙裏有人,看得出身形輪廓,看不清臉。
對方也發現了路祈和胡靈予,腳下微頓,但下一秒就主動走了過來。
距離拉近,彼此終于看清。
一個穿着獸化服的青年,左小臂血跡刺眼,但他好像并不在意,反倒興致勃勃打量路祈和胡靈予。
“你受傷了。”路祈先開口。
“沒關系,”青年甩甩胳膊,凝固的血跡動也不動,“自己止住了。”
耳內通訊器傳來聲音:“又遇見學生了?我警告你,別再像之前那麽冒失,你一個人受傷事小,壞了我們的計劃,信不信我讓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岩羊不屑地扯扯嘴角,傻逼。
“另外,記住我說的,這些學生裏有一個科屬梅花鹿的,你別動,我們有其他用……”
岩羊聽都沒聽,直接不耐煩地摁了下耳朵,感應器切斷通訊。
他在這片該死的沙區裏轉悠得快脫水了,遇見的學生一只手都數得過來,還他媽這個別冒失,那個不能碰的,那他來幹嘛?喝西北風?
世界清靜了,岩羊終于舒坦,這才想起來啧一聲,不滿地看向路祈:“怎麽這麽沒禮貌呢,要先說老師好。”
他沒戴學生手環,路祈第一眼就看見了。但要說黑凱門鱷與教師這一職業的匹配度是1%,那眼前這位從頭到腳連1%都沒有。至少衛老師日常穿搭裏還有一副金絲眼鏡呢。
手腕忽然被人扯住。
路祈回頭,對上胡靈予的狗狗眼,那裏面正閃着一些他讀不懂的情緒。
“不是老師。”胡靈予緩緩搖頭。
兩人結論一致,但小狐貍太肯定了,肯定到路祈不得不多想:“你認識他?”
胡靈予不自覺将路祈手腕握得更緊。
當然認識。
“涅槃”的第一個受害者,正是他的死亡,才讓“涅槃”以及它背後的犯罪集團進入獸控局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