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Ⅰ.忏悔錄36
看見一夥拿着農具的村民朝他們走來,而且明顯來者不善,許解躲到莊笙身後,從莊笙背後探出頭來打量。
那夥人很快來到他們面前,為首者是名頭發斑白的老者,站出來自我介紹說是村長。在他身後,來了十幾歲號人,個個長得又黑又糙,表情麻木卻又透着股将出未出的狠厲。
這些人一輩子沒走出過山裏,守着一畝三分地,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根本不懂得掩飾情緒,所以莊笙很容易看出來,村民們對他們的敵意。這敵意不知從何而來,卻猶如實質,而緊張的情緒像被堤壩攔住的洪水,只要堤壩缺一道口子,洪水便會沖毀堤壩,狂湧而出。
——那些被當作防衛武器拿在手裏的農具,就是最好的證明。
“年輕人,你們來我們村子是有什麽事情?”村長的普通話不太标準,但好歹在能聽懂的範圍,許解正要答話,孟衍踏出一步,溫和地對村長笑了笑。
“我們是出來玩的,本來打算到山裏獵些野味,沒想到和向導走散了,迷路走到了這裏。”他生得高大英俊,又向來注重外表,衣服都是手工定制,腕上的表一看就價值不菲,松開領口露齒一笑,就是貨真價實的纨绔,千金難買我高興的那種。
“老鄉,”孟衍伸臂一攬,手搭在莊笙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架勢,笑得漫不經心地看着那些村民,“我難得帶弟弟進山裏來玩一趟,不能空手而歸,你們這兒有什麽特産都可以介紹介紹,玩高興了,錢不是問題。”他說着從口袋裏掏出皮夾,抽出幾張紅鈔票看也不看塞到村長手裏。
“初來乍到沒帶什麽禮物,這點小意思還請收下。”
村長被他一頓操作弄得迷糊了,一時分不清孟衍說的真假,那錢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身後的村民一陣騷動,看着那些錢眼中露出貪婪表情。
許解看得目瞪口呆。
村長狐疑的視線不住往莊笙他們身上打量,對于孟衍的話他沒有不信,但也沒有立刻全信。
城裏人過慣了好日子,就喜歡跑到山裏打打野味體驗生活,這他是知道的。看這一行四人,穿着氣質都跟他們這些土裏刨食的莊稼漢明顯不同,一看就是城裏來的。
村長和身後的人商議說了幾句,終究是選擇了相信孟衍的話,只是對外來人的提防還在。
莊笙他們住到了村長家,現在天色不早,進山不合适,所以第二天再派人帶他們進山。村長家也沒比普通村民好多少,頂多是房屋大些,多間房。莊笙他們四個人住在一間房裏,裏面有兩張床,由木板搭成的床板,下面墊些草,再鋪上褥子就是床。
這房間本是村長兩個兒子睡,現在讓給了莊笙他們,兩兄弟就到堂哥家去擠一擠。
關上門屋子裏有一股黴味,許解掩住鼻子一臉嫌棄,覺得這趟出外勤實在虧大了。走那麽遠的山路不說,還要睡發了黴的床,不知道上面有沒有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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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這鬼地方沒信號,連一格信號都沒有!別說上網,電話都打不出去。
不能帶電腦已經很沒安全感的網瘾少年許解,此時捧着手機在屋子裏徒勞無功地到處找信號,渾身散發着焦躁氣息。
孟衍手插口袋站在那,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完全沒有制止他的意思。最後還是莊笙看不過去,挂着許解坐在床上——房間裏只有床沒凳子,不坐床就只能坐地上,許解沒得選擇,僵硬着身體坐下去,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這被褥多長時間沒洗過了,不僅能聞到味兒,摸起來還發硬,這、這真能睡人嗎?”
等到許解把能嫌棄的都嫌棄了一遍,其他三人就在旁看熱鬧,許解才慢慢發現不對,聲音小了下來,表情忐忑地像個受欺負的小可憐,
“你、你們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莊笙嘆了口氣——為他的智商,“好了,現在我們到村子裏走走吧。”
許解一頭霧水地跟着走出房間。
出門前孟衍向村長很随意地解釋,說待着太悶,想在村子裏走走看看。看村長的表情是不願他們到村子裏走動的,但最後他還是同意了,并叫了自己的小兒子給他們帶路。
看着莊笙四人走遠,村長很久都沒收回視線,皺着眉頭,一副憂慮的表情。在他身後,大兒子撓了撓頭,憨憨地問,“爹,你愁啥呢?這四個人一看就是嬌滴滴的城裏人,嫌這嫌那兒的,跟個大姑娘似的。城裏人都老有錢了,明兒俺和二狗子帶他們進山,打幾只野雞,又能得幾張大鈔。”
村長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要真是來打野味的就好了。”
大狗收了臉上的憨笑,露出點兇相,“咋啦,他們騙了俺們?”
村長搖搖頭,微眯起眼睛慢慢說道:“總之,你和二狗明天盯緊點,帶他們打了東西就送出村去,別讓他們久留。”
因為有外人跟着,莊笙他們一路上沒說案子的事,仿佛就只是無聊了随意走走看看。二狗是個非常沉默的年輕人,或許是因為語言不通,又或者就是天生寡言,一路上不管誰跟他說話都不搭理,搞得許解懷疑他是不是個啞巴。
村子不大,很快轉完一圈,天也快黑了。在這個沒有電的小山村裏,天黑了,人們吃過飯就上床睡覺,至于在床上要再做點什麽,那就是關起門來自家的事情了。
四人在村長家吃過晚飯,村長給他們屋裏點了盞煤油燈。昏黃的燈光只是讓屋子稍微亮了點,亮光照不到角落,黑黢黢的,倒映着牆上高大的影子,有幾分詭秘的氣氛,讓許解想起小時候聽外婆講起的那些故事。
自從到了這個山村後,黎白就異常沉默——他本不是個話多的人,這一整天幾乎沒開口說過一個字。這時四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裏準備睡覺,許解發愁地盯着眼前的床,思考着是睡床上還是睡地上哪個更容易接受些,黎白冷不丁地開口:
“許解,明天一早你出山去。”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還是非常清晰,許解被吓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
“啊,明天不是要進山嗎?怎麽要我出山?”
他把目光從木板床上挪開,便看到三雙望過來的眼睛,宛如在看智障。許解癟了癟嘴,非常想抗議他們搞智商歧視,他不就是反應慢了點嗎?又不是真的對這個村子的異樣毫無察覺。
幾顆人頭湊到一起,像地下黨接頭——沒辦法這屋子不隔音,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誰知道隔牆有幾雙耳朵貼着。
莊笙講了自己白天的發現,“這個村子有古怪,不知你們發現沒有,村子裏沒有女人。我們白天在村裏走了一圈,路上碰到其他村民,但沒有看到一個女人。”
這題許解會答,他積極地舉手發言,“女人好像被關在家裏不讓出門,在村子裏逛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好幾次我們從屋子前走過,窗戶後面好像都有人在偷偷看我們。我觀察過,那就是屋子的女主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不讓出來。”
莊笙默然片刻,輕聲提醒一句,“別忘了,沈桃就是被賣到了這裏。”
大家都沉默了。
一個把女人關在家裏不讓出來,又對外來人員特別排斥的村子,會藏着什麽樣的秘密呢?
黎白看了眼莊笙,沉聲道:“根據我的觀察,沈桃并沒有回到這裏。這個村子很排外,但整體氛圍很平靜,如果沈桃近日回來過,這裏的平靜會被打破。”
言外之意是,莊笙的推測錯了。
許解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視線在莊笙與黎白兩人身上打轉,似乎生怕他們吵起來。孟衍捏着莊笙的手指把玩,聞言只擡了擡眼皮,似笑非笑看了黎白一眼。
莊笙沒有否認黎白的觀察,因為他也發現了這一點,不過他與比黎白看到的更多。
“女人不能出門的情況是近年來才有,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從沈桃逃離這裏後才開始的。”
許解吃了一驚,小聲問了句:“你是怎麽知道的?”
莊笙頓了頓,平靜答道:“我和村裏的孩子聊了聊。”
許解更是吃驚,在村子裏逛時他們一直在一起,莊笙沒離開過他的眼皮底子,他是看到莊笙拿了糖哄村裏的小孩子,可他有問過那些敏感的問題嗎?
有村長的兒子在旁監視,他們根本不敢提跟沈桃有關的任何事,何況就算問了,那些小孩子又能知道什麽?再說了,連和陌生人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又哪有膽量跟他們這些陌生人搭話?
許解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莊笙是怎麽在衆目睽睽之下打探到的這些消息,偏偏那人只說了一句就沒再說下去。
這時,一直事外人似地聽他們讨論的孟衍慢悠悠開口,“有個事忘了說,窗戶後面的女人我也看到了,覺得有些眼熟。”另外三人的視線朝他看來,他只看着莊笙的眼睛,手指在莊笙心口點了點,提醒道:
“那份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