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貓澤飛鳥呆愣愣的望着太宰治的手機屏幕, 屏幕閃爍了兩下,熄滅了,漆黑的玻璃面倒映出她目瞪口呆的臉。
她一下子連本來想要和太宰治說什麽都忘記了, 腦袋裏不停循環着“治子”。
即使閉上眼睛, 剛才看到的聊天框仍舊會出現在眼前,圖像殘餘在視網膜之上,貓澤飛鳥甩了甩頭, 看向太宰治。
他絲毫沒有被人看到聊天記錄的尴尬,仍舊懶懶散散的趴在沙發上,用手托着下巴, 随意的撐起上半身,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微微擡起頭瞥了張大了嘴巴的貓澤飛鳥一眼,嘴角就挂上了清淡的微笑。
“幹什麽這麽一副震驚的表情啊, 小香?”他不再看貓澤飛鳥, 屏幕又亮了起來, 不停的有新消息蹦出來, 太宰治伸手将手機屏幕反扣,又重新趴了回去, 将臉埋在手肘之中, 只留一個漆黑毛茸茸的發頂在外面。
電視播放着無聊的電視劇,太宰治依舊懶洋洋的趴在沙發上, 一語不發, 貓澤飛鳥低頭看看他,他穿着一看就很舒适的淺灰色綢緞睡衣,因為消瘦,露出纏滿了雪白繃帶的脖頸和胸膛, 扣子還被他蹭開了兩顆,露在外面的手腕和小臂也纏繞着一圈一圈的繃帶。
他看起來一副再舒适不過的樣子,在沙發上伸展成長長地一條,看起來像是一只伸長了身體的黑貓似的,将臉緊緊的埋在手臂裏,淺灰色的褲管空空蕩蕩,顯得腳踝格外的纖細,讓人無端的想起鷺鸶的腳,像是輕輕一折就能夠折斷。
他沒有穿襪子,蒼白的腳裸着,暴露在空氣之中,再自在不過的的随意揮動着,常年不見到陽光的腳帶着病态的蒼白,像是大理石一般的帶着冰涼的色澤,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淺青色的血管隐隐約約在皮膚之下,顯得他的皮膚帶着玉石一般的色澤。
然而,不論他再怎麽消瘦纖弱蒼白。
太宰治光是躺在沙發上,就超出沙發的長度一大截,貓澤飛鳥能夠舒舒服服的躺着當床的沙發,在他這裏,連小腿都懸在空中,連個安放的地方都沒有。
就這麽一個六十多公斤,一米八幾的大男人。
在網上居然是清純的女高中生“治子”?
裝成JK的樣子在網上和人網聊,女性流行用語用的比她還熟練,貓澤飛鳥看着攤在沙發上,占地面積巨大的,已經二十多歲的成年男人太宰治,發自內心的感嘆。
網絡太可怕了。
誰知道電腦對面,和你聊天的可愛女孩子會不會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呢?
這樣想想,被太宰治欺騙了感情的那個女孩子就太可憐了,她肯定沒辦法想象,每天和她聊天的知心大姐姐居然是一個大男人,貓澤飛鳥想了想,将手提包在桌面上放好,坐在了太宰治旁邊的沙發上,戳了戳他毛茸茸的腦袋。
太宰治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貓澤飛鳥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問,“修治,和你聊天的那個女孩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哎?小香你對這個好奇啊?”太宰治把身子稍微往前探了一點,用手撐着下巴,歪着頭看着貓澤飛鳥,嘴角浮現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哦。”
“銀色的短發,性格很活潑,成績優異,擅長運動……”太宰治慢慢垂下長長的睫毛,似乎在思索該怎麽形容,“特別喜歡吃甜的東西,只要一聊到甜食就有說不完的話題。”
“但是好像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什麽朋友的樣子。”
他轉動着手中的手機,總結似的說完最後一句話,點了點頭。
随着他慢條斯理的敘述,貓澤飛鳥的心中出現了笑容純真可愛的女孩子的臉,銀色的俏皮短發,大大的眼睛,十分稚嫩漂亮的臉,她又根據想象自己補全了不少細節,應該是一個身材嬌小,穿着淺藍色和白色相間的水手服,活力滿滿的女孩子。
喜歡吃甜點,光聽就知道一定是很甜很可愛的女孩子。
但是,為什麽在現實中沒有朋友呢?
貓澤飛鳥思索了一番,心中有了猜測,一定是因為成績太好,性格又太過于認真,才會被別人排擠?
在她還在上學的的時候,班裏就有一個一個十項全能,性格也認真的過分的人,當時似乎就有許多不良看不慣他,總想着收拾他,雖然最後也都被他一一回敬回去了,那副樣子真的很帥,其實那個時候她也一直……
扯遠了,貓澤飛鳥甩了甩頭,感嘆道,性格認真的人總是容易被人排擠。
貓澤飛鳥往太宰治的位置邊挪了挪,小聲的問他,“這個女孩子,多大年紀,你知道嗎?”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微笑的眼睛彎了起來,“應該……比我在網上的身份的年齡小吧?”
“那……”貓澤飛鳥艱難的将那個名字從牙縫裏擠了出來,“‘治子’……多大年紀?”
“剛過十五歲生日幾個月啦。”
太宰治眨了眨單邊的眼睛,笑容燦爛的如同盛放的百合。
十五歲零八十多個月,只是稍微多出了幾個月而已,這可算不上說謊。
貓澤飛鳥呆愣愣的看着他,緩緩地瞪大了眼睛,被太宰治的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驚的半天說不出話。
“小香,你對我和網友聊了什麽很感興趣嗎?”太宰治轉着手機,擡起眼微笑着瞥了貓澤飛鳥一眼,将手機遞給她,“你既然這麽好奇,就直接看好了。”
貓澤飛鳥看向他遞過來的手機,已經解鎖了,屏幕停留在聊天的對話框界面,微微發着熒光,似乎在無言的誘惑她。貓澤飛鳥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類型,尤其是對別人的聊天記錄這種事情,她并沒有興趣窺探。
然而,對于太宰治,她實在是太不放心了。
萬一他說了什麽特別過分的謊話去騙人家小姑娘……
貓澤飛鳥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的接過太宰治遞來的手機,放在手心中的重量似乎有千斤重,壓得她的心也沉沉的下墜,她挺直了腰板,肩上似乎落下了一副沉沉的重擔,眯起眼小心的滑動微微發光的屏幕,耳邊似乎傳來了惡魔的低語。
明明是充滿少女氣息的聊天記錄,貓澤飛鳥卻仿佛翻開了什麽邪惡禁典似的,臉皺成一團。
這都是什麽玩意啊……
太宰治似乎才和這個女孩聊上不久,看記錄,她們開始聊天也就這兩天的事情,然而長到她怎麽都拉不到頂端的聊天記錄則告訴了她,就短短的幾天時間,她們聊得有多麽的熱絡,滿屏的可愛表情包和顏文字,有許多新潮的用語連她都看不懂。
在聊天裏,太宰治扮演的是一個十五六歲,剛升上高中的少女,熱愛古典文學和輕音樂,加入的社團是管弦樂社,還在學生會裏擔任副會長,俨然一個名門大小姐。
貓澤飛鳥光想想女版的太宰治,披散在肩膀上的黑長直,穿着西裝校服短裙,短裙下露出的大腿和腳踝上還得纏繞上一圈一圈的繃帶,伸手将落在臉頰上的黑色碎發挽到耳後,歪着頭微笑的樣子。
嘔——
他僞裝的十分完美,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種又羞澀又溫柔的大姐姐氣息,诓的對面的小女孩叽裏咕嚕的和他說了許多的少女心事,從剛開始的甜點化妝品,到後來的暗戀對象,貓澤飛鳥滑動屏幕,臉越來越扭曲。
“吶吶吶,治子姐姐有喜歡的人嘛=3=”
“哎呀幹嘛問這個,多不好意思呀……有倒是有,偷偷告訴你哦,我覺得我們學生會的會長很帥哎(-w-),悟醬呢,有喜歡的人嗎?”
“有哦,我喜歡的人長得超級帥哦!家裏超級有錢,長得又超級帥,個子特別高,還是全校最強!”然後她就用将近千字的大長篇洋洋灑灑的介紹了她暗戀的人是如何的優秀。
貓澤飛鳥被這少女懷春又帶有幾分中二的小短文激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地暗滅了手機。
漆黑的屏幕倒映出她呆滞的臉,接受了一輪“他好讨厭哦最讨厭他了,對人家這麽溫柔,真是……他為什麽察覺不到人家的心意嘛,讨厭讨厭!”的精神攻擊後,貓澤飛鳥已經失去了管理表情的能力。只覺得如夢似幻,原來現在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
不對!什麽女孩子?那根本就是太宰治假裝的!
太宰治的女子力怎麽能比她還高呢?
貓澤飛鳥茫然的握着手機,突然聽見太宰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慢慢的擡起頭,面無表情的凝視着太宰治,他低低的笑着,半天停不下來來,手握成拳輕輕抵在唇邊,唇角還是止不住的上揚。
剛才看過的滿屏的文字和可愛顏表情像是電影一樣一幀一幀的閃過眼前,貓澤飛鳥想起手機對面有那樣一個可愛又單純無知的少女是如何被太宰治欺騙,和他無話不談。
貓澤飛鳥突然覺得拳頭有些發癢。
太宰治,你這個欺騙無知少女的人渣!
貓澤飛鳥在太宰治笑的止不住的笑聲中緩緩起身,在太宰治疑惑的望向她的目光中緩緩的提起拳頭。
“太宰治!給我向人家的少女心道歉啊!”她猛地按住太宰治毛茸茸的腦袋,用力的揉他細軟蓬松的頭發,“玩弄無知少女的重罪,你給我切腹謝罪!”
“哈哈哈松手啦小香松手,救命啊救命啊嗚!”
太宰治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魚,不停地蹦跶,拼命的想從貓澤飛鳥的魔爪下逃出來,左右躲閃,笑的停不下來,“我知道錯啦!我認錯了了饒了我吧小香哈哈哈!”
“哼!”
貓澤飛鳥喘了口氣,直起身子,站在沙發前,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的望着他,用眼神表示自己對太宰治這種行為的鄙視,落下的陽光在她的臉上打上了一大片陰影,讓此刻的她看起來無比的冷酷。
太宰治被她按在沙發上一通亂蹂,原本就微卷的頭發亂的和鳥窩一樣。
他笑的眼睛中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胸膛拼命的起伏,半天呼吸才平靜下來,用手指梳了梳黑發,緩緩的爬了起來,改變姿勢,懶洋洋的倚在沙發的靠背上,擡起一眼,幽怨的望向貓澤飛鳥。
“小香,你怎麽這麽狠心,為了不認識的人指責人家嘛!”
他帶着水霧的鳶色眼瞳朦朦胧胧,像是山岳上的薄霧,眼尾都微微發紅,一副再可憐不過的樣子,他剛才掙紮的太厲害,纏繞着的繃帶都有些松散了,太宰治咬着下唇,擡起手重新纏繞繃帶,又将歪斜松松垮垮的衣領拉好,看了貓澤飛鳥一眼就迅速垂下眼。
那一眼飽含水光,如泣如訴,簡直将楚楚可憐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然而貓澤飛鳥現在只要看到太宰治這幅“弱不禁風”的樣子,聽到他說話和唱歌一樣的調調,立刻就聯想到“清純的女高中生治子”,一瞬間感覺簡直就像是生吃了鼻涕蟲。
貓澤飛鳥環抱着雙臂,臉皺成一團,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就轉開了視線,還嘔了兩聲,身體力行的闡述了什麽是鐵石心腸。
他們從小一塊長大,太宰治的童年她陪他走過,他最崩壞與絕望的時期她也曾親眼見證,不論是痛苦還是快樂的回憶都已經随着大火,在那坐古宅裏成為灰燼。
現在的他身邊有同伴,也有不可缺失的朋友,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孤獨的在黑暗之中哭泣,在泥潭之中沉淪的孩子了,現在這種做作的委屈和當年那種如同即将破碎的玻璃一般的微笑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現在這個缺德鬼幹的好事,還裝可憐?給一個眼神就算是我輸。
太宰治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憐巴巴,“小香……”
“……”
“小香……”
“……你要跟人家道歉。”
貓澤飛鳥維持着最後的倔強,沒有轉過頭看他,望着雪白的牆壁,幹巴巴的說,“好好的和人家說明,別再騙人家了,少女心是很脆弱的。”
這是她最後的底線了,他再怎麽裝可憐都不能繼續退讓了,人不能,至少不可以。
想象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在現實中被同學孤立,沒什麽朋友,又孤單又可憐,沒有人能交流,在網上找了一個網友聊天,将她當成知心大姐姐,對她推心置腹,什麽都說,連自己暗戀的人的事情都說的一幹二淨。
她簡直都要為這個被太宰治耍的團團轉的女孩子落淚了。
“這就是你不對了,小香!”太宰治咳了兩聲,聲音發顫,“這樣她不是更加可憐了?”
看着貓澤飛鳥茫然的轉過頭,望着他時像是呆呆的松鼠一樣的表情,太宰治幾乎壓抑不住快要溢出來的笑聲,“‘悟醬’她可是只有‘治子’這麽一個在網上認識的朋友。”
“……?”貓澤飛鳥歪了歪頭。
“如果讓她知道這個朋友是個男的,那她唯一的朋友就都消失了,在這個世界上連一個能暢所欲言的人都沒有了,這樣對一個少女來說不是太殘忍了嗎?”
……這能比知心大姐姐變成個玩弄人心的臭男人更殘忍嗎?
“而且如果讓‘悟醬’知道她的聊天對象是個男人的話。”太宰治微微仰起頭,用手指點了點嘴唇,“打擊更大吧,她畢竟已經和我說了這麽多事情了……現在讓她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呢。”
太宰治一臉純良,貓澤飛鳥看着他這幅理直氣壯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抓住他的臉頰狠狠的向兩邊扯,“道理一套一套的,說到底,還不是你招惹的!”
“你如果不在網上找未成年少女聊天,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情了!”
“我知道錯了嘛。”被掐住臉頰,太宰治的聲音都含含糊糊的,“再說了,我只是和她聊聊天而已,又不是為了騙她什麽。”
“只要一直把這個謊言維持下去,不讓‘悟醬’知道‘治子’是個男人,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貓澤飛鳥猶豫的松開手,“這樣不好吧……”用謊言維持的關系,這樣太傷人了。
太宰治揉揉發熱的臉頰,繼續說服她,“現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很脆弱,這是你說的,而且我扮成女性并不是為了從她這裏得到什麽,還給了她許多幫助不是嗎?”
他看着貓澤飛鳥遲疑的表情,最後下了一劑猛藥,“現在讓她知道真相,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反而讓她心中的‘治子姐姐’死掉了,你不覺得這樣太過分了嗎?”
貓澤飛鳥沉默了。
“你真的不會做什麽壞事吧?”
“嗯,當然了。”太宰治臉上的笑容純潔無比,
“我保證。”
才怪呢。
貓澤飛鳥似乎相信了他的話,放下心來,太宰治望着她放松下來,往房間裏走去的背影,再也壓抑不住臉上的笑容,貓澤飛鳥就是這麽容易輕信別人,連這樣的鬼話都信,他轉動手機,垂眸看向屏幕。
這麽有意思的事情,既然撞到他身上,他怎麽可能不繼續玩下去呢?
只是不能讓貓澤飛鳥知道就是了,索性瞞過她并不難。
太宰治正擺弄着手機,面前突然降下一道陰影,擡眼一看,剛往房間走的貓澤飛鳥又重新繞了回來,雙手叉腰睜着滾圓的藍紫色貓眼望着他,“差點忘記了,你今天出過門嗎?”
“沒有哦。”太宰治頭都不擡,還以為她又要繼續問‘悟醬’的事情,原來是問這個,他張口就來,“我又沒有鑰匙。”
貓澤飛鳥沉默的看了他兩眼,“你又在撒謊吧?”
她在太宰治的旁邊坐下,“隔壁的安室先生跟我說的。說看到你今天出了幾趟門。”
原來是隔壁的那個偵探,真是事多,太宰治面無表情的握着手機,這就是偵探的本能嗎?只要是在自己區域之內的人,就慣性的盯着不放,過于旺盛的掌控欲,這都算得上是侵犯隐私權了吧。
太宰治選擇性忽視了自己天天往別人身上裝竊聽器這回事,在心裏不滿的想。
就像是聞到血腥氣的鯊魚,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氣味,就千裏追蹤,張開層層排排的巨齒,緊咬住不放。
偵探就是麻煩,不論是之前那個小鬼,隔壁的打工狂,還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都一樣的麻煩。
“你知道安室先生是怎麽跟我說的嗎,他把你誤會成我養在家裏的小白臉了。”貓澤飛鳥緩緩地偏過頭,無奈的長出了一口氣,“你好歹多注意點自己的形象吧?”
太宰治拖着嗓子敷衍的應了一聲。
管他是不是貓澤飛鳥包養的小白臉呢?反正隔壁的臉這麽黑,這輩子是當不上小白臉了。
“……所以說後來他問我,有沒有把鑰匙給你。”貓澤飛鳥簡單的說了下和安室透的對話,“我說給你了。”
太宰治一言不發的擡眼看她。
“我知道你用不上這個,但是至少交給你。就算是走個形式。”貓澤飛鳥從口袋中掏出鑰匙,輕輕的放在他的手上,“去幹什麽了不用和我解釋,下次開我家的門,用鑰匙開,知道了嗎。”
貓澤飛鳥說完,站起身,“不要總是害我說謊啊。”
“小香……”貓澤飛鳥沒有走幾步,一股輕輕的力道拉住了她的袖子。
太宰治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這次到東京來,确實不是光來看你,最近偵探社接下的一個委托,事件發生在東京,派我來調查,我出門是去……”
“不用和我說的這麽清楚的。”貓澤飛鳥回過頭,望了他一眼。
太宰治臉上的神色很複雜,這是習慣用謊言包裝自己的人突然說真話時,反而有些不安的表情,貓澤飛鳥不會判斷太宰治是不是說了謊話,卻能夠判斷他此刻說的是不是真話,
她揉了揉太宰治柔軟的頭發,
“不用和我解釋。”貓澤飛鳥不給太宰治解釋的機會,出言打斷了他的話,“你的事情,我也不需要知道的那麽的清楚。”
“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個不需要撒謊的對象。”
“不用想這句話該怎麽說,說了對面的人會怎麽想,這句話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想那麽多,心裏想的是什麽,就直接說出來就行了。”貓澤飛鳥握了握太宰治的手,“至少,面對我的時候,你可以什麽謊話都不說的。”
貓澤飛鳥不再多說,微笑着注視太宰治的眼睛。
太宰治卻低垂下了睫毛,漆黑的睫毛輕輕的垂落,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鴉青的陰影,鳶色的眼珠惘然不動的盯着地面,良久,才擡起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小香,不論以後的事情變成什麽樣,我們倆會永遠都像現在一樣嗎?”
“當然了。”貓澤飛鳥不假思索的戳了戳他的額頭,“修治,你就是因為腦袋比人家都聰明許多,才總是會想這麽多有的沒的。”
“我從你這麽高的時候就認識你。”她在大腿旁邊比劃,“現在都多少年了?”
“人生能有多少年呢?七十歲?八十歲?九十歲?”她扳着手指數,“就算能活到一百歲,我們也相識快二十年,已經是人生的五分之一了。人的一輩子,能有多少人陪你走過一個五分之一?”
“活一百歲……這也太可怕了。”太宰治聽着她的話,輕輕的笑了幾聲,懶洋洋的躺回沙發上,“簡直就是詛咒。”
“如果我明天就死掉,小香你就是陪了我一輩子的人了。”太宰治将手背蓋在臉上,“是百分之百。”
“不要亂說!”貓澤飛鳥的眉毛輕輕的皺了起來,輕撫裙子蹲在了沙發旁,“對你來說是百分之百,對我來說只是五分之一,活下來的話才會從五分之一變成五分之二……才會變成百分之百的。”
她抓住太宰治的手腕,輕輕的将他的手腕拉開,直視着他的臉,“修治,你在擔心什麽?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即使以後戀愛結婚了,也會一直像這樣嗎?”太宰治緩緩地轉動眼珠,将漆黑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轉向她。
“戀愛……戀愛結婚這種事情,你為什麽會認為這些事情會影響我的交友?”貓澤飛鳥不解的問他,“即使戀愛了,我還是我啊。”
“戀愛的話……我就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太宰治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
“……你什麽時候是過?”貓澤飛鳥怔了怔,忍不住笑出聲,“你怎麽真的和‘治子’一樣,你是女高中生嗎?居然在意這種事情?”
“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他們是我心中的最重要的人。”貓澤飛鳥扳着手指頭數,“後來他們不在了,還有哥哥,久留美,空助和楠雄……”
她越數,太宰治的臉越黑。
“……他們都是我心中很重要的人,都和你一樣。”貓澤飛鳥數着數着笑了起來,“都是我身邊不能缺少的人。修治,我們一塊長大,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無法被別人取代的,每個人的地位都是無法被取代的。”
“‘最重要’這三個字,不是這麽容易可以輕易許諾的,我也希望你能夠有更多人陪在身邊。畢竟一直一個人,會太寂寞了。”她望着太宰治,“現在和從前不同了,你有朋友,有作之助和坂口先生。”
“安吾才不是我的朋友。”太宰治幽幽的打斷她的話。
“好,好,去掉坂口先生。”貓澤飛鳥微微的笑了起來,“你還有許多同伴……”
她目光溫柔的望着太宰治,“我們或許都不是對方最重要的人,但是,你是我無可替代的朋友,是無法缺少的朋友,是一輩子都會在一起的朋友。”
“這一點,不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的。”
太宰治一動不動的看着她,許久才伸出手,“那和我拉鈎吧,小香。”
他注視着貓澤飛鳥的小指勾上他的小指,輕輕的搖了搖,“約定好了一輩子的。”他的視線輕如羽毛的落在手指上,輕輕的重複,“我們約定好了,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的。”
-----------------------------------------
太宰治的作息十分不規律,晚睡晚起,和貓澤飛鳥的生物鐘完全不同,雖然他和貓澤飛鳥說過,來東京是要處理一些工作的,但是早出晚歸的貓澤飛鳥每天回家的時候,都能看見太宰治懶洋洋的癱在沙發上看電視。
如果不是被隔壁的安室先生善意的提醒了好幾次,根本看不出他時常出門,分明是一副十足十的家裏蹲的樣子。
不過,既然他是用鑰匙開的門,貓澤飛鳥也就不追究了,管他有沒有出門,出門幹了什麽,她都不問,也不需要弄得那麽清楚,她是太宰治的朋友,又不是他媽媽,沒理由事事管着他。
但是,‘悟醬’的事情是例外。
這件事事關一個十幾歲的花季少女,如果她不盯着點,萬一太宰治說了什麽會摧毀一個孩子脆弱的心靈的話可怎麽辦?因此只要一看到太宰治在聊天,這樣的對話就時常發生。
“在和誰聊天,是悟醬嗎?”
“是哦。”
“聊了什麽?我能看看嗎?”
太宰治都會乖乖的把手機遞給她看,每次看的時候,欺騙一個少女的罪惡感都深深的蒙在她的心頭,仿佛她成了太宰治的共犯似的,對話中的太宰治簡直堪稱大和撫子,既溫柔又體貼,如果不是看見他發信息,她絕對沒有辦法把他和發信息的人聯系在一起。
“悟醬”十分的相信“治子姐姐”,什麽都和他聊,連內衣尺寸都聊。
當貓澤飛鳥看他們的聊天記錄,“悟醬”問“治子”她的內衣尺寸的時候,簡直眼前一黑,更讓她窒息的是,太宰治的回複,
“人家是貧乳啦,吃木瓜喝牛奶都沒有用,真想變得更有女人味一點啊QAQ”
那可不是,他一個大男人,肯定是沒胸啊,吃木瓜喝牛奶有用的話,那還了得?貓澤飛鳥捏緊了手機。
“哎?真想不到治子姐姐有這樣的困擾,沒關系,治子姐姐就算是平胸也一定很有女人味的,我就不一樣了……”對話框顯示悟醬正在輸入,寫寫删删,半天之後,她的信息發了過來,
“人家的胸太大了QAQ”
“衣服也不好買,跑步也總是抖來抖去的,總是被別人盯着看,嘤嘤嘤(╥╯^╰╥)”
貓澤飛鳥神情恍惚的将手機還給了太宰治。
想象中身材嬌小,哪裏都小的女孩子突然被童顏巨-乳的蘿莉給取代了。她選擇不再堅持看她們的聊天記錄,反正都是些女人間的事情。
太宰治在貓澤飛鳥家裏住的這段時間,都是睡在沙發上,雖然貓澤飛鳥表示他可以睡自家侄兒的房間,畢竟他不常來,然而太宰治就是不願意,寧願睡在沙發上。
他雖然身高超出沙發一大截,睡覺時卻會蜷成一團,因此沙發也睡得下,夏天的天氣也不會冷,就是貓澤飛鳥早上迷迷糊糊的起床的時候,時常被他吓一大跳。
她的作息跟太宰治完全不同,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大多數情況下還在沙發上睡沉一團。
今天是個例外。
從六點半準時的醒了過來,刷牙洗臉化妝做便當,聽見了客廳裏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出去一看,太宰治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了起來,客廳的電視機也打開了,晨間天氣預報的女主持人正笑容端莊的播報着區域天氣,太宰治披着薄被,抱着膝蓋,一臉投入的玩着手機。
“今天為什麽起的這麽早?”貓澤飛鳥端着做好的便當盒走了出來,瞥了太宰治一眼。
“我在和悟醬聊天啦~”太宰治向貓澤飛鳥做好的便當伸出手。
貓澤飛鳥毫不留情的拍開他的手,将蓋子蓋好,“這個點聊天?”
“你不懂,我們女生聊天,向來是不看場合不看時間。”太宰治啪嗒啪嗒的按着手機。
……什麽叫“我們女生”?
貓澤飛鳥感覺自己身為女性的自尊被侮辱了。
她湊過去看了一眼,太宰治和悟醬正聊得熱火朝天,談論的是最近大火的偶像組合“後街少女”,看起來沒有什麽不正常的。
電視裏傳來天氣預報女主播甜美的聲音,貓澤飛鳥聽到她的口中報出了附近的降雨情況,向窗外看了看,走到玄關邊拿出兩把傘,将其中一把折傘拿着走了回來,放進公文包裏,
她一邊将包的拉鏈拉上,一邊對太宰治說,“今天好像會下大雨,我把傘放在玄關了,你要是出門的話記得要帶好哦。”
“知道了。”太宰治頭也不擡,全神貫注的盯着手機屏幕,顯然是已經完全投入聊天之中,無暇去管別的事情了。
貓澤飛鳥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回到房間裏去,換了一身通勤的西裝,穿上坡跟鞋,“我先走了,你的飯放在廚房裏,記得加熱之後再吃,碗記得洗。”
“知道了知道了。”
太宰治随意的揮了揮手。
當時,貓澤飛鳥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樣。
她照常去上班,按照往常一樣将便當給七海建人,半下午的時候看見窗外下起了大雨,雨點稀裏嘩啦的拍打在窗上,明明是夏天的天氣,還不到傍晚,天都黑了下來,風呼嘯着,連窗臺都嘎吱嘎吱作響。
貓澤飛鳥聽着從窗外傳來的雷鳴聲,默默的将電腦關掉,開始處理文字文件,沒有什麽可怕的……不過是閃電而已……
一道雷劈過,青紫色的光像是撕裂了天空,雷鳴夾雜着閃電,直直的照進辦公室中,将房間照的透亮,貓澤飛鳥一把握緊了手中的鋼筆。
她沒辦法集中精力工作了。
沒有辦法集中精力的後果,就是當她終于結束工作的時候,辦公室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雨似乎也小了一點,閃電沒有剛才厲害了,貓澤飛鳥松了一口氣,将東西收拾好,慢吞吞的走到大樓門口。
她是開了車來的。然而在這種天氣裏,讓她撐着傘走進雨裏,就已經需要十分的勇氣。
貓澤飛鳥看着大樓外水窪裏積起的積水,緊緊的抓住包帶,心中充滿了抗拒。
她正對着磅礴大雨發愁,突然感覺到有人走到了她的旁邊,她向裏側讓了讓,那個人也沒走,貓澤飛鳥疑惑的轉過頭,立刻結結巴巴起來,“七,七海前輩?”
七海建人正站在她的肩側,肩膀之間僅有一拳的距離,他正從公文包裏掏出一把黑色的折疊傘,沒有看向貓澤飛鳥,一邊撐傘一邊問她,“怎麽了?”
他是看到自己在這裏發呆,以為自己沒有帶傘才特地過來問一句的嗎?
貓澤飛鳥心中一暖,連忙搖頭,“沒,沒什麽事情,就是在看這個雨下的好大啊,七海前輩,我開了車,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不順路。”七海建人已經撐好了傘,低頭望了她一眼,“你也早點回家。”
貓澤飛鳥拼命點頭,伸手進包裏拿傘,卻摸了個空,她的動作瞬間一頓,不可置信的翻動自己的包,沒了,她早上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