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落的荒村(十八)
窗外的聲響讓屋內的四人同時禁了聲。
關渝舟扯過夏濯頭頂的被子,把他整個人連同手電筒一起遮在了裏面,将房間內的唯一光源給隔絕開了。
簡舒聲音很輕,還夾雜了吞咽口水的聲音:“我看見了……在窗外,中午趴在那個女人背上的小鬼。”似乎他也不習慣撞鬼,說起話來磕磕巴巴,“它離窗戶一米左右的距離……大概,手裏好像還抓了什麽東西……應該是剛才叫的那個男人。”
光将被子包成的狹小空間照得足夠明亮,夏濯抱着腿靠牆而坐,明知窗外有危險,他卻像一只鴕鳥一樣呆在這裏,不由不滿地小聲向外嚷了句:“關渝舟,這樣我什麽都看不見了。”
聽見抱怨後,被子外的男人沒有開口搭理,倒是被子一角被掀開了一條縫,緊接着一只手沿着縫隙伸了進來。
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是關渝舟的左手。
對方怕再多深入後會碰到他,只探進了一半,但卻讓夏濯安靜了下來。他還從沒有仔細看過關渝舟身上的任意部位,現在一瞧,卻發現這人無名指上有一圈快要消退的細痕,像是戴戒指時間過長而留下的印記。
無名指啊……夏濯仔細想了想,好像無名指和中指都是有主的意思,那麽關渝舟原先也有過女朋友或者結過婚?他想到關渝舟說他的親人去世了,是不是去世的那位就是他的妻子?那麽他來這裏就是為了讓他死去的妻子活過來嗎?
在夏濯被光線籠罩住的同時,房間內其他三人卻摸黑望向唯一的那扇窗。
壓抑的讨饒聲幾乎細不可聞,當屋內完全暗下去後,窗外的那一束光亮便更加醒目,将一個成年人有些扭曲的影子直直投射在窗戶紙上。
影子的手像橡皮糖一般不斷向上拉長,形成了一段不可思議的距離。眼看不斷有液體飛濺撞上窗戶紙發出噼噼啪啪的怪響,腦補了細節的簡然不禁不安地喚道:“關、關哥……”
關渝舟輕輕噓了一聲,示意她暫時保持安靜。
這種情況下窗外的人無疑已經沒救了,早就在那些人分食掉罐子裏的祭品時就已經定好了結局,除非他們能夠找到新的祭品來嘗試彌補。但如果他們始終沒有意識到哪裏出了錯,那就只能代替他們拿走的東西,成為這個小鬼的養料。
一根線從高處垂下,搭在了窗外癱軟的人脖子上。
愉悅的聲音哼起了怪異的調子,三人看着那道身影像是廣場上的國旗,被一升一頓地向上挂起。風将那人懸空的身體轉了一圈,紙後映出的四肢細長如骨,除了肚子不正常的圓鼓以外,身上的其他地方像是血肉已經散盡,只留下了蒼白的框架。
小鬼倒挂在電線杆上,它手腳握着電線蕩起了弧度,連帶着挂上去的那具還未完全冷下的身體也前後擺動起來。
嬉鬧聲穿過薄薄的窗戶紙盤旋在上空,如果不看眼前的景象光聽聲音的話,的确是正常小孩子歡快的笑聲,但結合此情此景未免有些太過詭異了。
簡舒隔着紙張緊盯着它的一舉一動,片刻後有些不确定地問:“關哥,它好像在念什麽……您能聽見嗎?”
關渝舟皺眉靜默片刻,“你看見它嘴在動?”
“對,它似乎……”
“我知道!”被子動了動,夏濯舉手發言道:“我聽見了。”
關渝舟忽然沒有征兆地渾身一顫,近距離晃動的身影吓得本就有些脆弱的簡然猛的哆嗦起來:“關關關……關哥,你、你怎麽了?”
“……沒事。”
關渝舟匿在被子中的左手握成了拳,他感受到自己的指節正被柔軟的指尖輕輕磨蹭着。他抿了抿唇,逃避般将手向外抽了些距離,夏濯卻像是玩上瘾了一般不依不饒追了出來。
關渝舟不動聲色地貼近被子,低不可聞道:“別鬧我了。”
“我哪有鬧你?”夏濯呼吸稍有停滞,摸黑勾着關渝舟的小指,語氣倒還如往常逗弄對方時帶上了點笑意:“你不問問我都聽到什麽了嗎?”
關渝舟僵着膀子,眼神微閃。他将手重新塞回被子下,好脾氣地柔聲問:“……它說了什麽?”
夏濯這才放過他,松手後頂着被子搖頭晃腦,有樣學樣地一句句重複起耳邊缥缈的那首童謠:“三月七日雨連綿……我和阿奶蕩秋千。蕩完秋千蕩電線,一下離開人世間。”
他複述完後沉吟片刻:“應該沒有錯,畢竟我這麽聰明,哎嘿嘿。”
關渝舟默念道:“三月七日……”
話落至此,除了夏濯以外,其餘三人手上的光表皆同時亮起。
【獲取夢境碎片*1。
注:剩餘可獲取碎片數量為1。】
簡舒擡着手腕看了眼信息,語氣帶了些期許,倒是不如先前緊張了:“姐,就剩最後一個碎片了。”
“那也得想最後一段劇情在哪裏觸發呀。”簡然撓撓頭,推測道:“或許這是什麽日子的提示?三月七……鬼節三月三,和三月七也沒多大聯系呀……那這個三月七到底指什麽?會不會就是日期設定,沒有深層含義?”
這時窗前倏忽傳來“嘣”的一聲悶響。
黑影的腳撞上了紙上纏繞的膠帶,被懸挂起來的人體已經蕩到了一定的弧度,每過兩三秒都會撞上窗,像是随時會破窗而入一般。
簡然思緒就此打斷,她心髒懸了許久,難耐地咽了口唾沫提議道:“我、我們能不能到堂屋裏去呆着?”
她話音剛落,窗戶紙便被“撕拉”一聲扯開了。
長時間的折磨中被高懸的人早就沒了生息,屍體在一個晃動下被猛地鑲入了窗框裏,扭曲的四肢纏成一團,被一直抓在手心裏的手電筒也在沖擊中卡在了窗戶縫中。
男人的脖子扭着,青紫的嘴邊布滿白沫,一雙失神的眼睛正直直望着天花板。他裂開的肚子中伸出一只女人的斷手,而那只手正牢牢地抓着他的皮肉,紅白相融的汁水被擠壓出來,随時都有可能流淌到地上。
簡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吓到差點尖叫起來,她捂住口鼻壓住自己的呼吸,眼睛緊緊一閉,一邊靠上弟弟的肩一邊顫聲問:“……那、那我們還要呆在這裏嗎?”
她和簡舒以往是見到這些東西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
夏濯也将怪聲納入耳中,奈何他眼前只有白花花還被自己蹭上了點泥巴的被子,只好悶聲問被子外的幾人:“發生什麽事了?”
“你好好待着,不必擔心。”關渝舟擡手按在被子上,不允許他随意冒出頭:“比起折騰我們,它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小鬼依舊挂在電線上,它看向被堵得嚴嚴實實的窗,奶聲奶氣發問,[叔叔,好玩嗎?]
[你怎麽先下去了呀……]
[叔叔,是要帶我去找我的家人嗎?]
[叔叔,叔叔,叔叔……]
被折磨致死的人已經沒法再回答它了。
小鬼又叫了他片刻,忽然消失在簡舒的視線中。
簡舒環顧了四周一圈,确認在可見範圍內沒了它的蹤影,一口氣還是提在嗓子眼呼不出來:“……關哥,它不見了。”
要是方才小鬼在明他們在暗的情況也還好,雖然緊張,但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一旦無法監視到它的行蹤後,像是将幾個藏在房內的人瞬間擺在了明處,搞得好似角落中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時時刻刻盯着他們瞧一般。
夏濯不知道剛才那些雜亂的聲音背後究竟是怎麽一副令人作嘔的場面,因此呆在關渝舟給他安置的小籠子裏滿腦子專心想的都是童謠的含義,這時倒是趕在關渝舟開口前又來了點想法:“我們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日期嘛,那個小鬼哼的童謠裏提到的三月七日,不就是在表明它的死亡日期麽。”
他從被子裏露出個腦袋,還沒來得及吸入一口新鮮空氣,身旁一只大手倒是更迅速地遮在了他的眼前。
關渝舟皺着眉,不緊不慢地掀起被子,将他腦袋又按回去遮了個嚴實:“的确,原住民說雨是三年前開始下的,到今日正好湊了整數。如果三年前真的因為某些事情導致了現在的這種現象,那我們需要弄清楚當年的三月七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被迫再次縮回原處的夏濯表示抗議:“幹嘛呀你?”
關渝舟對房裏情況只字不提:“為你的胃考慮,乖點待在裏面。”
血腥味在簡然敏銳的嗅覺下似是濃郁了好幾倍,她偏過頭,心裏稍稍有些羨慕從頭到尾什麽都沒看見的夏濯,一邊犯惡心一邊犯難,“可我們要去哪裏查這些事啊?這裏又沒有像其他城鎮裏的圖書館一樣可以查閱資料的地方,問人的話也問不出什麽……”
入村後光表的重要提示中的确有“注意時間”這麽一條。
關渝舟視線在窗戶中的屍體上繞了一圈,停在了破得七零八落并沾滿了血的報紙上。這似乎是這兩天到現在他唯一一處看見能夠提供消息線索的東西,只不過已經髒成了這樣,別說是身旁的兩個小孩,就連他自己也不願意接近屍體去翻找查閱。
“如果是幾十戶的村子,那管理上的組織應該少不了。”他望着身側不斷蠕動的被子,皺起的眉就一直沒有松懈下來過,“目前這種惡劣的情況,一開始他們肯定商讨過對策,只要有會議就應該有記錄。”
簡然小心翼翼問他:“必須要知道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關渝舟搖了搖頭:“不好說,線索越多,保障越大。要想解決事件,知道事件的背景是必須的。”
“啊!”
被子裏又發出一聲悶叫,三人視線左右齊齊放在了夏濯身上。
夏濯從縫裏鑽出腦袋,見關渝舟表情又有些僵硬,連忙在他伸手将自己塞回去前主動側過臉,不去看窗邊究竟是什麽景象。
手電筒的光打在關渝舟的大腿上,夏濯望着上方的曲線,道:“昨天在堂屋裏的角落編織袋下我看見過一個本子,封面上寫着記錄簿。可是它內頁并沒有字,幹幹淨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