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歡迎回來人間◎
阮軟不動聲色地掃過每一個被綁起來的人,從她的眼睛裏可以看見一片黑色，游走在他們身體的各處，有些還停留在喉嚨,有些到了心髒的位置，嚴重的已經到了腦部。
這就是他們喝下去的神藥。
披着神的外皮,幹着魔鬼都不清楚的交易。
這些人的視線閃躲，甚至有些将自己包裏的藥水藏得更深,他們哪怕是親眼看着蛇男的下場,他們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貪婪。
似乎只有成為異能者，就能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作為一個體面人活着。
他們獲得異能不是為了保護,更像是為了享受，享受不勞而獲得到的一切。
為了成為異能者，通過出賣自己的同伴，叛變到喪屍的陣營,他們的腳下不知道踩着多少人類的鮮血。
阮軟勾着一抹冷笑，看着一個人拼着命也要将那瓶藥喝下去。
表面透明無色的液體随着他的激動的情緒快速迸發到腦部，腦內的組織凹陷下去,為寄生者提供出一片溫床，他的眼睛瞬間變成赤紅色，手掌化為利爪，攻向站在身邊的士兵。
阮軟的手指微動,藤蔓從地面沖出來,快速控制住他的四肢,阮軟又扔了一顆毛豆在他嘴裏。
段明雨一瞬不瞬地看着阮軟的動作,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越看越覺得阮軟手裏的植物有些眼熟。
那好像真的是玉米地附近長出來的野毛豆。
因為野毛豆的瘋長,農場還專門準備了除草機，只是阮軟說先留着說不定哪天用得上。
所以給這些毛豆給這些雜碎用上了？
段明雨疑惑地和阮軟對視一眼，收獲了後者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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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軟靠在牆壁上，可以聽到房間裏小聲的對話。
于不符盡可能簡潔地講述了當年發生的事情，土牆的建立，他的父母英雄的事跡和超前的思維。
宋曉只是靜靜地聽着，他手裏捏着一張照片，這是他們在出任務前最後的合照，他自己也在照片的一角，抱着一個皮球，眼角還挂着淚花，他還是一個正常的可以跟着父母撒嬌的孩子。
這些記憶對于宋曉來說都太陌生了，可是卻不是毫無印象，他顫抖地手指撫過照片上的人影，好像還能感受到那雙大手上的溫度。
宋曉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他拼命地擦着眼淚，不讓淚水滴落在照片上。
于不符的聲音哽在喉嚨，他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繼續講下去。
英雄末路的悲壯，誤解帶來的漫天仇恨，将這些孩子原本平靜的人生攪得翻天覆地。
可是他們又做錯了什麽呢？
他們更是犧牲者。
畸形的不只是身體，還有整個漫長的童年。
于不符死死捏住手心的玻璃片，刺痛地感覺讓他熊熊燃起地怒火稍微平息。
“我只需要我并沒有被抛棄就好。”
宋曉摩挲着手裏的照片，聲音低不可聞，“這張照片可以送給我嗎？我真的......挺想他們的。”
“可以。”
于不符想要拍拍宋曉的肩膀，給他一點安慰，卻又覺得自己遲來的安慰過于廉價。
“你們憑什麽抓我！我才是真的異能者，你們看看，這些娃，才沒有一個正常人！”一個被抓的男人瘋狂地掙紮，大吼大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本事你們抓他們，你們這就是搞特權，什麽英雄遺孤，我要告你們暴斃！”
于不符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将手邊的水遞給宋曉，走出房子的時候順手将房門關上。
土系異能瞬間發動，數根土刺穿透男人的四肢，男人瞪大眼睛，脫口而出的尖叫卻被一片薄薄的葉片封在喉嚨裏，他額角的青筋迸出，全身上下劇烈的顫抖，痛苦地汗水打濕所有的頭發。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于不符的聲音帶着冰天雪地般的寒意，現在的他才像是被無數異能者忌憚地“冷面閻王”。
“還有誰有意見，都可以來找我說。”
于不符的聲音傳遍周圍，一道土牆被高高升起，他強硬地壓下更多的議論。
阮軟擡眼，藤蔓同時控制住幾個想要逃跑的普通人。
宋曉的事情阮軟早就知道了。
她也曾問過陸無行，有沒有什麽可以解決的辦法。
答案當然是否定。
直到陸無行上輩子的死亡都沒有解決不祥者異變的問題。
并且，在他死去的時候，他作為人類的第二強者，也作為世界上唯一幸存的不祥者。
陸無行講話的時候雖然平靜，但是那種濃濃的絕望的氣氛快要将阮軟淹沒。
阮軟冷冷地看着被捆在地上的趙海洋。
既然選擇了成為叛徒，那就要做好被榨幹最後一滴利用價值的準備。
阮軟的眼裏有綠色的光線閃過，跟随着那顆毛豆，徹底落入趙海洋的身體裏。
被捆在地上的趙海洋對此一無所知，甚至想要笑出聲來。
這種強權，當然只會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于不符自己也不看看，周圍那些普通人都遠遠地躲起來了，就算他想瞞，這麽大的動靜，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北區的基地根本不是一塊鐵板，獸皇的計謀過不了多久就會開始見效。
只要基地之間出現嫌隙，逐個擊破只是時間問題。
趙海洋直接躺平在地面上，自己作為整個項目的領頭人，挨過嚴刑拷打，等來的就是勝利。他激動地想要說幾句感言，卻驚恐地發現自己只能發出“吱吱吱”的聲音！
“吱吱吱！”
趙海洋再也不能冷靜了，他死死盯着自己的雙手，那已經不能稱為手了，更像是老鼠的爪子，他嘗試着活動一下自己的前肢，爪子不甚靈活的動了動，又無力的耷拉下來。
他發現自己的視野也開始變得奇怪，周圍只有黑白的顏色，他開始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物，他的所有感官都開始饑餓占據，滔天地饑餓感讓趙海洋更加恐慌。
為什麽他會有這種感覺，自己明明是人啊！
趙海洋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但是他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他對着站在不遠處的阮軟張大嘴巴，鋒利的牙齒想要切割觸手可及的肉類。
他甚至覺得每一個人身上都帶着肉香，那種味道瘋狂的挑逗着他的神經，激增他的食欲。
不，他不能這樣，他要變成異能者，人上人，不是成為變異獸！
突然，趙海洋感覺到了一陣灼熱的刺痛，從自己的腦海深處傳來，就好像是有一片炭火在炙烤自己的意識。
那溫度好像一直都在，但是就如同溫水煮青蛙，他到現在才發現，都已經太遲了！
捆着趙海洋的藤蔓變成囚籠的形狀，他在不停地打滾，似乎想要将那些火苗壓滅。
一點作用都沒有！
那溫度越來越高，趙海洋已經開始意識模糊，依稀之間聽到了腳步聲。
他偏過頭，聞到了一股格外特殊的香味。
是阮軟！
“吱吱吱！”
一定是阮軟做了什麽！
趙海洋掙紮地越是厲害，燃燒的速度越快，他看不見自己體內濃厚的黑色在和一團綠色打架。
綠色的小點像是一只勇猛地沖鋒隊員，一頭紮進粘稠地黑色裏。和巨大的黑團比起來，它真的小的可憐，但是黑團似乎對它帶着天生的畏懼，努力地将要拜托這點綠。
小點嘗試性地對準面前的黑色咬了一口，它沖鋒地動作一頓，似乎感覺味道還不錯，立刻開始抱着黑團狂啃起來。
黑團哪裏見過這樣的恐怖的小點，從來都是它吞噬別人，現在怎麽輪到自己被吃掉了！
小點好像一個無底洞，竟然越吃越大，快速擠占黑團的生存空間，黑團開始四處逃竄，綠團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準确找準它的位置，嗷嗚嗷嗚瘋狂下口。
黑團的體型極具縮水，終于憤怒地發起進攻，它将自己變成一個刺球的形狀，沖向已經變成綠球的小點！
綠團稍微向旁邊挪動了一下，靈巧的躲避開，還順口還咬下刺球的尖角。
味道很好的！
綠球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氣勢洶洶地刺球一沖過來，它就躲開，順便吃肉，這簡直就是投喂啊！
黑團橫沖直撞了幾次終于有些累了，他剛想停下來，驚恐地發現自己變得更小了！
足足是自己體積兩倍大的綠團圍着它轉圈，好像還在說，“你快過來投喂啊！”
黑團氣得跳腳，趙海洋也跟着跳腳，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形态在改變。四肢已經重新變回人類的四肢，只是身上的皮毛還沒有褪去，保留着老鼠灰色的短毛。
可是他完全失去了語言功能，他的嘴巴張開合上，發不出一點聲音。
趙海洋的奇特變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阮軟對着于不符打了一個眼色，叛徒們被一個個帶上來，一人喂下一顆毛豆。
“這是什麽！你們給我吃了什麽！”
“嘔，嘔，草，吐不出來!”
“我說，我什麽都說，求求你們放過我。”
于不符挑眉，一顆毛豆讓他們怕成這樣，這可比自己言行逼供來的有效多了，幾個專門的審訊員上前，帶走最後說話的男人。
阮軟還在等待。
黑團變成極小的黑點，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處在必死的敗局，開始到處逃竄，它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趙海洋也跟着瑟瑟發抖，可是黑點發現那恐怖地綠團總是能第一時間找到它！
這個人已經不安全了！
黑點慌張地東躲西藏并沒有用，甚至還被大綠團狠狠咬上一口，再一次變小。
趙海洋徹底變回人類。
在一旁作勢幹嘔的人動作一停。
這，怎麽和他們想象中不一樣啊！
原本變成老鼠的趙海洋吃了這個毛豆已經變回了人，那他們提前吃了，是不是不會再變成變異獸了！
一群人瞬間松了一口氣，老實待在原地盯着趙海洋的變化。
眼前的趙海洋外形和人類沒有任何區別，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眼神太空洞，行為動作也怪異，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一會兒躲起來，一會兒又跑出來，像是在躲避着什麽東西。
“他，他是不是變得透明了！”
一個人顫抖地發聲，他透過趙海洋的身體，看到了對面的牆壁！
他甚至看到了一個黑色的點，不停地在趙海洋身體裏游走，黑點走過一點地方，趙海洋的身體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一樣，少掉一塊！
黑點知道自己必須逃走，但是它現在太虛弱了，它需要能量！
它不斷地向前，拼命地吞噬，效果卻并不理想，它不需要回頭，都知道身後的綠團已經大到可怖。
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黑點終于重新重回頭頂，它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它雀躍地沖上前，落入一張巨大的綠色網中。
最後一點黑色被消滅，趙海洋最後一個角被擦掉。
一顆透明的豆子從空中墜落，被一只手溫柔的接住。
趴在地上的叛徒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能組織起來，恐懼占據了他們所有的思維。
他們一個接着一個開始異化，想要尖叫卻只能發出低啞的獸鳴。
沒有一個人會同情他們。
踩着同伴的白骨和鮮血換來的安逸和偷生，是不可原諒的犯罪。
“這豆子就是為了逼供？”
陳辰傑有些好奇，阮軟手上的豆子和神藥的顏色一模一樣，可是這小小的豆子莫名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像是一團暖空氣，落在手心。
“當然不是，這可是有大用處的。”
阮軟将手裏的毛豆舉起來，在陽光下它可以折射出七彩的光。
這是破除黑暗之後，希望的顏色。
宋曉終于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他将照片放在胸口處的口袋裏，這樣貼近心髒的位置，會給他帶來更多的勇氣，讓他可以重新直面那些流言蜚語和指責諷刺。
門外的動靜似乎小了，宋曉任性地給了自己幾分鐘的時間做一個小孩子，可以依靠大人去解決問題的小孩子。
他在災難中出生，生長在地獄，這段時間是他唯一爬出地獄的快樂日子。
宋曉幾乎可以預見以後的日子，更多的偏見和追殺，他都必須要面對。
他是小遠村最大的孩子，他下面還有弟弟妹妹，他如果倒下了，小六小七小九怎麽辦！
宋曉深呼吸一口氣，将門拉開。
哪怕世界再殘酷，他也會像自己的父母一樣，勇敢地去面對，而不是懦弱地逃避。
“嗯？怎麽出來了？”
屋外的場景和宋曉想的完全不一樣，那些叛徒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只有他們的車子停在附近，證明他們還來過？
“他們？”宋曉抿着嘴角，又不知道從哪裏問起。
“都充分發揮了自己的作用了，現在已經安心上路了。”
于不符黝黑的臉上都泛着喜色，大手扣了扣自己的頭，想要說什麽卻又硬生生咽下去。
段姐和陳哥也不在，宋曉稍微偏頭，兩個人好像在玉米地裏找什麽東西。
“我新種出來一種毛豆，你要不要嘗嘗味道。”
阮軟将手掌攤開，裏面放着一顆晶瑩剔透的豆子。
宋曉從來沒見過這種顏色的豆子，乍一看過去他甚至以為這是一滴水珠。
雖然阮軟的廚藝很好但是宋曉覺得面前的東西不靠譜。
“這真的可以吃？”
宋曉悄悄後退了一步，卻發現于不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擋在自己身後，前後的路都被堵死了，想跑要繞到，對面還有荷槍實彈的士兵。
“當然可以，說不定有驚喜哦。”
阮軟眨眨眼睛，嘴角蕩起一個可愛的小梨渦，眼睛彎彎，裏面折射出耀眼的弧度。
宋曉覺得面前的人在發光，自己瞬間被美色晃花了眼，猝不及防嘴裏被塞進去一顆東西，他還沒反應過來那東西已經順着食道滑下去。
舌尖殘留着一抹甜，像是輕盈的奶油在綻放，又像是糖霜擦過味蕾。
就，還挺好吃。
宋曉咂咂嘴，松了一口氣，“原來是糖啊，還有嗎？”
“好東西不能多吃。”
阮軟神秘的晃晃手指。
“你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
于不符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着宋曉，生怕放過什麽細節。
可是宋曉的表情太自然，甚至可以稱得上好，臉頰紅潤，精神正常，連剛才傷心的痕跡都看不到了。
可是，就這樣？
阮軟不是說，這種都豆子，可以幫助宋曉重新變成人類嗎？
于不符還想問什麽。
低頭看見宋曉突然淚流滿面。
他哭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是眼淚吧嗒吧嗒地砸在地面上。
宋曉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今天這麽多愁善感，他從小就沒這麽哭過。
但是他覺得自己今天應該哭，因為他感覺到了骨骼肌肉正在重新生長。
不疼，還暖洋洋的。
那是宋曉最想藏起來的秘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似乎這樣自己就可以作為一個正常人好好活着。
但是現實總是給他殘酷的打擊，讓他無時無刻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是不祥者，會帶來不幸。
宋曉不敢去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當然他也看不清楚，淚水完全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來轉身的動作都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阮軟姐。”
宋曉好像聽到了小六的聲音。
作為大哥的大哥包袱瞬間發作，他偏着頭不想讓小六看到自己的哭鼻子的樣子。
模糊的視線裏，小六手腕上的繃帶掉了。
那裏沒有白骨，是屬于小女孩胖乎乎的手腕。
小六被阮軟抱起來，她還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阮軟不敢說話。
宋曉的肩膀被人板正，頭頂被重重按住。
他聽到阮軟姐在說話。
“歡迎回來人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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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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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好感動】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