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夢醒時分(下)
森林公園附近,私立療養院。
章賢的病房裏圍滿了人,他的團隊,他的雙親,都圍繞在他的病床旁邊。他的雙親是一周前到的,也是一周前才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一開始,他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床上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就是自己兒子。但陶也和團隊早有準備,拿出了病歷本、DNA報告、監控錄像等證據證明章賢的身份。陶也甚至說,可以把兩位老人家裏的指紋鎖文件拿出來比對,看看是不是病床上這個人的指紋。
章賢的父母經歷了震驚、混亂、迷惘、悲恸等一系列的心情大起大落後,終于接受了事實。只是在接受的同時,這個事的嚴重打擊也在他們身上呈現出來。短短幾天,原本還算健朗的老人,就變得萎靡、虛弱,身體各處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疼痛。
但無論如何,他們至少還能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那個面容比自己更年邁的兒子。
陶也坐在他們後面一些。這個女強人一直風風火火的,但到了章賢臨終時刻,她已經不知道能做什麽了。她坐在後面,耳邊是章賢雙親的嘆氣和絮語,以及團隊裏一些成員的低聲啜泣。她的眼睛望着地面,卻不聚焦,只是一個勁兒的出神。
病危早就下過了,醫生剛剛來看,說章賢已經是彌留之際。現在插在他身上的管子,或許能拖延一兩秒、一兩分鐘,卻絕不可能是一兩天。章賢全身的器官已經開始進入罷工狀态,逼迫它們強行運作,只會讓病人更痛苦。
滴——滴——心電圖的跳動已經非常微弱且緩慢。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時刻,即便他們心裏不願接受,但此刻,他們非常明白,那個時刻即将到來。
陶也的電話忽然響了。
她本來想直接按掉,但一看來電顯示上寫的是“段永鋒”三個字,她想了想,又接了起來:“喂?”
“陶女士。”
電話那頭的不是電話主人,而是程祿:“‘莊周’開始破繭了,應該是最後時刻了。”
陶也不知道說什麽,她現在腦裏一片空白,好像有什麽東西頂到了嗓子眼,但她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悲傷。
程祿好像也不是要她的回答,繼續道:“你們,還想最後和他說幾句話嗎?”
“什麽?”陶也終于回過神,“真的可以嗎……?”
她邊說邊望向病床的方向,章賢已經意識模糊了,怎麽樣呼喚都沒回應,醫生說他應該會在睡夢中去世。所以不管是陶也還是章賢的雙親,都對和他說最後一句話不抱希望了。
“應該可以。”程祿卻給出了完全不同的結論,“現在‘莊周’對他的夢境操控正在急劇衰弱,把夢境裏最後那點力量抽出來,支持他和你們見最後一面,理論上可行。”
陶也根本沒聽懂那一串理論,只是激動地站起來:“要怎麽做?你過來嗎?”
“我不去。”程祿道,“手機放到他旁邊,開功放。”
陶也立刻照做了。
她一接近病床,章賢的父母就轉頭看向她。兩位老人其實對這個經紀人是有點不滿的,畢竟章賢的病查不出原因——陶也按照保密約定沒說出“莊周”的事——老人就覺得是不是兒子的工作壓力太大造成的。而且兒子發病到現在幾個月了,居然最後才通知到親人,這是雙親很難接受的。
只是眼下,大家都沒心情吵架,所以章賢爸爸只是問:“你在幹什麽?”
“讓章賢和你們道別。”陶也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放下手機,摁了功放,然後道:“放好了。”
程祿的聲音從手機擴音器傳來,悠悠緩緩:“栩栩胡蝶,不知周也;俄然夢覺,蘧蘧周也。呂翁其傍,蒸黍未熟;其夢寐也,死生之情。敢不受教!”
他說的什麽,病房裏的人都沒聽懂。但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病床上的老人,徐徐睜開了眼。
“章賢!!!”
***
程祿随着那聲驚叫,挂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遞回給段永鋒,段永鋒摁滅屏幕光,在黑暗中問道:“你剛剛念的那些,是什麽?”
“就是莊周夢蝶和黃粱一夢的故事,能夠略微影響到‘莊周’對夢境的操控,不過也就在‘莊周’力量最微弱的時候有點效果。”程祿回道,“你當這幾句話是言靈吧。”
段永鋒又問:“雖然是言靈,但要是普通人念,也沒效果吧?”
“當然,這是流傳下來最彙聚力量的部分,普通人甚至無法察覺裏面的力量,怎麽運用?”
“那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
“……自己回去多讀書,伸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