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書童(10)
此話一出,滿室皆靜,就連屏風外頭彈唱小曲兒的女子都停了動作,不敢出聲。
王明岳反應過來後,臉色一變,直接摔了酒杯,大怒道:“你什麽意思?衣書問,你看不起我?!”
酒盞打濕了地面,衣文修神色不變,連頭都沒擡一下。
旁人見狀,心知此事難了,便趕忙打圓場,扶着王明岳怕他沖過去打人,着急忙慌喊道:“都喝醉了吧,醒醒酒……”
“繼續唱。”有人喚唱曲的女子,“換首歡快點的曲子。”
李少獻更是朝衣文修道:“你少跟他一般計較,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麽人,消消氣。”
說着又對簡行生使眼色,示意他安撫衣文修,畢竟這事兒也是因為他才起的。
簡行生也沒想到自己就進來沒一會兒,就鬧成這樣。
他自己倒是沒太大感覺,不過見李少獻眼睛都快轉出眼眶了,還是扯了一下衣文修的袖子,湊過去說:“我沒事,少爺,別理他了。”
衣文修側頭瞥向簡行生,對方無辜地回看他。
兩人對視幾秒,衣文修還沒移開視線,簡行生遲疑了一下,提起嘴角,對他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
衣文修平靜的黑眸閃過一絲笑意。
“噗嗤。”
李少獻忍不住笑出來,“書問啊,你這書童還蠻有意思的。”
衣文修收回目光,看向他。
李少獻立即繃緊臉,自證清白:“我可對你書童沒意思,我有陳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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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陳言溫和地笑着,沒說話,給李少獻倒了一杯茶喂過去。
李少獻非常自然地低頭喝了一口,扭頭炫耀道:“貼心吧?”
衣文修不答,反看了簡行生一眼。
簡行生:“……”
沒必要內卷吧?
雖是這樣想,但簡行生猶豫了一下,就準備真給衣文修倒杯茶,卻沒想到他還沒動手,對面坐着被人摁下來哄的王明岳爆發了。
他一把掀翻了自己身前的案幾,噼裏啪啦的響聲讓人一驚。
“衣書問,你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不過一介商賈之子,就算當了舉人又如何?信不信我叫你上不了京趕考!叫你跪着求我放過你!”
話語間,便快步走到了衣文修面前,低下頭嗤笑道:“到時候,看你還怎麽得意,你那小書童,我不僅我自己玩,還送他去南風館裏,讓所有人……啊——”
随着一道悶聲,尖叫聲猛地響起,衆人還未回神,就見王明岳掩面連連後退,再擡頭,臉頰處已泛起了重重的淤青,水漬順流而下,打濕了衣襟。
而地面,酒杯咕嚕嚕地轉了一圈,最後停下。
在一片寂靜中,衣文修淡然地收回手,似乎才反應過來一般,擡起頭看過去,臉上神情莫辯,黑眸幽深看不清情緒。
他嗯了一聲,問道:“所以,你要怎麽讓我跪着求你呢?”
“你!”王明岳捂着半邊臉,看向衣文修的眼中帶着怒意,腿腳卻忍不住發軟。
他此時莫名想起了在其他州縣當官的叔父跟自己說過的話:“莫惹衣書問,此人大有前程。”
前程?不過是書讀得好一點,家裏有幾個錢罷了!憑什麽什麽都高他一頭!
王明岳恨恨地看向衣文修,正待要在開口,一旁的人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
他難以置信,掙紮着,結果手腳也被旁人摁住。
“哎呀,王明岳他喝多了,書問,你別跟他計較,我們換個地方繼續喝吧?”
“你也知道王明岳最近被他家裏人罵了,估計這會兒正借着酒意發瘋呢。”
“來點醒酒茶!”有人呼和外面的小二。
看着屋內開始一片和稀泥,簡行生陷入深深的思考。
衣文修,似乎,在這裏地位很高,而且像大哥大一樣。
正想着,他就覺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低頭一看,對方的手更是直接把他的手包進了掌心。
“不用了,改日再聚吧。”
衣文修牽着呆呆的小書童站起來,“我出去透透氣。”
直到離開了雅間,簡行生才回過神來。
“我們現在回府嗎?”
簡行生想把手從衣文修手裏抽出來,用了點力氣,失敗了,不僅失敗了,還被對方直接強勢地順着指節插進去,五指交握。
他低着頭看着,心裏有些別扭,不過下一秒他就沒心思繼續想這些了,因為衣文修說:“不是想出去玩嗎?”
“真的嗎?!”
簡行生驚喜不已,朝衣文修走近兩步,頭揚起來看他,眼睛都在放光。
被這樣注視着的衣文修神情一怔,随後嗯了一聲,垂下眼眸,朝着簡行生微微俯身……
而簡行生毫無所覺,甚至拉着衣文修興致沖沖地往前走。
“那我們快走吧!”他催促道。
衣文修無奈,只能直起身子跟着他往外走。
一來到街上,簡行生就樂得到處轉,還嫌棄衣文修走太慢,理直氣壯地掙脫了衣文修的手,左邊看糖人,右邊又去看賣貨郎簍幾裏的東西,就連賣香囊帕子的,他都要看一眼。
衣文修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偶爾停留在一邊看着他,臉上是自己也沒發覺過的柔和。
可惜天公不作美,沒過一會兒,烏雲慢慢聚集,小販們趕緊收拾東西,路人也左右散開。
簡行生剛買了個草紮螞蚱,見狀趕忙去找衣文修,“少爺,要下雨了。”
油紙傘還在馬車上呢。
衣文修幫他撩了一下粘在臉側的一縷碎發,“那就回去吧,下次再出來。”
在他收回手往前走後,簡行生不由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覺得方才被碰過的地方癢癢的。
兩人一起回到了醉仙樓門口,車夫等候已久,見此便驅着馬過來。
在他們要上馬車時,李少獻恰好從醉仙樓裏頭走出來,看見簡行生,诶呀一聲,快步走過去,往他懷裏塞了一個半臂高的白色瓷瓶。
“這是我剛從掌櫃的手裏花高價買回來的酒,送你家少爺一瓶。”
說着還擠眉弄眼道:“這可是好東西~”
簡行生聞言一頭霧水,正要問,就見陳言也抱着瓷瓶跑過來,而衣文修掀開車簾喊他:“怎麽還不上來?”
“就來了。”
簡行生只能先抱着瓷瓶上了馬車。
車夫見天色陰沉,風呼呼吹起,怕待會兒下大雨,趕忙駕馬離開。
陳言單手扶着李少獻,頗為無奈:“少爺,你把這個給簡行生做什麽……這可是烈酒!”
還加了一點催情作用。
李少獻面泛紅暈,打了個酒嗝:“烈酒不是正好,反正後日書問就要上京趕考了,臨走前讓他好好地放縱一下。”
陳言拿他沒有辦法,只得扶着他轉頭上了自家馬車。
現在只能希望簡行生和衣文修別喝太多了。
而另一邊,馬車上。
簡行生抱着的白瓷瓶引起了衣文修的注意。
“這是什麽?”
“李少爺給的,說是送給你的酒。”
簡行生用了點力氣把塞子拔開,一股清冽香醇的酒香蔓延開來。
他眼睛一亮,“好香。”
說着,他忍不住看向衣文修,臉上帶了一點渴望:“少爺,我可以試試嗎?”
衣文修拿着書正在翻閱,聞言只道:“別貪杯。”
“嗯嗯!”
簡行生得到允許,在馬車旁的小箱子裏找到了茶具,拿出一個茶杯倒了一點酒,之後就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微辣的口感加上酒香,第一口或許有些難以下咽,但第二口開始便唇齒留香。
簡行生在現代只喝過啤酒和果酒,這會兒喝着,便覺得自己以前喝的酒都白喝了。
不知不覺間,他就喝了好幾杯,直到發覺瓷瓶重量減少,才心虛地把塞子塞回去。
馬車搖晃間,簡行生不知不覺地倒在一旁睡了過去。
不消多久,馬車停下,車夫在外喊到了時,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醉了?”
似夢似醒間,他聽到了一聲無奈的嘆氣,随即腰間被一股大力攬起,懸空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抱住了面前人的脖頸。
簡行生努力抵擋醉意,睜大眼睛看着離自己極近的面容。
疏冷的眉眼,高聳的鼻尖,薄唇……
是衣文修。
他辨認出來。
“你……其實長得還蠻不錯的……”
簡行生甕聲甕氣地說着,又吸了吸鼻子,用了點力氣仰起頭,在對方沉沉的視線中,蹭過去,親到了柔軟的唇瓣。
“你喜歡我嗎?”他親完,歪着腦袋天真地問。
回答他的,是腰間驟然收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