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孝子羞魚
偌大的毓天門寂靜得詭異,兵哥将哥們估計受刺激過大,連臯方和我一前一後大搖大擺地走出天門外都沒有什麽反應。一個個面目扭曲,臉色詭谲,臉腫成了饅頭,一副被噎得不輕的模樣。
還是绛雲上人沉着,見了面前這場鬧劇也只是肩膀抖動片刻,笑笑就過去了。随後帶着白珀,将我和臯方的腰牌給守門的參将亮了亮,示意我們此次出門符合上界規範,這才施施然往前走去。
“這是你們的腰牌,務必要收好,否則回上界之時沒有憑據,守門參将是不會讓你們進來的。”
細細叮囑一番,見我們三人都将腰牌收束妥當,绛雲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一句“出發”,随後腳尖一點,當先往下界飛去。
估計臯方還對剛才的事情有陰影,臉赤紅依然,離着白珀老遠,連頭都不擡一下,緊緊跟在绛雲上人身邊,這時也騰空而起,一同向下飛去。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白珀已經恢複平常那副漫不經心的嬉皮神情,看起來似乎剛才那股傻勁兒過去,終于不彪了,可喜可賀,可我看來只覺得心裏恨得牙癢癢。
你說這個混小子,就算調戲人也總得有點職業操守吧,就是這個樣子!每次都是這個樣子!只要調戲完了一次,就沒見過他再搭理對方的,好歹做事也應該有始有終吧?這家夥倒好,剛開了個頭就煞了尾,知不知道什麽叫持之以恒鐵杵成針,知不知道什麽叫水滴石穿集腋成裘啊!啧!
抱怨歸抱怨,畢竟這家夥正經點是個好事兒,我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同追着绛雲二人而去。
穿過層層雲海,眼前豁然開朗。入目不再是浮雲缭繞,夢幻般的上界奇景,腳下黃土裸-露,焦土遍野,河床幹涸,寸草不生,綿延萬裏的群山如同被炮火轟炸過,零零散散,岩石翻出,溝壑縱橫,渺無人煙,實在是荒涼得令人忍不住大皺眉頭。
尤其是自上界那般鳥語花香,景致宜人的地方驟然脫離出來,看到這樣的場景更是令人壓抑。
“這裏是分割人界和鬼界的蠻荒之地,是人界阻隔鬼界禍害的天然屏障,綿延數萬裏之廣,沒有人跡出沒。我們往東一路直行,大約六七天之後,方能進入人界。”
绛雲上人的聲音入耳,我方才醒神過來。仍不免打量了旁邊的白珀幾眼。這小子即便有飛淩在身,我們這麽快的速度居然也跟得上,真是令人驚訝。
而他看到眼前景象的反應也令我感覺頗有些怪異,照理說,如我和臯方第一次見到蠻荒之地這般,驚訝之餘,不免東張西望多看兩眼,可白珀卻眸光沉靜,顯得有些沉默。
這小子在想些什麽?
“上人,鬼界在哪邊呢?”
思忖間,白珀突然開口,聲音被疾風撕扯得有些零零散散,卻依然聽得清晰:“就算隔着蠻荒之地,鬼界的妖魔鬼怪也能跑到人界去禍害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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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雲上人卻一時沒有說話,好一會兒才道:“鬼界在自此往西大約三四日光景路程的地方,那裏地勢險惡,廣袤無邊,即便是上界之人,也不敢随意往那邊游蕩,否則極易失去性命……
原本鬼界界限并不明晰,不論是人界邊緣,蠻荒之地,還是現在的鬼界都有妖魔鬼怪出沒,極難轄制,危害甚大。直到千年以前,鬼王一夜之間崛起,将鬼界統一在蠻荒之地以西,并設立禁制,嚴禁鬼怪肆意到處游蕩,只獨立開辟四扇通天鬼門,直到每年中元節時刻,方才大開鬼門,衆妖魔鬼怪有一個月的時間穿過蠻荒之地,到人界去享受供飨。
可惜的是,後來鬼王率鬼界重兵與我上界為敵,妄圖霸占九霄,戰争一直持續了幾十年,直到鬼王被帝君陛下殺死,戰争方才平息。不過其後鬼界群龍無首,就不免失了混亂,如今中元節尚未到來,就已經有通天鬼門被打開,近期人界可能會有不少妖鬼橫行,此次你們也要多加小心,不要獨立行動。”
臯方一聽,忍不住皺起眉頭,臉上露出怒意:“妖魔鬼怪在人界橫行,害人性命,難道就這樣放任不管麽?”
“帝君陛下必定不會放任不管,遇到此事定會采取行動,想必人手很快會被派出來平息此事。”
臯方依然難平其意:“既然鬼界妖魔如此禍害人界,為什麽帝君陛下當年不将鬼界一舉蕩平?”
話音剛落,旁邊已傳來一句不屑的輕哼聲。
臯方蹙眉瞧過去,白珀正乜斜着眼睛瞧他,嘴角挂着一抹微妙的笑意:“要想蕩平鬼界恐怕不是什麽輕巧活計,鬧不好喪去不少人命也難以達到目的。如若不然,當年的鬼王也不可能率領鬼界大軍殺上下三天,引得整個上界危如累卵,勢如覆巢吧?”
“……”
“還是說,你覺得那鬼王當年能聲名鵲起,聲勢如日中天,一統鬼界,只是個浪得虛名的人物而已?”
“我自然不是這麽想的……”臯方想要出口說,即便是那鬼王再如何了得,最後還不是一樣被帝君陛下殺了。可看白珀那帶了點邪氣的模樣,竟是臉上一紅,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倒是绛雲上人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看了白珀一眼。
白珀卻只是笑笑,沒有再說下去。
幾個人談論了這麽久,我卻只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有點不舒服,也沒注意白珀對上界歷史居然會這般熟悉,一時沒有出聲,于是一行四人沉默着一路往東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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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傍晚時分,我們終于到達目的地。
此次我們的任務是到人界的寶川郡接引一名叫做枚玉鏡的人,此人相貌堂堂,是人界有名的美男子兼孝子。
據說枚玉鏡出身貧寒,自小父親亡故,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七歲那日的冬天,滴水成冰,其母染病,纏綿病榻,忽然念從中來,想要吃魚,可家中一貧如洗,缸裏米糧只餘三兩粒,哪裏來的魚吃。
于是小玉鏡獨自一人頂風冒雪去了村外的小河。冬日天冷,河面早已結冰,枚玉鏡人小力微,砸不開冰面,附近又無人可以求助,一橫心,便以身體暖融冰面,待河面化開,魚兒浮上水面呼吸之時,方急急忙忙捉起魚來。
可他畢竟年幼,忙活半日,凍得幾乎手腳失去知覺,捉來的魚兒卻是既少且小。枚玉鏡将河魚揣入袖中,憂心魚兒甚小,心中羞愧,掩面躲開村人回家,替母烹魚。
後來這件事情傳開,枚玉鏡孝子“羞魚”,在當地廣為流傳,并越傳越廣。因他居住的村落名稱極為拗口,衆人漸漸将之遺忘,改口皆以“羞魚村”呼之。
十三年前,枚玉鏡以十六歲之齡被當地舉為孝廉,因他人品風流,舉止翩然,品格高尚又是當地有名的才子,寶川郡郡守對其青眼有加,十分青睐,後将其獨女镯練嫁給他為妻,并有意舉薦他入王都為官。
卻沒想到成親不過三個月,禍事便來了。
那镯蓮雖是姿容俏美,畢竟出身官宦之家,雖愛枚玉鏡的相貌俊美,人品風流,卻看不起他那寡居的婆母,時常在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對其刁難責罵,甚至出手掌掴。
枚玉鏡其母不願自己牽累兒子前途,一直忍氣吞聲,不曾将這些告知給他,卻不想一日枚玉鏡外出之時記起遺落在家中物什,半途折返歸家,卻看到向來溫柔的妻子正令丫鬟責打其母。
枚玉鏡見狀登時大怒,當場寫下休書便将镯蓮遣回娘家。镯蓮哭訴之下,寶川郡郡守大為光火,下令将枚玉鏡關入大牢,想迫他回轉心意,枚玉鏡只是不從。
當地人聽說這件事情之後,不約而同聚集到郡守府門請願訴冤,要求郡守放枚玉鏡出來。
寶川郡郡守自是不答應,卻沒想到這件事恰好被一個路經此處的王都貴族所知,于是親登郡守府門,亮出身份,将郡守老爺痛斥一番,放了枚玉鏡出來。
出了牢獄之後,枚玉鏡便辭去官職,在當地謀了個差使,專心在家裏侍奉母親,直到其母離世。
後來這件事被定時到下界巡查的上界官員所知,報了上去,于是便有了今天的接引一行。
“那個寶川郡郡守也忒是可惡,濫用私權不說,都道‘子不教父之過’,女兒有了錯處,不知道先去教育自家姑娘,先惱羞成怒将姑爺抓進牢獄是個什麽道理?!”
臯方蹙着眉頭,很有些不滿:“若他不是這般作為,大概那镯練也不敢這麽有恃無恐地随意辱罵責打其婆母吧。”
白珀在旁邊笑着接上一句:“臯公子說的十分有理,若你是那登門痛罵寶川郡郡守的王都貴族,怕是要摘了郡守的頂上烏紗帽吧?”
臯方臉色一紅,聲音小了許多:“那是自然……”
我來回看着這個場景,心中一樂,嘿,難不成臯方果然春心動了?嗯,是個問題。
這幾日好像兩人一直這麽個相處模式,不過明顯的有人心不在焉,不在狀态麽,啧,白珀個混小子。
绛雲也在旁邊點頭道:“子不知悔改,無知無畏,父偏袒包庇,死不認錯,會這樣也就不足為奇了。”
衆人默然,這種事情,不僅是人界,怕是哪裏都有的吧。
這段時間一行四人大部分都在蠻荒之地度過,風餐露宿的滋味兒實在是不怎麽好受。好在有绛雲上人的照應,他随身帶了件寶貝,有點類似仙獸袋,也是件法器,只不過內部儲存了大量清水食物,又有寝具床褥之類,我們方才不至于那麽狼狽,饒是如此,終于到達人界的時候,衆人還是有種撥開雲霧見太陽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羞魚村的故事确有其事,老花是很久之前聽一個朋友講的,不過俺在這裏演繹了一下,跟原先的故事不大一樣哦~
還要過幾章往谏才能想起前塵往事,着急的親們如果不願意一章一章等,可以攢一下文再看哦~摸摸~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