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屋內沒有開燈, 李長思見他緊緊抱着自己,完全不像他平日裏沉穩克制的模樣,細長的眼眸眯起, 低低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對不起。”陸祈俊美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眼底閃過一絲的痛楚和掙紮,他原本以為陸氏的事情與她無關, 所以從來沒有打算告訴她, 當年他找到她的真正原因。
可如果跟她有關呢?她的相貌、性情都跟她很像。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心底滋生。
以前那些解釋不通的地方通通有了答案, 所以三年前他能一眼看透她,三年後卻不能,她突然之間性情大變,無師自通會圍棋、會樂器、會舞蹈, 她時常做噩夢, 看着他會像是看着另一個人,她滿身戾氣, 性格涼薄又冷淡……
陸祈臉色蒼白, 不能告訴她, 一個魔鬼的聲音在心底響起,你會失去她的。
可她有權知道!當年負她, 現在還要隐瞞所有的真相嗎?
兩個聲音在撕扯, 激烈地對抗着。
陸祈猛然閉眼, 壓制住所有紛雜的念頭, 低啞地說道:“對不起, 一直以來我都對你有所隐瞞, 有些事情, 當初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就該告訴你。”
他說完, 不去看她, 指尖微顫地拿起外套,給她穿上,然後拉着她出了房間。
李長思見他的手在發抖,擡眼看他,卻見他面容冰冷如雕塑,隐藏了所有的情緒。
兩人穿過長廊,走到陸祈的房間。
屋內開着燈,橘黃的燈光驅散了一絲寒意。陸祈取出木箱子裏的畫卷,遞給她,低沉暗啞地吐字:“你看過後就會知道。”
李長思打開那卷畫卷,看到畫上的女子,瞳孔微縮,畫上宮殿長明,女子一襲紅衣,毫無聲息地死去,一地夜明珠滾落,花觚碎裂,香鼎倒塌,這是她死去時的場景。
李長思眼底戾氣橫生,擡眼看向陸祈。這怎麽可能?!陸氏是誰?怎麽會有她的畫卷?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中書令郎君。
陸祈看她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自嘲笑道:“陸氏先祖跟尋常人不同,每百年一輪回,每任家主活不過三十,像是一個詛咒,每任家主入世都是為了找到畫上的女子。到了我這一任,我找到了你。
長思,你就是先祖要找的那個人。祖上未改名前,叫蘭景行。”
李長思臉色驟變,這怎麽可能?他對她從未有情,怎麽會找她。
見她不信。陸祈取出陸氏族譜,遞給她,族譜有記載。
李長思垂眼看着陸氏族譜,上面對第一任先祖的記載寥寥無幾:陸氏第一任家主,天生五感不通,玉石之心,天賦異能者。帝女死後,屠戮千人,景和三十年冬,自戕于孤雲山,血祭殉情。
景和三十年冬,是她死後半年。屠戮千人!所以陸祈眼角才會生出殺戮之痣。
李長思手中的族譜滑落,她以為他會和十九一直歲月靜好地生活在孤雲山。原來竟然是殉情了嗎?
那壇酒是十九遞給她的,十九只是世家大族手中的刀,真正殺她的是那些不希望她登基的保守派。所以他殺盡了那些人嗎?
李長思低低笑出聲來,眼角刺痛,有氤氲的霧氣彌漫。
“還有別的嗎?”
陸祈取出那本無字手劄。
李長思摸了摸上面的血跡和熟悉的紙張,一股濃烈的血腥氣迎面撲來,她似是看見了無數的鮮血,巨大的血祭陣法內,鮮血流了三天三夜,直至流盡最後一滴。
李長思猛然閉眼,穩住心神,再睜眼,就見那本手劄掉在地上。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她擡眼,看向陸祈。
她确實就是畫卷上的人。
陸祈心裏苦澀,沙啞說道:“以前只是覺得你性情大變,多有猜測,但是直到這一次看到手劄,夢到了你,才确認了。”
一個人可以性情大變,但是她周身透出來的上位者氣息是無法改變的。
陸祈見她小臉冰冷,聲音愈發沙啞:“長思,我不是他,就算曾經是他,歷經輪回也不再是他。但是他身上的罪我會贖,陸氏原本就是因你而存在的,陸氏的資産都會歸你所有。”
所以不要恨他,也不要因為蘭景行而愛他。他只是他,只是陸祈。
陸祈伸手将碰她冰冷的小臉,對她偏頭避開,周身如墜冰窟,沉默地收回手。
李長思心緒紛亂,低低說道:“時間太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她轉身出了房間,穿過外面的露臺回到自己的房間,徑自關了門。
李長思坐在黑暗裏,感覺外面下雪了,第一次意識到憬城的冬天是這樣的寒冷,冷的她刺骨冰寒。
她死前是不怨恨的,只是覺得悲涼,死後才知自己滿身戾氣無處化解,她真切地恨過他。恨他不懂情愛,恨他為何将她從帝宮的深淵裏拉出來,卻讓她墜入了更深的深淵。
因為恨,她放棄了最後的機會。
原來,他竟然是殉情了嗎?她低低笑出聲來,也不知道他們之中,誰更絕情,誰更癡傻。這樣的結局竟然是她不負他,他也不負她。
李長思在黑暗中坐到了天亮,給陸祈發了一條信息:“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我需要好好想想。”
她需要一個緩沖期,來平複這件事情的沖擊。
陸祈不是別人,她一開始只是看他的臉随便撩的,誰能想到會撩到正主。她暫時不想跟他分手,但是這些年內心悲涼怨怼是真,也無法輕易地原諒他。
一大清早,丘比帶着化妝師團隊過來給她化妝,看到她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長思,你昨晚做賊去了?今晚可是有頒獎典禮的。”丘比正想說這頒獎典禮有多麽重要,見她小臉木然,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氣息,連忙噤聲,讓化妝師團隊先出去吃個早飯什麽的。
李長思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快九點了,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清醒了一下,
丘比忐忑問道:“崽,發生了什麽事情?”
“如果綜藝違約的話,要付多少違約金?”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秀恩愛遭雷劈啊,上這個綜藝應該是耗盡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桃花運吧。
丘比猶如五雷轟頂,結巴地說道:“違約?那是三倍違約金。”
折合下來過億了。
李長思眉尖皺起,過億的違約金,确實是天價。
“長思,你跟陸總吵架了?”丘比小心翼翼地勸道,“小情侶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就沒有不吵架的。要是陸總惹你生氣了,那讓他走呀,不是……”
丘比“啊呸”了一聲,他是來勸和的啊,但凡他們感情出問題,這節目就得開天窗。
“他應該會退出錄制吧。”李長思若有所思地說道,陸祈在分寸這方面拿捏的分毫不差,他跟蘭景行不同,蘭景行不通五感,陸祈卻是洞察力驚人,知道現在保持距離,對他們都好。
李長思低低嘆氣,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克制地跟她保持距離,是她先撩的。
“陸總要跟你分手?”丘比霧草了一聲,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長思,她這臉,這身段,這氣質,除了脾氣差點不太愛搭理人,堪稱完美啊,在娛樂圈都是天花板,陸總這是想找天仙嗎?
丘比剛說完,節目組導演就打電話過來了。
“丘總,能麻煩您問下李老師嗎?陸先生那邊說要臨時退出綜藝錄制,會全額賠償違約金和節目組的損失,李老師可千萬不能退出……”
一大清早的,導演組險些瘋掉。素人男嘉賓退出錄制其實影響不大,他們再找新嘉賓就能頂上,何況陸祈來得晚,只露了一次臉,無聲無息地離開,也不算大事。何況他還付天價違約金和賠償金,算起來節目組是賺的。
但是李長思一旦退出,就完犢子了。
丘比連忙說道:“您別急,我來問問長思哈。等會給您回電話。”
“長思,退出綜藝錄制先不說違約金,你要是跟陸總先後退出,粉絲用腳都能猜出來你兩是情侶身份,這是直接官宣分手嗎?事情真的有那麽嚴重?”
李長思垂眼,冷淡說道:“嗯,知道了。”
她本來也沒想退出錄制,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
丘比松了一口氣,看來鬧分手的是他們家的小作精,不是陸總,那就好辦,長思看上去冷漠,其實是外冷內熱,內心很柔軟的。陸總耐心哄哄就能哄好。
丘比給導演組打了電話,然後吩咐化妝師吃完早飯給長思化妝做造型。
晚上的頒獎典禮,群星荟萃。
李長思跟陸祈冷靜期,所以沒坐陸祈的車,發短信讓齊策過來接她。
宋茂碰了一個軟釘子,眼睜睜地看着她坐合作過的男演員的車去頒獎典禮現場,心驚膽戰地回去複命了。
“先生,長思小姐已經出發了。”宋茂覺得明明才過一晚上,他的生活直接從天天堂掉到地獄,到底發生了什麽?先生和李長思也能吵架冷戰?
以他對先生的了解,必是跟上回一樣,當場就哄人,除非事情嚴重到哄一次不好使。
陸祈坐在車內,低垂的面容俊美肅穆,眉眼籠罩着一層陰霾之色,他看見了,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現在長思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這張臉。萬幸的是,她沒有提分手,不過長時間冷戰傷感情。
“先生想去頒獎典禮嗎?”宋茂小心翼翼地問道,先生想去的話,能坐到貴賓席。
“不用了。綜藝的贊助事情你跟節目組談一下,順便跟她經紀人打聲招呼,有事情及時聯系。”陸祈開口,看向外面深濃的夜色,希望她今夜能有好心情,他已經不習慣沒有她的生活了。
《獨舞的少女》因為制作精良,口碑爆棚,主創團隊都受到了邀請。
齊策一個十七線小演員也因為這部劇有了熱度,小火了一把,這一次跟李長思一起走紅毯,別提有些高興。
只是他原以為他跟李長思是在頒獎典禮現場碰面。
“思姐,白灼的車好像跟在後面。”齊策看着後面的豪車,又看了看身側美的發光的李長思,思姐果然是娛樂圈的一股清流,影帝這麽窮追猛打,她都無動于衷!
牛逼。
李長思掃了一眼後面的車,淡淡說道:“大家同路,一起出發不算什麽。”
齊策笑呵呵,什麽都沒問。
微信群裏,參加荒野求生的幾人,除了蔚枕溪全都接到了邀請函,在群裏叽叽喳喳地共享地圖。
田野:@林鹿深@容樹,哥哥們帶我一起走紅毯啊~第一次參加,有些慌。
容樹:@李長思,你有男伴嗎?
林鹿深:姐姐跟《獨舞的少女》主創一起走,我都晚了一步,沒約到姐姐一起走紅毯,委屈巴巴.jpg。
容樹:那就好,別緊張,跟着前面的人走就好。
田野:希望主辦方懂事點,把我們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宋星月:這可能有點難~
白灼:主辦方的座位都是根據咖位和影響力來的。
林鹿深:希望能跟姐姐坐一塊兒~求錦鯉.jpg。
田野:枯萎.jpg。
李長思看着群裏聊的熱火朝天的衆人,莫名覺得有些暖,荒野求生綜藝雖然結束了,但是大家的交情一直都很好。
李長思:等會會場見。
半個小時之後,車子抵達會場。
李長思下車時就見前面紅毯處,黑壓壓地全都是媒體,宋星月比她先到一步,正在走紅毯,她脫下羽絨服,露出裏面的露肩黑色長禮服,看了一眼齊策,淡淡說道:“別緊張。”
齊策被她波光潋滟的眸光掃到,更加緊張,誰能跟她一起走紅毯不緊張?
“思姐,你走前面吧。”
李長思點頭,上前走上紅毯,頓時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
“是李長思!”
“天,真人真的好美。”
“她的衣服設計感好絕,是黑禮服帶雪白的綢緞披肩耶,一眼高級。”
“天鵝頸絕了。”
“快拍。”
紅毯不長,李長思跟齊策上前去,等媒體拍完照,然後進內場,繼續拍照,簽名,最後才被人引到座位區。
她的座位和齊策、鄭涵的都不在一起。
第一二排坐的都是圈內的頂流,齊策、鄭涵在第四排。
她剛坐下就看見了坐在另一區的林鹿深和容樹,林鹿深興奮地朝她揮手,因場館內還有觀衆,所以兩人沒有走動,揮了揮手,然後用手機聊天。
林鹿深:@李長思,姐姐,你今天真的美哭了,你的照片上熱搜了,超話的小紅豆們全都在嗷嗷嗷地叫~
田野:納尼,你們都進來了嗎?讓我看看思姐今天的戰服。霧草!好貴的感覺,思姐有錢了!
禮服是陸祈準備的,李長思卷翹的睫毛垂下,贊助的禮服來不及去拿,她就穿着這件過來了,不得不說,他的眼光一直很好。
“長思。”
身側有人落座,白灼一身綠色西裝,帥氣逼人地坐在她身側,看着她今天的裝扮,眼底閃過一絲的驚豔。
“禮服很适合你,你今天很美。”
白灼微笑,陸祈退出節目組錄制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今天真是雙喜臨門,他都沒有發力,對方就頂不住壓力主動退出了。
他們兩這是鬧掰了吧。
李長思冷淡點頭,沒說話。
白灼無視着滿場的攝影機和觀衆,側身往她這裏靠了靠,低低地說道:“陸祈退出綜藝錄制,節目組說少一對情侶cp,有興趣組cp嗎?綜藝之後就可以解綁。”
徐徐圖之才是王道。只要他們組cp成功,日後她會知道他的好。
李長思妩媚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看的他俊臉微紅,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已婚,莫擾。”
白灼表情錯愕,随即陰沉了幾分,面無表情地坐直了身子。
之後兩人再沒說一句話。
沒多久典禮就開始,李長思拿了三個大獎,而且都是極度招人眼紅的獎項,可謂是賺得盆滿缽滿,成了年度最紅的女藝人。
《獨舞的少女》也獲了獎,鄭涵刮掉了胡子,小辮子梳的一絲不茍,在臺上哭的像是小孩,一邊哭一邊感謝李長思,要是沒有李長思,就沒有今天洗刷了污點的他。
當晚導演哭成了淚人又上了熱搜。
李長思拿完獎項,便跟林鹿深等人提前離席,沒有參加後面的大合影。
林鹿深和容樹也都拿了獎,只有田野是陪跑,不過他本來就不是圈內人,也沒什麽獎項可以拿,這次還是仗着高人氣接到的邀請。
田野興奮地說道:“今天大家這麽高興,都不準走哈,我們去容哥家吃火鍋吧。容哥一個人住,房子賊大。”
林鹿深:“我沒意見,我單身。哈哈哈哈。”
容樹笑道:“行叭,長思去嗎?”
林鹿深撒嬌地抱住她的胳膊:“走嘛,走嘛,你們家陸先生不會管的那麽嚴吧,我們可很久沒聚了,下一次聚會都不知道什麽時候。”
“嗯。”李長思點頭,她也想放松一下。
四人轉戰容樹家,容樹獨自一人住在市區200平的大平層,美式裝修,複古實木梁頂和地板遙相呼應,全實木家具,家裏各種樂器、獎杯以及收藏品,妥妥一個文藝的藝術家。
四人叫了火鍋,又各自點了一堆吃的,容樹去拿酒,葡萄酒、啤酒和果酒,家裏有的酒全都拿了出來。
李長思開了果酒,喝了一口,全然沒有她那個時代的味道,她以前最大的愛好除了收藏珍寶就是喝酒了,桂酒、桑落酒、竹葉酒,嘗過的不下十幾種,最愛的還是釀梨花釀和青梅酒。
坐下結滿青果的梨樹下,喝着果酒,感覺時光都靜止了。
等外食到了,四人一邊吃着火鍋,一邊看着頒獎典禮的轉播,看着各人的獲獎臺詞,哈哈哈地笑起來。
一頓飯吃到深夜,除了容樹,全都喝的歪歪倒。
“哥,今晚我在你家打地鋪,我不想回去了。”田野抱着沙發不撒手。
林鹿深抱着酒瓶着開始表演個人演唱會。
容樹看着醉倒的李長思,她喝醉之後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小臉如同被染了一層櫻粉,靜靜地趴在貴妃椅上,睡着了。
家裏開了暖氣,溫度适宜,就算真的在地上睡一夜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容樹去客房拿被褥,出來時就收到了管家物業的電話:“容先生,有位陸先生要上來接他女朋友。我們打電話核實一下。”
容樹:“嗯,麻煩讓他上來。”
門鈴很快就響了,他打開門,就見俊美的男人站在門外,冷淡疏離地說道:“謝謝你們陪長思吃飯,我來接她回去。”
他慣常穿的都是黑色,透出一種矜貴的冷和距離感。
容樹點頭,低聲說道:“她喝醉了。”
陸祈進屋,看着醉倒的李長思,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将人打橫抱起。
容樹喊住他,語氣比以往尖銳:“陸先生,你知道很多人都對長思心生愛慕,別辜負了這一份福氣。下一次,我不會讓你帶她走了。”
他一早就看出長思今晚心情不好,所以才讓田野提議吃火鍋。
陸祈腳步微頓,将懷中人抱的更緊了幾分,眸光深沉:“我知道,沒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