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們在說什麽??
只?看到唇齒張合, 齊孝川抱起手臂,沒有接近去聽的打算。倏忽間,剛剛被婉拒過咖啡的菲傭操着流利卻?不标準的普通話關切道:“齊總, 我們高楓先生他沒事吧……”
“暫時還?不知道,”就算對方擺出一副身處懸崖邊緣搖搖欲墜的神情, 齊孝川也不會違背事實說任何好?聽卻?能安撫人心?的話, “但他這種位置的人, 一般沒有十全把?握,上?面也不會輕易批逮捕令。”
說白了兇多吉少了。
眼?看着對方臉在一瞬間變得煞白, 本來想問?的事也變得有些難以啓齒。不過推斷起來,他和公司近年來完全稱得上?風頭?正盛, 被關注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
再回頭?,就只?見到駱安娣突如其來貼近的面孔。她來到門邊,雙手攏着門, 只?露出一張紅潤而光潔的臉,憂心?忡忡地說道:“小孝……”
“要回去了嗎?”不經意間, 齊孝川暴露了自己只?想着這一件事的事實,“那個?……她……還?好?吧?”
“很?累所以睡着了,好?像昨晚一直沒有睡。”說實話, 對于他人的眼?淚和脆弱, 駱安娣已經司空見慣。可即便如此?, 她還?是富有同情心?, 會為與?自己無關的悲慘遭遇而焦急, 也因不會傷害自己的将來而擔憂。
齊孝川絞盡腦汁掏空腦袋,最後想出來關心?人的方式是:“要不要給她叫杯珍奶?”
“不用了。”駱安娣一點也沒生氣,只?是望着他嘆了一口氣,“小孝, 要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否則真想對着你胸口來一拳。”
他不解其意,試探着回複:“別客氣?”
駱安娣局促的臉上?終于浮現起笑?意,她伸手,握着拳,輕輕抵住他的胸膛。那底下是心?髒,駱安娣推了一下,齊孝川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有的只?是什麽?像寶石被鑲嵌到器具中的知覺。她轉過身,笑?着說:“接下來我打算在高潔家陪她幾天,就先不回去了。”
齊孝川完全沒料想到會有這種事。
他起初愣了一下,皺眉時壞态度一覽無遺,但仔細想想又不可能沒皮沒臉地求她不要,或者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駁回,最後也只?能說:“好?。”
回去之後,他才想起自己還?要上?班,早餐還?沒吃,上?午有兩個?會議,下午還?要去機場,晚上?又要趕回來。
假如說這些年裏?,齊孝川關于平衡個?人生活與?工作有什麽?心?得的話,那無疑是忍耐。麻木和冷酷是最好?的美德,在獲取金錢的領域裏?,高效率才是不二法門。他不想被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束縛,雖然說有可能也談不上?束縛。
雖說住到一起之後,平時也很?少遇到駱安娣,但偶爾看到冰箱裏?的蔬果汁,或者早晨落在玄關的發?繩,總會清晰地意識到她在。這破碎不堪的細節于他而言,就是掉落到地磚縫隙裏?的砂糖,就算要抛卻?尊嚴才能品嘗也在所不惜。可是,他知道她其實不讨厭被需要。齊孝川的存在實在是太煞風景了,自我厭惡令他連續幾天都是低氣壓風暴眼?,誰見到十裏?外就要繞行,生怕被卷入寸草不生、兵荒馬亂的災難中去。
秘書算是例外,畢竟習慣了,外加頗有一番“閻王要我三更死?我撐死?也活不到五更”的自暴自棄心?态,照舊配合高強度工作。
繁忙之中,齊孝川驟然意識到什麽?,默不作聲盯着他看了好?久。就在秘書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下令去泰國變性的千鈞一發?之際,老板卻?淡淡地說了:“你能力挺強的嘛。”
秘書能感覺到疑問?號從自己額頭?緩緩升起:“……”
“反應快,抗壓不錯,交際能力也很?強,就連每年來不了幾次的電工你都能稱兄道弟。”齊孝川還?在我行我素地評定綜合能力,“也該給你加薪了。”
秘書戰戰兢兢、将信将疑地回答:“謝謝?”
“多納點個?人所得稅吧。”他已經交由他去辦。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感恩,秘書決定邀請齊孝川一起去體驗各種各樣的愛好?。一開始,齊孝川當然是拒絕的,他很?忙,真的很?忙,也不管秘書剛加完薪有多高興,迎頭?就是一盆冷水,不耐煩地咂嘴道:“我沒空陪你去踢室內足球,也沒時間跟你去騎山地自行車,更沒空跟你去蹦床。你是我女朋友嗎?怎麽?不讓我陪你去做瑜伽呢?”
“哦,原來老板你想去瑜伽,好?嘞,立刻安排!”秘書成功會錯意,洋洋得意地回擊,“但你這不是有空去‘天堂’做藤編嘛!”
齊孝川無法反駁:“……”
這些日子裏?,他的确做了一些放在往常絕不可能做的事。這是否意味着他也有了培養愛好?的可能性呢?
齊孝川鬼使神差地接受了。
這是活動尤其豐富的一天,一大清早,他先跟秘書去參加了山地自行車騎行。車是秘書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齊孝川只?想着參與?一下,于是随便調試就騎上?了。結果剛開始他就競争心?理爆棚,勇沖第?一航線,反倒是秘書氣喘籲籲掉隊,到最後結束連俱樂部合影都沒蹭上?。等在群裏?看到照片時一臉老人地鐵看手機,只?見齊孝川大大方方被幾名資深山地自行車騎士搭着肩膀站在中間,一副完美融入的樣子。
之後是蹦床。這項活動看起來簡單,但其實有一定危險,同樣是需要教練老師陪在身邊的。想要玩得出彩,必須擁有一定的核心?力量。秘書事先聯系了幾個?禮拜,自信滿滿上?前,結束後又擺出過來人的派頭?,告訴齊孝川說“一定要小心?,這個?其實很?容易起不來”。齊孝川一聲不吭,直接上?去,秘書去上?了個?廁所,放水、洗手加來回不超過十分鐘,那時候齊孝川已經輕而易舉完成一系列動作。
下午去了瑜伽教室。齊孝川在聽老師講解姿勢,秘書收到來電,想問?問?要不要接,結果反而被齊孝川教訓說:“你有沒有認真聽啊。”實在很?難判斷,一天前還?口口聲聲說着“別煩我我沒興趣”的人到底是誰。
最後晚上?才是室內足球。那時候,秘書已經很?疲憊了,非常想喝上?一鍋熱騰騰的海鮮砂鍋粥。然而齊孝川卻?屢次怒喝他不許走:“就他媽十個?人,你走了我們怎麽?踢!”如果說之前秘書對自己上?司的态度是“你是社畜的敵人”,那現在就是“你根本不是人”。
結束時,自始至終,齊孝川都參與?得相當投入,卻?沒流露出一丁點高興,甚至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累死?了,等睡一覺起來估計渾身都得散架。”
秘書腹诽的聲音有點大:“那你別那麽?較真不就好?了?”
齊孝川的沉默來得沒什麽?理由,上?車後,車窗沒升上?去。他忽然說:“但今天的活動,你都準備得很?認真啊。”
齊孝川的人生準則并不複雜。別人如何對他,他就如何對別人罷了。
運動的确能讓人消解壓力。但是,遺憾的是,他還?是沒有在其中獲得什麽?更多的樂趣。
反倒是在瑜伽教室時碰到了認識的人。天堂手作店的老板在那家瑜伽館有辦長期會員,撞見穿着運動服的齊孝川時還?難以置信,提問?過後才确認是本人。
女人感慨說:“你竟然有空來這裏?。”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齊孝川不自覺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以後也估計不能常來了。手作店要開分店了,到時候肯定會更忙。”
齊孝川本來漠不關心?,卻?在突然想到什麽?時回頭?:“那駱安娣……”
“可能會要調到新店做一段時間吧,畢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我們店獨一無二的王牌。”女人回答,“不過放心?,不會很?久的。畢竟一店收入有損失的話,二店也岌岌可危。那可不是明智之舉。”
他恢複那拽得沒邊的态度:“你知道就好?。”
“到時候我們會在新店舉辦一次媒體公開課,齊總願意莅臨嗎?”
齊孝川想都沒想就說:“不願意。”
然而女老板笑?盈盈的:“啊,那就沒辦法了。蘇逸寧一定很?高興,能獨占那天負責授課的安娣——”
“我去總行了吧?”他已經摸清了這奸商的套路,恰如她也清楚他的七寸一般。
齊孝川有理有據地想,截至眼?下,他能堅持的愛好?只?有手作這一項。本來還?有太極拳,但前段時間回憶起來,事實上?只?是因為有比賽,外加不需要任何金錢上?的投入而已,他要做的只?是穿着輕便,去公園跟老年人們打成一片,借用他們的廣播和錄像帶。
可是,就目的來說,他也并不是真正喜歡手作。
他只?是喜歡去那個?聲音在的地方,看到那張笑?臉,做與?那雙手一致的事。
愛是精神病毒,他希望駱安娣變得幸福。因為這個?願望,向來自拟堅定的他也開始游離不定、左搖右擺。一時間認為自己就是那個?被選中的人,一時間又恨不得掘地三尺,把?光武帝劉秀那樣的人找出來才配得上?她。
數日沒見到駱安娣,有那麽?一會兒,他甚至産生了她是否從未與?他一起生活過的猜想。或許一切本來就是他的幻想,遇到翅膀卡在樹杈的天使這種好?事怎麽?可能輪得到他。齊孝川的運氣向來很?糟,淪為被拐兒童,又以乞讨為生,唯二的好?友都接連死?去。
高楓正在接受調查,高潔也被迫搬到更為簡陋的公寓。齊孝川駕車過去,在樓下就撥打了駱安娣的電話。她本來在吃飯,匆匆忙忙到樓下來,穿着軟綿綿的居家服,卷發?也如星河般淌落頸窩,垂在身前。
駱安娣說:“小孝,你怎麽?過來了?”
她朝他微笑?,齊孝川便下意識撒謊:“順路。突然想一個?人走走,就直接過來了。”
“你是走路來的?”她很?訝異。
不論家還?是公司,到這裏?的路途都無異于越野馬拉松,他只?能用一個?謊言去彌補另一個?謊言:“不,地鐵。很?久沒坐了,就想試試看。”
多麽?拙劣的謊言啊,偏偏她會相信:“我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裏?,那你回去也坐地鐵嗎?我送你到地鐵站吧。”
這一刻,齊孝川不由得在心?裏?為自己幾秒前才鄙視過的謊言鼓掌,轉過身後回答說:“好?。”
最近的公路正在維修排水系統,因而四處都用護欄圍住,人行道無法涉足,行人也都只?好?走在馬路邊沿,不方便到了極致。
齊孝川不動聲色繞到道路的外側,讓駱安娣得以在裏?面行走。
屬于兩個?人的空氣太寂靜,他忍不住說:“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去你家嗎?”她笑?了笑?,風輕雲淡地回答,“嗯……等高潔沒那麽?需要我的時候吧。”
他沒來由地冷笑?:“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駱安娣不說話,齊孝川卻?漸漸收斂笑?意,用更為惘然的陰沉神情說道:“我倒是變了很?多。”
“比如呢?”
和駱安娣在一起時,身體與?心?髒都變得放松了,他說:“以前我覺得,想救助誰的心?情絕不是喜歡。但現在,我也不知道了——”
她微笑?着,轉過頭?望向他,心?平氣和地說:“你現在想救助的人是我嗎?”
“……是又不是。但至少,你救助別人的時候,我不覺得開心?。”他目視前方,側臉仿佛浸潤在灰藍色的淺灘,即便有笑?容,那也絕對只?殘存傷感,“不過,我從不寄希望于得到你的感情。”
她的感情是這世界上?最難得到的事物,比輝夜姬所要的寶器更珍貴,比珀瑟芬的存在更容易凋亡。他比表現出來的更讨厭失去,不斷地否認,借此?來确認自己仍然擁有。
駱安娣猝不及防地停下了腳步,她忽然叫他的名字:“小孝。
“你是在吃醋嗎?”她問?他。
看向她的時候,齊孝川竭力維持着氣定神閑的表情:“沒有。”
“但你這看起來就像是吃醋,”她肆無忌憚地走近了,仿佛不懼怕狼的兔子,擡起明亮的雙眼?直視他,那眼?神純粹得令他恐懼,“你想讓我對自己好?一點吧?”
“是。”艱難的對話中終于出現了安全的提問?,他像是松了一口氣。
但這是不對的。
掉以輕心?是不對的,不識好?歹也是不對的。
随處可見的街頭?,面無表情的男人和笑?着的女人。
“以前我說過,長大後可不可以嫁給你。現在想來,那時候真傻。”駱安娣笑?起來,“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她A了上去
讓女方先告白的男主真的很遜(指指點點
·感謝在2021-07-01 23:34:57~2021-07-02 23:36: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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