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阮喬覺得她需要緩緩。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時間有點接受不良。
回屋給自己開了瓶營養液一口氣喝掉,她走到操場上去看001工作。
這一會兒的功夫,001已經把草全都攤開晾曬在操場上了。
擡眼看了看天空中的烈日,阮喬決定不再休息,趁孩子們都睡覺了的時候,去再多割一些草回來。
她來的時候買了兩包菌種,如果掰開種植的話,差不多需要兩三百斤荒草,上午割的那些還差的很遠。
阮喬重新去倉庫拿出割草機,這次沒有拿那些哄小孩子玩的竹籃,而是推出了昨天載大貓的平板車。
推着車,去了上午的那塊空地。
阮喬先将之前割好沒來得及收拾的荒草紮成捆堆在車上,然後就又走到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繼續割草。
她割了好一會兒,直到把周圍的草割的差不多了,這才停下來。
轉身正準備去捆紮,卻發現那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已經學着她的樣子把割下來的草捆好,放在了板車上。
“你跟過來幹嘛,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嗎?”
阮喬擦了一把汗,抱怨道:“這麽大的太陽,待會兒再把你曬暈了!”
少年擡頭看了看她,然後抿了抿唇,說:“我已經好了,不會再暈了。”
說完,似乎是要印證自己說的沒錯,拎起兩捆草放到推車上,然後推起車就朝養育院的方向走。
他穿了一件不太合體的短袖衫,因為彎腰用力的緣故,那件稍有些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
隔着衣料都能看出裏面的肌肉很緊實。
盯着少年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确定他真不至于再暈倒,阮喬也就沒有再阻攔。
有了這樣一個幫手,工作進度快了很多,小家夥們睡醒之前,需要的草就割得足夠了。
回到家,阮喬交待001把這排平房最靠外邊的屋子騰出來作為臨時育苗室,然後就指揮着少年和自己一起把買回來的營養土,育苗盒之類的東西搬了進去。
少年以前應該根本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雖然努力掩飾,可和小望如出一轍的貓瞳卻睜得大大的,圓圓的,看得出興趣十足。
大概能夠感受得到阮喬對他和其他人的不同,那份疏離讓少年并不會靠她很近。
總是隔着一點距離做她要求的事情。
可就算人離得遠,那琥珀色的大眼睛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悄悄追随着阮喬轉,裏面帶着滿滿的好奇。
看着他如此孩子氣的一面,阮喬眼前總會時不時浮現出昨晚大貓遍體鱗傷昏死在院門口的情景。
想到他很可能也是因為什麽原因被家族遺棄,甚至在家的時候還有很大幾率被虐待。
阮喬的心還是軟了。
外表看上去再大,其實也還是個小貓咪啊!
能養一個小望,就能再養一個他。
阮喬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對自己做出了妥協。
她朝少年招了招手,說:“來,過來幫我把這幾個桃核給敲碎了。”
說着,将收集起來的那幾個珍貴的桃核交到了少年的手裏。
然後遞給他了一個錘子:“敲的時候輕一點,別把桃仁兒也給敲碎了,咱們可就這麽幾個。”
聽到“咱們”兩個字,少年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他接過來,很鄭重的沖阮喬點了點頭,就好像接過的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一樣。
阮喬站在一邊,看着少年操作,并将他敲出的桃仁兒一個個檢出來洗幹淨包在了浸過水的紙巾裏。
“這是紙巾大法,催苗用的……”
阮喬一邊示範一邊給少年講解着。
雖然只是幾句最簡單的話,少年卻聽得很專注,像是要将阮喬說出的每個字都牢牢記在心裏一般。
八月份的太陽實在有夠烈,那麽多荒草,不到晚上就已經全都曬得足夠幹了。
于是,趁着餘晖未盡的時候,阮喬将小家夥們集合在一起,看她制作種平菇的基質。
阮喬從倉庫裏找出了兩個空置的幹糧桶,又找到了一個廢棄不用的不鏽鋼水缸,分別往裏面注入清水。
然後她讓小朋友們朝後退,退到安全的距離後,将買回來的生石灰倒了進去。
頓時,随着一陣咕嚕咕嚕的響聲,水沸騰了起來,同時傳出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小家夥們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全都吱吱嘎嘎的尖叫了起來。
捂腦袋的,拍翅膀的,滾滾甚至吓得直接鑽到了小望的肚皮下面。
“很危險對不對?所以以後買的東西大人沒有檢查之前不能亂動,不然就很可能會受傷,明不明白?”阮喬因勢利導的說道。
小家夥們這回總算是聽進去了,全都飛快地點頭。
泡稻草的生石灰分量是有比例要求的,為了效果好,讓小家夥們記憶深刻,阮喬配的濃度比正常的要高得多。
課上完了,她又往桶裏加了足夠的水,攪拌均勻後和少年一起把事先切成段的幹草放了進去。
……
忙碌的一天終于結束了,洗漱過後阮喬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頭天晚上為了照顧大貓,她差不多後半夜才睡,今天又幹了整整一天的活兒。
所以沾着枕頭就睡了過去,中間甚至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半夜,阮喬被一陣聲音給驚醒了。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在黑暗中坐了起來。
整個人都是懵的,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睡糊塗,聽錯了?
可很快她又聽到了那種模糊的,細碎的聲音,像低喃,像輕喘,又像是在小聲的哭。
阮喬坐在床上有幾秒鐘沒有動,目光隔着黑夜落在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
隔着牆,仿佛又看到了那只滿身是傷的大貓。
實在放心不下,她翻身下了床。
走到隔壁,阮喬敲了敲門:“你又不舒服了嗎?要不要我幫忙?”
裏面沒人回答。
她又敲了幾下:“你能聽見嗎?回答我一下,不然我不放心。”
依然沒人出聲。
掙紮了一下,阮喬咬了咬牙,沖着裏面大聲的喊了句:“我進來了啊!”
說罷果斷地轉動了門把手。
門并沒有被反鎖,一轉就打開了。
在門被推開的那一瞬,就着門外的燈光,阮喬立刻看到了躺在客廳地面軟墊中的少年。
他顯然是被夢給魇住了,此時正雙手抱着膝蓋,将自己蜷成一團,側躺在那裏瑟瑟發抖。
額前的黑發被汗水浸濕,一縷一縷貼在蒼白的臉上。
那雙清亮的,琥珀色的眼睛此刻緊緊閉着,從阮喬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微紅的眼尾,還有被淚水打濕,變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睫毛。
望着上午還矯健、倔強的少年,此刻如此蒼白無助的躺在那裏,阮喬心裏一陣難受。
她走過去跪坐在少年的旁邊,用手輕輕撥開他的額發,擦去他額頭的汗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少年僵硬的肌肉明顯放松了一些,開始本能的朝她貼了過來。
阮喬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用手輕柔的在他背上拍着,邊拍邊小聲地安慰:“不怕,,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不怕啊。”
她不知道少年是因為什麽被魇住了,可她懂得這份感受。
當年父母同時去世,一夕間阮喬只覺得天都塌了。
白天的時候,她努力讓自己表現的堅強,晚上卻控制不住的連續做噩夢。
那些夢黑暗,陰郁,讓人窒息。
在夢裏她孤獨,絕望,無論怎麽努力也擺脫不了。
沒有多久,整個人都蔫了,精神都變得恍惚了。
後來大姨知道了這件事,硬是在她家裏整整陪了她一個月。
每天晚上大姨都會和她一起睡。
一旦發現阮喬陷入夢魇,都會把她抱在懷裏,像哄小孩兒一樣的哄着,晃着,安慰着。
大姨的陪伴是那段難熬日子裏阮喬最大的慰藉。
正是因為知道身邊有人,自己不是孤零零一個,心裏有了底氣,有了依仗,後來阮喬才慢慢擺脫了那個夢魇。
所以,對于少年的痛苦,她能夠感同身受。
阮喬的安撫顯然對于少年來說也有效果。
他逐漸停止了顫抖,慢慢睜開眼睛,迷茫的與她對視。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清什麽,都沒等阮喬開口,就又重新閉上。
然後很自然的伸出手将她抱住,把臉貼到了她的腿上。
阮喬的身體僵住了。
她能夠接受大貓的親近,卻無法接受他變成人形後還和自己貼這麽緊。
這突如其來的親昵接觸,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阮喬下意識的想掙脫,可動了幾下沒有掙開,反倒讓少年将她抱得更緊了。
他的眼睛緊閉,顯然依然還在夢裏。
感受到抱着的依仗要離開,他本能的将頭在她的腿上蹭了蹭,嘴唇微張發出了細碎的嗚咽聲:“哥,疼,阿祁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