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1.7
“介意我坐在這裏嗎?”
順着聲音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衛疏風五官英俊的面孔。 男人似笑非笑的模樣十分迷人,杯中未盡的香槟在水晶頂燈的光照下呈現出某種比鑽石更美麗的色澤。
莫诏淵并沒有拒絕。
他現在正處于“一個人”的狀态。趙馮簡原本是打算一直陪着他的,但就在剛才,他被趙馮卓叫走了。
離開時,趙馮簡有特意囑咐莫诏淵不要一個人跑到別的地方去——莫诏淵的确有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趙馮簡回來,他沒有亂跑。只是,他也沒有資格阻止衛疏風坐到旁邊的那張椅子上不是嗎?
“你叫做趙流徽,對吧?”衛疏風的話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用陳述句來形容更确切些,“恕我冒昧,你的母親是誰?”
這是一個——正如衛疏風所說的那樣——很冒昧的問題。但這個男人,他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這樣令人不快的話語會讓聽者對自己産生反感,亦或者是,他認為就算被讨厭也沒有關系。
大約是後者,莫诏淵想。因為在很久以前,在他記憶不完整的時候,他的性格中也有這樣一部分——對弱者的漠視,以及滿不在乎。
根本就沒有把弱者放在眼裏,就算是憤怒憎惡乃至于想要殺死自己,都有足夠的自信認為自己不會死——只要對方是他判斷中的弱者。
相當自大的性格。
這種自大來源于對自身實力的絕對信賴,但又不同于真正強大的人。只不過是從生下來便順風順水罷了,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所以才自命不凡。
啊啊,這樣的人其實最好對付了。因為很容易就一蹶不振嘛,沒有經歷過失敗的人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爬起來。
“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莫诏淵輕聲說,他的神色十分冷靜,仿佛在說什麽不相幹的事情,而不是自己母親的死亡。但如果有人認真而又仔細地注視着他的眼睛,就會發現那雙明澈的雙眸中所沉澱着的悲傷。
仿佛深不見底的大澤。
“啊,抱歉。”衛疏風不怎麽有誠意地道歉,之所以說是“不怎麽有誠意”,并不是因為他的口吻不夠真摯,而是因為他接下去的話,“那麽,我可以知道她的名字嗎?”
“不可以。”莫诏淵一邊笑得乖巧一邊斬釘截鐵地拒絕了衛疏風。
面對這樣的男人,是不可以讓對方把他當做一個處于掌控中的弱者的。需要一點意外,一點脫離控制的小意外。
否則的話,對方根本就不會把他放在眼裏——就如同衛疏風從未把趙世明和其他幾個讨好他的南省家主放在眼裏一樣。
“恕我冒昧,”他話鋒一轉,笑得眉眼彎彎,“請問,衛先生的母親是誰?”
趙流徽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但再乖巧的孩子都會有用盡全力去保護的珍寶,為之可以亮出爪牙的存在。
關于“趙流徽是一個乖巧的孩子”這個說法,其實是莫诏淵艹出來的人設。趙流徽的真實性格是怎麽樣的,莫诏淵并不是很清楚,真要說起來,大概還是年承稚更了解一些——畢竟,趙流徽的靈魂已經被混沌大魔吞入腹中了。
是的,莫诏淵的合作夥伴年承稚,這位世間獨一無二的混沌大魔最喜歡的食物就是人類的靈魂。
然而,在如今人族為天道所鐘愛的時代,法則也會相應地給予庇護。除非人類心甘情願獻上靈魂,否則,就算是身為混沌大魔的年承稚也沒辦法強行掠奪。
年承稚于是就想了一個迂回的辦法——與人類簽訂契約,讓人類心甘情願地将靈魂獻給他。這種你情我願的交易,就算是法則也無法阻止。
可誰會将靈魂獻給惡魔呢?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這樣做。
但假如是經歷了絕望、身處深淵的人,為了報複仇敵,出賣靈魂也在所不惜。年承稚所選擇的契約對象就是這樣的類型——那些因為主角的緣故淪落可悲境地的反派,或是炮灰。
可以說,莫诏淵和年承稚的合作正是基于此。年承稚幫助莫诏淵穿越時空,而莫诏淵在奪取氣運的同時,順便把附身對象——也就是年承稚選擇好的契約對象——的仇給報了。
這樣一來,莫诏淵可以不用自己花費能量穿越時空。而相對的,年承稚也不需要親自動手就可以享受到美味的靈魂。
互利互惠,雙贏。
莫诏淵一時之間有些走神,也就錯過了衛疏風臉上一瞬間的僵硬。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衛疏風眼中只剩下滿滿的興味,剛剛那一瞬間的僵硬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家母姓諸。”衛疏風一派從容,甚至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流徽聽說過嗎?”
他很自然地叫了“流徽”,比起莫诏淵規規矩矩的“衛先生”,很明顯多了一層刻意為之的親昵。而他所說的“家母姓諸”,指的卻是湘南的諸家。
諸家也是豪門大族,不過,不同于衛家在媒體的曝光下為衆人所知聲名顯赫,相比之下,諸家要低調許多。至少,對商界不怎麽了解的普通人是不知道諸家的。
趙流徽恰恰就是這樣的普通人,所以他理所當然也不知道諸家。
莫诏淵會承認嗎?他倒是不想的,但怎麽說呢,既然在這個世界艹了乖巧人設,臨時想要變成油嘴滑舌小混蛋就太突兀也太不自然了。
于是他搖搖頭:“我并沒有想要知道衛先生的母親究竟是誰。”
“啊,是嗎?”衛疏風故作疑惑,“我還以為你是對我十分好奇,所以才問這個問題的呢。”
“感到好奇的另有他人吧?”莫诏淵不軟不硬地刺了回去,對衛疏風的厚顏無恥大概驚奇。
他原本還以為衛疏風應該是和他記憶不全時轉生那一世的兄長莫昭珹類似,從小就是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實力不凡,備受吹捧,由此養成了高傲的性格——順便一提,莫昭珹的第一次折戟也是莫诏淵導致的。
不過,現在看來,衛疏風可比莫昭珹不要臉多了,或者可以說是圓滑世故。但同樣的,這樣的人也比那些自來矜持清高的家夥難對付得多。
“流徽說的是我嗎?”衛疏風的反應,再一次地,令莫诏淵感到意外,“唔,我的确對流徽感到很好奇呢!說起來,交朋友不就是從互相了解開始的嗎?”
這下莫诏淵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衛疏風作為帝都衛家的繼承人,基本上走到哪兒都是被人巴結讨好。而趙流徽,只不過是一個“遠遜于衛家”的二流家族的私生子而已。雙方地位差距如此顯着,在這樣的情況下,衛疏風居然能夠用這種堪稱“上趕着”的态度對待他
莫非是“衛柏舟後人”在衛家太過重要,才讓衛疏風如此行事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莫诏淵現在還不知道。不過,他被衛疏風的态度引起了幾分興趣倒是真的。
“如果是交朋友的話,其實不需要。”莫诏淵歪了歪頭,他像是一下子就相信了衛疏風所說的“交朋友”之言,“談婚論嫁才需要了解雙方父母,朋友不需要這樣。畢竟,朋友只是個體間的關系不是嗎?”
啧啧,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總不能再繼續問下去吧?那就有“想和他談婚論嫁”之嫌了呢。
事實上也正如莫诏淵所想的那樣,衛疏風再怎麽想知道趙流徽究竟是不是衛柏舟的後人,也不至于舔着臉到會引起“那方面”誤會的程度。
他很幹脆地止住了這個話題——反正也不用那麽着急不是嗎?就算趙流徽不說,不是還有趙世明嘛!
趙世明既然特意把趙流徽帶到自己面前,很顯然就是想要他看見趙流徽這張臉。
衛疏風才不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巧合,他難得到南省來一次,就那麽湊巧帶上一個私生子?還把他叫過來介紹給自己認識,甚至忽略了一旁的婚生子?
要是這樣都能算是巧合,那趙流徽長了一張和衛柏舟有七分相似的臉、卻和衛柏舟毫無血緣關系,也是有可能的了——此時的衛疏風并沒有想到自己會一語成谶。
當衛疏風略過有關母親的問題之後,他們之間的談話還算愉快。不得不承認,衛疏風是一個相當博學的人,談吐幽默風趣,是那種很能拉好感的類型。
莫诏淵牢牢記住自己“乖巧懂事高三生”的人設,商業上的事情自然是沒法說,因為趙流徽是一個完全沒有接觸過金融的人,這一點很輕易就能查到。或許是出于一點惡趣味,他開始和衛疏風聊量子力學。
這方面知識用“學霸自學成才”這個借口也還勉強說得過去吧,嗯,大概。
這個話題讓衛疏風再一次地,這天晚上短時間內第三次地讓莫诏淵感到了意外——衛疏風他居然對量子力學相當了解!
說實話,莫诏淵對量子力學産生興趣、進而有所涉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活得太久太久了。一次次轉世也好,穿越附身也罷,當一個人時間太長,總會想要給自己找些事情做的。可衛疏風呢?
他只有二十六歲,實打實的二十六歲。
對于這樣的年紀來說,能夠在金融界呼風喚雨的同時還對尖端科學有所了解,完全可以說是天賦異禀了。
因為這個,莫诏淵對衛疏風産生了一點好感——只有一點點,不足以讓他放棄殺死衛疏風的打算,卻能讓他給衛疏風一個相對體面的死法。
這有點像是狼和羊,沒有哪只狼會因為吃掉羊而産生負罪感。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狼能夠有“負罪感”這樣高級的心理。不過,拿狼和羊來類比莫诏淵和這些氣運之子的關系到也還算确切。
莫诏淵不會為了要殺死衛疏風而愧疚,老實講對氣運之子先撩後殺這種事他早就習慣了。但撩在前殺在後,至少現在,還是可以和氣運之子相談甚歡的。
——和衛疏風聊得太high的莫诏淵完全忘記了趙馮簡。
一心警惕着弟弟不要被人欺負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