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前世之初遇
番外前世之初遇
明義殿
“表嬸,你應該清楚現在趙家的處境,當初我嫁給陛下為側妃,偏偏你們趙家要和叛王來往,以至于常趙兩家生了嫌隙。以叛王當年所做之事,陛下能容下趙家,是看在本宮、看在常家的面子上,如今本宮用得着趙家,讓趙家出手幫忙一二,難道是為難了你們?”
常惠妃斜倚在貴妃榻上,姿态随意慵懶,曳地百蝶繁花的石榴裙下,只露出鞋尖上一朵精致的攢珠蝴蝶,端得是貴氣逼人。明明小嘴裏說着威脅人的話,偏偏其相貌生得姝麗嬌豔,讓人生不出惡感。
趙國公夫人陳氏讷讷道:“可她到底是見知名義上的妻子。”
常惠妃輕笑出聲:“你也說是名義上了。”
實際上京裏誰不知道趙二公子的夫人不得寵,才成親了幾天,趙家就為趙二公子又聘了個貴妾。這妾啊,和趙二公子還是表兄妹的關系,人家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獨剩了趙二夫人一人獨守空閨。
對了,這貴妾還是陳氏的侄女。
陳氏明白常惠妃笑的意思,一張老臉被臊得不輕,可面上還要裝作無事。
“實話不怕與你說,我要她來就是為了對付皇後,當年本該是本宮為陛下正妃,那郿無暇使計奪了她那蠢堂妹的婚事,因為這事,她可一直心虛着呢,當年在潛邸時,便不敢召她那堂妹上門,陛下登基以後,更是就當沒這個人過。你們趙家也是蠢,還就真不帶她進宮了,也不知郿無暇那賤人在背地裏笑成什麽樣。”
“可那郿氏性格懦弱木讷,就算臣婦把她帶進宮又有何用?”陳氏遲疑道,“她是個當不起大用的人,除了一張臉……”
“你也說了除了一張臉。”常惠妃笑盈盈的,“就算郿氏真不當大用,哪怕是惡心皇後呢,本宮也要惡心死她。她越是不想見的人,本宮越是待見,她越是心虛,本宮就越是要往陛下面前捅。”
皇後和惠妃不合,已是老常例了,當年在潛邸時就鬥得厲害,進了宮後更甚以往。近日常惠妃才又在皇後面前吃了個大虧,被禁了足,怪不得她會恨成這樣,把腦筋動在了趙家身上。
“她以為她當年做的那事能瞞過誰?不過本宮如今被禁了足,倒不好直接在陛下面前告狀,等陛下見了那郿氏,自然會留意上,到時候本宮看那賤人還有什麽臉當她所謂的賢後!”
“可——”
“當年郿氏悔婚另嫁,雖京中無人敢議論,可那幾個叛王卻沒少拿此事膈應陛下。你們既知道忌憚她的身份,不敢讓她在人前露臉,又怎知陛下不會因為她的存在,更加反感趙家?反正她在趙家就是隐形人,難道你還舍不得?”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
“你就別只是了,就一句話,到底辦還是不辦?”
陳氏遲疑地看了常惠妃一眼。
自從婆母過世後,趙家和常家最大的聯系也斷了,若是換做以前的趙家,其實也無所謂。可如今趙家身為曾經的晉王一黨,早就把當今陛下得罪得死死的,之所以能留存,是因為開國功勳這塊牌子。
可對于勳貴們來說,陛下待見與不待見完全是兩種待遇,出去受人冷落遭人奚落不說,兒孫也前程盡毀,她那大兒如今不過三十,竟已有了白發。
其實惠妃說的沒錯,如今唯一能伸手拉趙家一把的,也只有惠妃了。惠妃雖名分不如皇後,卻養了陛下唯一的皇子,皇後子嗣艱難,多年來一直無所出,惠妃卻手握陛下唯一的皇子,還是長子,未來指不定又是一位太後。
一時間,無數念頭盤旋于陳氏腦海之中,她又看了常惠妃一眼,咬牙道:“娘娘等着臣婦的信就是。”
“好!”常惠妃露出滿意的笑容。
陳氏回到國公府後,将此事告訴了丈夫趙瑞。
夫妻二人想了整整一日,最終還是決定幫常惠妃一把。
既然已下定決心,陳氏也沒什麽可顧忌的,當即讓人去叫了郿氏來。
此時的郿氏雖才二十出頭,卻因常年獨守空房遭受冷待,整個人暮氣沉沉的,若不是那張異樣嬌豔的臉,看着真像個守寡了多年的寡婦。
她穿着一身靛藍色的衣裙,打扮得素氣而老成,見到陳氏後,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站在那也不說話。
每次見到這個兒媳婦,都讓陳氏有一種如噎在喉之感,所以她不願見對方。尤其此時多了層見不得人的心思,更讓她莫名厭惡此女。
“惠妃娘娘想見見你,你明日跟我進宮。”
郿氏錯愕,惠妃想見她?
不過陳氏顯然懶得與她多說,說完就讓她走了。臨走之前倒是叮囑了一句,讓她明天打扮打扮,別穿得像現在這樣。
打扮?
郿氏回到住處後,打開衣櫃看了看,露出苦笑。
丫鬟梅芳道:“以、以前的……”
梅芳有些口吃,不過郿氏與她處久了,也明白她的意思。梅芳是說讓她看看她出嫁時帶的那幾身衣裳。
搜遍她身邊所有,唯一鮮亮點的,也就只有那幾身衣裳。
郿氏讓梅芳去開箱籠,好不容易把衣裳翻出來,卻發現那些衣裳因放的日子久了,平時也沒拿出來曬過,隐隐有些泛黃,還散發着黴味。
“罷了,我尋常時就是這樣,打扮了也是這樣,也不知叫我進宮做什麽?”郿氏道。
下午,陳氏讓人給郿氏送了一身衣裳,還另搭了兩根簪子。這讓郿氏頗為意外,甚至有種受寵若驚的恐懼感。
次日,她穿着那身衣裳去了正院。
陳氏嫌棄她發式梳得老氣,又讓身邊的丫頭給她梳了頭。
見陳氏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郿氏不禁轉身去看鏡子。
看到鏡中的人後,她愣了一下。
……
“宮裏不同外面,見到惠妃娘娘要恭敬些。”進宮的路上,陳氏和郿氏講了些簡單的宮廷禮儀。
不過她也知這兒媳婦是個扶不上牆的,也沒指望她能怎麽樣。其實陳氏心裏更想常惠妃的打算不成,不成一切回歸原樣,若是成了,趙國公府就會成笑話。
這件事她和丈夫議過,覺得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現在惠妃就像那小兒打架上了頭,我打不贏,我拿個驢屎蛋子扔你,惡心你。
郿氏就是那驢屎蛋子。
陳氏就想,郿氏就充作那驢屎蛋子的作用,用完就算了,可沒想她還能怎麽樣。
郿氏萬般皆無用,也就一張臉而已。
乾武帝何等人物,會看中一張臉?
不會成的,肯定不會成!
郿氏小心翼翼地跟在婆婆後面進了宮。
一路上,她都低着頭,只有偶爾趁四周沒人,也沒人看她時,她才會有些不舒服的扯一扯衣裳。
這衣裳對她來說有些小,尤其是胸口的位置,郿氏穿慣了寬松的衣裳,突然穿這種掐腰的衫子格外不習慣。
到了一座宮殿前,陳氏先進去了,讓她在外面等着。
郿氏就站在外面等,隐隐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她擡頭看了看,卻只看到正嚴肅色的宮人們,并沒有看到看她的人。
過了一會兒,有個宮女過來與她說話,說帶她去見惠妃。
“可妾身婆婆……”陳氏還在裏頭沒出來呢。
“國公夫人正在裏頭和人說話,讓奴婢先帶夫人去見娘娘,夫人跟奴婢走便是。”
其實若郿氏進過宮,就該知道這其實就是惠妃的住處,可惜她沒進過宮,也不知這明義殿是什麽地方。
她一路跟在宮女後面走,因為太過聽話,便一直照着陳氏教她的那樣,垂眉斂目走路,也不東張西望。若是她能稍微注意些,就會發現宮女行跡很可疑,時不時東張西望,路上還與人做過眼神交流。
她被引到一處陌生的宮殿,殿中布置奢華,卻空無一人。
宮女讓她站在這裏等着,然後就匆匆走了。
鳳栖宮
皇後挑了挑眉道:“人來了?”
“來了,娘娘。被惠妃的人引去了晨輝堂。”
皇後輕笑一聲:“她倒是真敢,都敢把人弄進晨輝堂。”
乾武帝勤于政務,大多數時候都住在紫宸殿,但紫宸殿并不是他的寝宮,他的寝宮正經來說應該是這晨輝堂。
其實皇帝的寝宮本該設在蓬萊殿,但由于蓬萊殿乃先帝住處,乾武帝登基後,并沒有住進去,而是将其空置,又置了一處寝宮,便是晨輝堂。
常惠妃敢把人弄到晨輝堂去,也真是膽大包天了。
“她仗着養了那個病殃殃的皇長子,一直膽大妄為,還妄想和娘娘作對,挑釁娘娘,也不看自己有沒有那資格。”
皇後微微一擺手道:“行了,她到底是惠妃,還養着陛下的長子,身份自是不一般,不然也不會一直盯着本宮的後位。”
“那娘娘現在該怎麽辦?”
皇後目光一轉道:“你命人去把她引到柔儀殿。”
晨輝堂和柔儀殿相鄰,宮裏的人都知道,但宮外的人并不知。
宮女被驚了一下,失言道:“可娘娘,那柔儀殿不光是章惠太後的舊居,據說、據說還鬧鬼……”
鬧鬼?
這世上哪有鬼,不過是……
皇後臉色一凝:“讓你去,你就去,哪來的這麽多廢話!”
“是。”
郿氏在殿中站了一會兒,見一直沒人來,也不敢四處走。
她實在站得累,見一旁有椅子便去坐了下。
從外面急急走進來一個宮女,并不是之前那個宮女。
郿氏忙站了起來,生怕被人訓斥自己随意亂坐。
“你跟我來吧。”
這宮女上來就這麽說,郿氏下意識就跟她走,又問道:“這位姑娘,你帶我去哪兒?”
“自然帶你去該去的地方。”這宮女生得一副嚴厲相,說話也十分不客氣,“別說話,不要擡頭東張西望,來到這裏可不是容你放肆的地方,閉緊嘴,跟着我走便是。”
說是這麽說,卻因突然來這麽一出,郿氏還是觀察了下沿路情形。
這宮女并沒有帶她走遠,而是從那殿中出來,穿過一道門,來到另一座宮院。兩座宮院相連着,這座宮院也與之前那座一樣,寂靜無聲,靜得讓人發慌。
宮女面上露出幾分恐懼之色,可郿氏走在她後面,并沒有看見。
兩人一路往裏走,來到一間空曠的大殿後,宮女就急急對郿氏說了一句:“你在這裏站着別動。”
說完,人就匆匆走了。
……
一個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哪怕郿氏歷來懦弱膽小,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若是來見惠妃,不可能會如此。所以她們為何要把她引到這裏來?
郿氏此時才發現這座大殿光線很暗,明明外面是白天,裏面竟然點着燈。
四周是無數幔帳,更顯得殿裏鬼氣森森,她實在心裏發慌,就想照原路回去,可這大殿實在太深了,到處都是幔帳,她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
突然,她看見前面地上卧着一個人。
這人背對着她趴在地上,看其身上所穿衣裳,好像是之前那個引着她來這裏的宮女。
她叫了對方一聲,無人應。
又上前推了推對方,誰知一推那宮女就翻了過來,露出一張青白恐懼的臉,和頸上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郿氏這才發現地上竟淌着血,只是被對方身上掩着,她沒看見。
她吓得往後坐去,想叫不敢叫。
停了幾息,她忙從地上爬起來想離開這,可腿實在軟,沒走兩步就又摔了一跤,她趕忙往起爬,這時發現面前竟出現了一雙腳。
是一雙穿着金繡五爪雲龍皂靴的腳。
除了這雙腳以外,還有一個劍尖兒,劍尖正往下滴着血。
滴,滴……
她慢慢擡頭往上看,看到對方繡着繁複紋樣的袍擺,再往上就被一個人影籠罩住了。
因為背着光,她看不清對方相貌,只看到對方披散着一頭長發,眼睛很紅。
下一刻,她被人掐住了脖子。
……
郿氏被巨大的恐懼籠罩,吓得哭了起來。
可她卻不敢大聲哭,怕激怒對方,只是無聲抽泣着。
“別殺我……”
她脖頸很疼,她覺得自己肯定會被這個瘋子擰斷脖子,可她哭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脖子沒有斷。
“你別殺我,我不是有意闖進來的,我是被人引來的,我是趙國公府二公子的妻子……”
她喃喃說着自己的身份,希望對方能放過她。
淚珠一串串滴落,順着她的臉頰,滴落在男人的手上。
她等着就死,卻發現對方沒有使力,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在斟酌什麽,便忙用手去扒拉他掐着自己頸子的手。
“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實在冒犯了……”
好不容易把那手扒松,郿氏正想跑,那大手卻換了方向。
竟摸上她的臉頰。
郿氏頓時被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男人湊了過來,臉龐漸漸映入郿氏的眼底,是一張俊美卻又邪異的臉。臉是俊美的,眼睛卻極為吓人。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充滿了暴戾、錯亂、血腥,像一頭野獸,全然沒有理智可言。
郿氏僵着,一動也不敢動。
男人越湊越近,近到她竟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然後她眼睜睜地看着男人往她頸子湊去。
她吓得肝膽俱裂,以為對方是不是要咬斷她的脖子。
誰知并不是,對方只是将臉埋在她頸子裏,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刻,一陣天翻地覆,她被人鉗着腰卷走了。
她跌入一個軟綿之地,再之後被一個身軀壓在了下面。
對方還埋在她頸窩裏,卻似乎嫌她的手礙事,将她的手拿開壓在她腰下,她被迫仰頭挺胸,男人又埋了回來,這次是埋在她胸前,在那處柔軟的高聳上揉了揉臉,就将臉沉沉地埋在那裏,睡着了。
……
鳳栖宮,坐在鳳座上的皇後略有些心神不寧。
她想到當年自己無意之下,撞見的一個秘密。
章惠太後當年的死因,雖多年來無人敢提,但只要有心探知,便知曉章惠太後是死于瘋病。
誰能想到曾經的魏王,如今的乾武帝,竟也有瘋病呢?
滿朝文武,阖宮上下竟無一人知曉!曾經皇後以為自己得知這個秘密後會死,誰曾想魏王竟放過了她。
自那以後,她便當做全然不知這件事,就好像自己從來不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大婚之後,他極少來自己房裏,怪不得哪怕側妃入門,也不得寵愛,怪不得明明有滿宮嫔妃,他卻甚少踏足後宮,什麽雨露均沾,這滿宮的女人快旱死了。
無人知曉,她其實是怕那個男人的……
若她,若她能有一個皇子就好了,她就再也不跟惠妃去争,安安心心養自己的皇子便好,等到哪日陛下發病殡天,她就是當之無愧的皇太後。
偏偏惠妃是個傻子,總是給她添堵,總是跟她作對。
對了,還有她……
你為何要進宮呢,郿無雙?!
你躲在趙家唯唯諾諾地過你的日子不好,為何要進宮來?既然我不好下手殺你,就讓你死在他的手下,死在那座‘鬧鬼’的宮殿中。
也不知此時人是否已經死了。皇後露出悲天憐憫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