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除掉變态

第6章 ☆、後來

小姑娘由爸爸領着，踩着雨後濕滑的臺階，爬上了江邊小丘上的園林式陵墓。

這是林悅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像公園一樣漂亮，但很安靜。機靈地打量着一間間燈火通明的灰房子，以及灰房子裏的人，林悅跟着爸爸走進了最深處的一間房子。

雖然離江邊最遠，但地勢高，沒有遮擋物，江邊景色一覽無餘。

林悅學着大人，手搭涼棚，極目遠眺。

她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她就是從那邊的欄杆間掉下去的。

說是掉下去，她卻依稀記得，是人群把她往江邊擠，最後一只手伸過來，把她推了下去。

等醒來以後，人已經在醫院了。檢查了一番，醫生說她很幸運，沒有受傷，但還是不準她下床。

林悅想找爸爸，護士姐姐就給她拿來畫冊和娃娃，說爸爸在休息，等休息好了就來看悅悅。林悅想說自己的小名不叫悅悅，畫冊和娃娃也沒意思，但掉了幾滴眼淚，終是沒有哭鬧。

她就乖乖地開始讀畫冊，等爸爸來找她。

媽媽比爸爸先找來，因為爸爸一直在休息，躺在無菌病房裏，她等了好久，爸爸才醒過來。

爸爸很可憐，躺在床上，臉燒的紅紅的。她想給爸爸讀報紙，媽媽卻把病房裏的報紙都收了起來。

後來，林悅自己把報紙翻出來，細細地看。她識的字還不多，但認出來自己的姓，還有”李無“兩個字。真巧，這兩個字她都認識。

拿着報紙去問護士姐姐，姐姐摸着她的頭，偷偷告訴她，這個叫李無的叔叔，為了救她，凍死了。

現在，爸爸帶她來看的，就是李叔叔。

林悅覺得自己沒掉水裏，叔叔卻死了，躺在小盒子裏，真可憐。

李無在黑白照裏朝她微笑，她就忍不住哭了。

林奈蹲下來抱着她，問她為什麽哭。

林悅說，叔叔死了啊。為了救我。

他就笑，看着林悅極像岳婷的小臉，安慰她說，叔叔是因為別的事死的。

林奈出院後收到的信，信息量巨大。

陳浩南把這些年，李無安排他做的事，一項一項，寫得清清楚楚。

最後一項就是李無讓他把林奈的小孩做掉。

陳浩南沒想那麽多。他一直以為林奈和李無原就是一對，林奈把李無整進了牢裏，還一直玩弄李無的感情，最後娶妻生子，簡直就是人渣。這些年看着李哥癡心不改，做了這麽多，林先生卻都不知道，陳浩南心裏悶悶的。

現在李無死了，還是為了救林奈而死，他只想把人好好罵一頓。

他也确實在信裏罵了，什麽髒說什麽，把岳婷和林悅也帶上了。

說到自己那天把小雜種攘到河邊，再推下去時，又罵林悅命比蟑螂還硬。

那天他推了孩子就逃到了鄰市，不知道李無一直在旁邊看着。後來兩人落水，李無去世，他都是在網上讀到的。

最後，他說自己害死了李無，沒臉呆在B市，已經走遠了，林奈別想着找他報仇，又說李無雖然想殺林悅，但是畢竟沒殺成，又為救林奈送了命，若他還有良心的話，不如去給李無燒點紙，上柱香。

林奈只覺得物以類聚，一樣的強盜邏輯。

林奈把信給岳婷看，又把自己這邊的故事說給她聽。

岳婷臉色蒼白。她一直沒告訴林奈，某天打掃房間的時候，她不經意翻出了他藏在儲藏室的紙箱。李無寫的信，送的東西，還有最後那份條例，都被林奈好好地收着。岳婷一一看了，早已了解了李無的偏執，以及林奈這些年的辛苦。

岳婷像安慰一個孩子一樣，抱着丈夫，輕輕拍着他的背，終是什麽話也沒說。

林奈把這些年瞞着愛人的隐私說出口，自己也放下了擔子。

他和岳婷都覺得李無是自作孽，沒把他當恩人。林悅自是不知就裏，有時跟着爸爸去公司，看到李無的大幅照片，還是忍不住流淚。

林奈看在眼裏，溫言相勸。時隔一年，到了李無忌日這天，就帶着小姑娘來看骨灰盒。

林奈牽着堪堪止住眼淚的女兒出了小門，在長凳上坐了下來。

身下的木板還有些濕，林奈幹脆把林悅抱進懷裏。

父女倆看着眼前緩緩流動的江水，都在想去年冬天那件事。

林悅知道爸爸不喜歡李叔叔。雖然爸爸很好，但是她第一次對爸爸有些生氣了。

林奈戳着女兒氣鼓鼓的包子臉，說，李叔叔是個壞人呢。

如果小姑娘會冷笑，說不定現在已經“呵呵”了。

剛剛，爸爸明明對着李叔叔豎了個中指。

林悅想，叔叔一沒殺人，二沒放火，就算他和爸爸有什麽沖突，現在都死了，為什麽爸爸還不能原諒他。爸爸才是壞人。

林悅還小，她不知道，世上有些事，帶來的傷害，不比奪人性命來得輕。

林奈想的則是如何解開女兒的心結，又不讓她被李無的殺意吓到。

他斟酌詞句，說，“李叔叔，他……以前對爸爸做過很壞的事。爸爸因為這個人，好幾年都不開心……”見林悅不解，又補充道：“其實在你出生前……在認識你媽媽前，我還想過殺了他，或者幹脆不活了……好幾次，但沒下的了手。”

他抱着林悅蹭了蹭，“幸好沒死，不然就見不着媽媽和小月亮了。”

小孩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可叔叔已經死了。”

林奈就笑，“林悅，你覺得人活一世，什麽最重要？”

“一家人活的好好的。”外婆老念叨這句話，林悅也覺得很有道理。

“這麽想很好……但是爸爸覺得，是，‘當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恥’，做過什麽，自己心裏都知道……”

看着眼前滾滾東逝水，他下了定論，“這麽一想，生死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一低頭，見女兒仰着小臉，似懂非懂的模樣，又笑了。

“走吧，小月亮，咱們回家。今天媽媽做了爸爸愛吃的麻小，你要是肯幫爸爸洗碗，我就給你剝幾只。”

父女倆沿着來時的路，走向一片落日的餘晖，心中均想，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