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莊園頂層有整套的醫療設備, 陸祈去做檢查,李長思沒有跟去,帶着小棉花糖去庭院裏散步。
山上綠樹成蔭, 陰涼舒爽,溫度十分的宜人,還十分的靜谧, 管家新移植了幾棵石榴樹, 都是十幾年的成熟樹種, 這個時節,樹上結滿了一個個喜人的石榴。
她拍了幾張照片發到群裏:有時間來山上摘石榴吃。
這段時間,沉穩如她,也被莊園內衆人影響了心境, 事到臨頭, 她才隐隐察覺到,這一年來, 雖然嘴上從未說過, 但是那人卻滴水穿石地一點點地走進了心裏, 若是他出了意外,這個念頭每次浮現就被她無情掐斷。
田野:好呀好呀, 我天天都閑得要死, @李長思, 想來打麻将吃石榴。
林鹿深:我可以推遲我的八百場演唱會, 打飛的過來。
容樹:離得近, 随叫随到。
宣依依:想來, 又不敢來。
宣依依見大家對李長思的态度還跟之前一樣, 頓時冷嗤了一聲, 這些傻子怕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對,是陸祈的身份,聽聞陸祈住在碧水江汀的山頂莊園,整座山都是他的,那山頂得多漂亮,無從考察,畢竟沒幾個人能去。
宣依依的話很快淹沒在聊天信息裏。
林鹿深: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林鹿深敏銳地察覺到,李長思是個極度自律,且不虛度光陰的人,她做事都極有規劃,就算閑下來也不會跟她們灌水聊天,而是喝茶、冥想、靜思一類的,活的就像個風雅至極的古人,是不是心情低落,所以想找人說話?
田野:咦,是不是陸哥惹你生氣了?
李長思:他忙。最近剛看了一個BE的古代本子,女主死了,男主殉情了。
田野:難怪你心情不好,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說,千年才出一個情癡吧,不過雙死也算HE,沒準他們一起過了奈何橋,來世又重遇了。
林鹿深:對鴨,對鴨,雖然我也愛寫一些BE的曲子,譬如上次的贖罪,不過私心裏還是希望天底下的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這個時代,別說殉情了,真愛都難,遇到喜歡的人太難了。
宋星月:夢裏都不敢夢到那樣情深的故事。女人感性,男人偏理智,男人殉情,那得是極致的愛吧。
宣依依:男人殉情對我而言就是天方夜譚吧,只要男人不騙錢騙色,我就謝天謝地了。也就古人做的出來。
田野:弱弱地說,咱群裏全都是潔身自好的好男人,姐姐們康康我呀,我媽又逼婚了,打滾求介紹……
被田野這一插科打诨,李長思那點子陰郁心情倒也纾解了,擡眼間,就見宋茂站在樹下,一臉的欲言又止。
李長思細長的眼眸眯起:“有事?”
宋茂現在有些不敢直視她,跟李長思相處時間越長,了解越深,越覺得她跟先生在某些方面是驚人的相似。一樣的清冷、深不可測、厭倦浮華喧嚣,以前他認為天下女人沒有配得上先生的,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除了先生,沒人能配得上李長思。
他們像是為對方而生的。這種荒謬的念頭紮根一般地盤旋在心頭。
宋茂低頭說道:“有些事情,先生從來不說,我跟随先生多年,對于陸氏的事情了解的比別人多一些,陸氏歷代家主三十而亡,窮盡心血都在尋找能解除詛咒的畫中人,直到先生遇到了您。
先生與您在一起之後,就有了必死的準備,甚至放棄了陸氏的未來,他只想與您渡過短暫的一年時光,希望您能理解先生的一番情深。先生與您在一起,是孤注一擲的愛。”
李長思目光微潤:“我知道。”
那時陸祈還不知道她的身份,選擇跟她在一起,等于背叛,三十必亡,情人祭若是情變,不僅反噬其身,死的痛苦,且沒有轉世。
後來兩人坦誠相待,他也克制居多,他的性格便是那樣,諸事藏于心,總會事事為她考慮,卻從來不說。
宋茂微楞,看着面前的李長思,不知為何心生了一絲的希望,也許她就是對的那個人呢?天底下沒有比她更适合先生的人了。
這些年先生每到陰雨雪日就會疼痛難忍,但是跟李長思在一起的一年來,舊疾從未複發過,而且雨雪日無病無災跟常人無異。
也許先生能過這道坎,放在以前宋茂是不敢想的,但是現在卻莫名地心生力量。
宋茂:“既然您都知道,那我就先去看看先生。”
宋茂無聲退下。
李長思坐在石榴樹下,抱起小棉花糖,撸着它毛茸茸的小腦袋,低低一笑,即使轉世千年,記憶不在,他依舊孤注一擲地喜歡她,那她就勉強繼續喜歡他吧。
陸祈的檢測報告出來,依舊沒有任何問題。
蔚枕溪索性賴在了山頂莊園,陸祈忍耐着沒将人踢走,假裝他不存在,做完全身檢查,就帶着李長思去騎單車。
山裏蔭涼,何況山上的老樹居多,遮天蔽日的,絲毫感覺不到酷暑的熱氣,兩人沿着莊園前的林蔭道騎着雙人單車,小棉花糖趴在車籃子裏,興奮地“汪汪汪”地叫,小尾巴搖呀搖,小爪子還想撲着落下來的藍楹花,然後被李長思笑吟吟地按進了車籃子裏。
這是一家三口吧!
蔚枕溪面無表情:“陸叔,可以申請工傷費嗎?”
狗都被虐死了。三十歲的男人怎麽還學人家學生騎單車,幼稚!
管家笑呵呵:“蔚醫生留下來吃午飯吧,先生最近心情很好,昨日還帶着長思小姐去葡萄園摘葡萄了,我給您洗一盤子來?”
蔚枕溪:“陸祈摘的葡萄,那我得嘗一嘗。”
管家将葡萄洗過來時,陸祈和李長思将單車停靠在藍楹花樹下,兩人坐在樹下的木質複古長椅上,一起看書。小棉花糖在一邊興奮地撲花撲蝴蝶玩,真是看不下去了!
蔚枕溪受到了一萬點暴擊,跟宋茂去下國際象棋了。
午飯時,蔚枕溪打電話讓人送了鮮活的龍蝦上來,中午就吃各種口味的龍蝦。
蔚枕溪:“這龍蝦,賊鮮,我一人能吃五斤。尤其是十三香口味的,趕緊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因煮的多,又是陸祈生日,宋茂和管家都上了桌子,李長思不太能吃辣,就光吃蛋黃口味的。
“龍蝦殼容易紮手,你別剝,我來。”陸祈垂眼,優雅地給她剝着龍蝦殼,
“蛋黃口味的比較好吃,蒜香的也可以。”李長思笑吟吟地給他夾着蝦肉。
宋茂險些将頭埋進碗裏,管家樂呵呵地笑,都顧不上吃。
蔚枕溪:飽了,謝謝。
午飯後,下了一場暴雨,滿庭院都是翠色.欲滴。陸祈有午睡的習慣,李長思便陪着他午睡。
平日裏她沾到枕頭就能睡着,今日卻不知為何怎麽都睡不着,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臉,伸手輕輕将他皺起的眉峰撫平。
男人伸手将她按進懷裏,卻沒醒。
六月的暴雨,夾雜着滾滾的夏雷。陸祈皺起眉頭,夢裏是漫天的濃霧,有清脆急促的鈴铛聲傳來,他循着鈴铛的聲音走進霧裏,滿山輕霧散去,是孤雲山,以及木屋下懸挂着的古青色鈴铛。
“先生,這鈴铛為何無風也能響?”穿着素色襦裙,盤着可愛雙丫髻的少女仰着小臉,站在廊下好奇地問道。
她小臉粉妝玉琢,是縮小版的長思,清靈可愛。
“無風,但是心動,鈴铛便響了。”他伸手撫摸着小長思的腦袋,柔聲問道,“今日的課業可有不懂的?”
“有。”小少女苦惱地說道,“長思學的好慢呀,這書為何這樣厚,還這樣難懂?”
他低低笑道:“你還小,若是你這般年紀就能通曉諸子百家,豈不是要以書入聖。課業莫要有壓力。”
“哦。”小少女開心起來,拉着他雪白如流雲的袖擺,糯糯地說道,“那長思想快快長大。”
山中歲月猶如走馬觀花,他們在孤雲山留下了無數的足跡,有時候他上山采藥,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木屋,便帶着她一同上山,等她走累了,便拘來一只山間的小鹿,讓她坐在小鹿背上,亦或者他背着她,小鹿背着藥簍。
有時候下山,人潮擁擠,怕走散,他牽着她的手,再給她買一盞造型精巧的提燈,這樣就算走散,人群裏一眼就能看到她。
從細雨綿綿的初春到大雪紛飛的寒冬,歲月輪換,始終是兩人四季三餐。
後來少女一點點地長大,溫馨的山中歲月被打碎。
鈴铛聲漸急,陸祈感覺自己跟夢中的男人融為了一體,感受着他的喜怒哀樂,他大多時候是沒有什麽情緒的,猶如一顆入世歷練的頑石,要在紅塵中磨煉成最溫良的美玉,只是少女長大,離開了孤雲山。
頑石未磨煉成美玉,便失去了溫度,山間的日子總是清冷孤寂,猶如天上星盤,他開始入定悟道,以渡過這慢慢長夜。
一年、兩年、三年……他漸漸看清了那條隐藏在迷霧中的小路,大周氣數已盡,他該離去,回到道觀,走他出生時就既定的道路。
只是他總對自己說,再等等,再等等,他也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麽,去遲遲沒有踏上那條路,而是枯等在孤雲山。
就這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迷霧盡散,他看到了上山來的李長思,那時他聽到了心底的聲音,原來等的一直都是她呀。
像是隔了幾世,終于等到了心裏的那個人,她似是從歲月深處走出來,一筆一劃勾勒出的都是他喜歡的模樣,她走到他面前,問道:“先生,你願意與我一起走嗎?”
走?走去哪裏?這天下之大,牢籠從來都在心中,他想與她一起走,卻轉身低低說道:“我們不同路的。”
他要走的路是那條直通天闕的清冷小路,她走的是紅塵萬丈的浮華之路,他入不了紅塵,她也上不了天闕--------------銥誮。
然後她便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布滿黑暗荊棘的不歸路,他在後面追趕,卻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
此後鈴铛聲開始嘶啞、破碎,濃霧漸被鮮血染紅,黑暗猶如吞天的巨獸,如淵降臨,他被打落了脊骨,跌落到了塵埃,想悲鳴,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被血淹沒的帝宮,崩塌的孤雲山,被掩埋的棺中人,還有每百年一次的轉世,三十而亡的詛咒以及死亡瞬間的記憶溯源,陸祈猛然驚醒過來,冷汗浸濕了睡衣,渾身冰冷顫抖。
他眼尾猩紅,從那段黑暗的記憶裏抽身出來,重重将李長思抱緊。
“怎麽了?”李長思聲音微啞,迷迷糊糊中被他緊緊抱住,男人力度十分的大,勒的她有些疼。
她伸手推了推,就見陸祈抱的更緊了一些,嗓音微顫:“沒事。”
“做噩夢了?”李長思見他臉色蒼白,額前的碎發微潤,驚的心跳如鼓,伸手貼了貼他的胸口,低低說道,“別怕。”
“嗯。”滿身寒意和驚恐盡數被那充滿力量的兩字驅散,陸祈雙眼深沉如墨,輕輕撫了撫她的發絲,沙啞說道,“長思,我很愛你。”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這樣深切的孤注一擲地愛着她,這世間,除了她,便沒有什麽歡愉了。
李長思錯愕,随即細長的眼眸上揚,心口脹脹的,像是飲了一壇陳年的梨花釀,又像是在深冬的寒夜裏喝了一盞熱氣騰騰的清茶,暖入肺腑。
她低低笑道:“那我們結婚吧。”
陸祈吻了吻她的發絲,眉眼含笑:“求婚的事情要交給男人。”
夏日的暴雨,說停就停,很快就出了太陽。
蔚枕溪無聊了一下午,跟小棉花糖玩了一下午。晚飯後,也不敢走,就坐在偏廳裏,挑了陸祈最貴的茶餅,喝茶,繼續逗小狗子。
“陸祈,你們家怎麽一點娛樂設施都沒有?整一個藝術館,一個圖書館算怎麽回事?你都不怕李長思覺得悶嗎?”
陸祈握住她的手,低頭問道:“很悶?”
李長思頭都懶得擡:“不會,家裏書太多,看不過來。”
她高考完,只看完了兩本書,陸祈雖然沒有明着不準她長時間看書,但是被她冷落太久,就會十分心機地過來跟她一起看,用低沉性感的聲音讀給她聽,讀着讀着就讀到了床上去。一晚上都讀不完一頁,效率極其低。
她哪裏有時間玩娛樂設施。
“果然什麽鍋配什麽蓋,啊呸,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蔚枕溪微笑。
陸祈矜貴優雅地笑:“單身狗懂什麽。”
蔚枕溪:“……”
好在時間過的飛快,聊着天就聊到了12點,整個莊園的人,一個都沒敢睡,等午夜的鐘聲敲響,見陸祈依舊安然無恙,全都松了一口氣。
李長思看了一晚上書,也沒看進去多少內容,等古董鐘聲響起,丢了書,露出晚上的第一個笑容:“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過了12點,三十而亡的詛咒便算破了,這一道坎算是過了。
管家喜笑顏開:“蔚醫生,宋助理,你們先回去吧,我送兩位。”
“行,走了,有事記得打我電話。”蔚枕溪也着實松了一口氣,陸祈是他的好友,也是蔚家最想合作的對象,陸氏神秘強大,陸祈此人更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他沒事,便是最好的結局。
管家将蔚枕溪送到門口:“今天真是辛苦蔚醫生了。”
“這是醫生的本職工作。”蔚枕溪微笑,見一場暴雨之後,夜空明亮,星盤璀璨,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陸祈和李長思低聲說着什麽,說着說着,斯文俊美的男人就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兩人的身影漸漸融入山間的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