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家分家
轉天早上, 沈家的氣氛非常詭異。潘氏沒有做早飯,她說沈複生受傷了,她要照顧沈複生。
沐氏本和沈珍珠都沒動, 二房是受害者,這個時候如果不把态度擺正了,漸漸就會被人拿什麽骨肉親情說事。
最後還是孟氏帶着沈寶珠做的早飯。
吃飯的時候, 沈複生夫婦都沒有出來。沈複年一大早就帶着女兒去了鋪子裏,沐氏借故給他們父女兩個送飯, 也沒有上飯桌。
沈老太爺見少了一半人的餐桌, 心裏十分不高興, 臉更黑了。
沈老太太懶得理他, 直接吩咐小兒子, “等會子你去把人都叫過來,快刀斬亂麻,早些處理好。”
沈複瓯嗯了一聲,憑良心說, 他也想分家。在這個家裏, 大哥二哥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鋪子裏, 家裏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可鋪子的歸屬基本上已經定了, 田地卻是公中的。
他兢兢業業幹了這麽多年, 最後只分到了三十五畝地和一百多兩銀子。從今往後, 他就要到帶着妻兒單獨過日子, 不再受父兄庇護。
沈複瓯以最快的速度吃過了飯, 然後出門去喊人。沈家五房忽然要分家, 幾個老頭子都吃了一驚,以最快的速度奔了過來。
沈複年是最後來的一個,與他同來的, 居然還有吳裏長、楊掌櫃和方掌櫃,潘家沒來人。
沈複生的表情立刻就變了,沈老太爺這會子也顧不得面子問題,客氣地起身相迎。
衆人把首位讓給了吳裏長,郭鐵匠是證人,坐在了次位。今日沈家三妯娌都很默契地沒有喊娘家人,喊了也沒多大用,反正分家的方法已經定好了,大家都認同。
吳裏長開門見山,“今日沈家五房分家,沈掌櫃請我來做個見證,吳某沒打招呼厚着臉皮上門,叨擾了。”
沈二太爺趕緊道,“吳裏長客氣了,能請您來做個見證,是我們的榮幸。”
吳裏長嗯了一聲,接過沈珍珠遞過來的茶,“沈家分家之前,我這邊也有事情要告訴大家。楊掌櫃,是您來說還是我來說?”
楊掌櫃感覺自己的臉都要沒地方放了,但事到如今,他躲避也沒有用,只能厚着臉皮走了出來。
Advertisement
他走到中央,給沈複年作揖,“沈掌櫃,都是我鬼迷了心竅,我該死,求您超生,放我一條活路。”
沈複年哼一聲,“楊掌櫃,自來同行是冤家,我們争一争也是常理,但你這争的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了些。”
楊掌櫃繼續不停地道歉,中途還用餘光瞥了兩眼沈複生。
吳裏長喝了一口茶,“沈掌櫃,楊掌櫃非說,這是沈大掌櫃出的主意。今日我把方掌櫃和楊掌櫃都叫了來,怎麽處理,大家一起拿個主意吧。”
沈複年知道,他如果咬着楊掌櫃不放,對方就會咬着沈複生不放。沈複年已經和家裏達成協議,自然不能再把沈複生往外推。
沈複年哦了一聲,“楊掌櫃,怎麽還扯上我大哥了。”
楊掌櫃這時候也顧不了太多,“沈大掌櫃巴巴地多次托人告訴我,要是沈姑娘這兩個月完不成任務,鋪子就要到他手裏了。我與方掌櫃一合計,索性幫沈大掌櫃一把。我們的私心,沈大掌櫃再能幹,一個人也管不了兩個鋪子,到時候我與方掌櫃也能喘口氣。我們并無害人之心,只是在空着的東屋裏放了把火。”
方掌櫃急了,“楊掌櫃,我一切可都是聽你的話,這事兒你是主謀。”
楊掌櫃眼睛一瞪,“我怎麽是主謀,明明潘家才是主謀。潘大老爺原話怎麽說的,沈家二房斷子絕孫,這鋪子就是他兩個外甥的,豈能任由沈姑娘胡亂折騰。”
外頭的潘氏聽見了,跳着腳罵了起來,“胡說八道,你們這起子黑心種子,自己幹了壞事,就往我男人和我大哥身上賴。”
方掌櫃哼了一聲,“沈大太太,您也別裝什麽好人。這裏頭還有一件事兒呢,郭掌櫃,您還不曉得吧,上回李家好懸退了您家大郎的婚事,就是沈大太太幹的好事!”
郭鐵匠的臉頓時黑了下來,“方掌櫃,說話可要有憑證。”
方掌櫃繼續挖黑料,“郭掌櫃,李家大姑娘是平遠鎮出了名的好姑娘,誰家不惦記,沈大太太難道不想去求。您這樣捷足先登,可不就戳了她的心肺管子。潘家老太太在李太太跟前胡說八道,說郭太太連兒子都刻薄,難道還能對兒媳婦好?”
郭鐵匠額頭的青筋亂跳,半晌後他壓下心裏的怒氣,“此事容後再說,今日說的是沈家鋪子的那把火。”
方掌櫃見郭鐵匠不上當,只能繼續拉楊掌櫃下水,“我都是聽了楊掌櫃的話,才一時糊塗,人可不是我找的。”
楊掌櫃開始扯皮,“人是潘家找的,錢可是我們兩個出的!”
方掌櫃吵吵,“要不是我特意囑咐潘家只燒那間空屋子,怕是誰也跑不掉。”
吳裏長看向沈複年,“沈掌櫃怎麽說?”
沈複年問吳裏長,“吳叔,若是按照朝廷律例來,要如何處置?”
吳裏長嘬了一口茶水,“殺人放火是大罪,潘家、楊家和方家都跑不掉,他們若真是死咬,沈大掌櫃怕是也得脫層皮。”
沈複年冷笑,“那就送官吧。”
楊掌櫃急了,“沈掌櫃,您可想好了,這裏頭沈大掌櫃和潘家都跑不掉。”
沈複年一甩袖子,“我大哥原也沒說錯,若是小女完不成任務,雜貨鋪給大哥管,我去管布匹店。布匹店被我大哥折騰的不像個樣子,我再不管,他哪裏是方掌櫃的對手。至于潘家,跟我有什麽關系,下監牢也好,流放也罷,都礙不着我。”
楊掌櫃瞠目結舌,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沈複年在撒謊,他怎麽可能把雜貨鋪給沈複生。
但沈複年就這麽說了,楊掌櫃一看沈複生頭上的傷就知道,這一家子肯定內裏已經把事情解決了,沈複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現在開始保沈複生。
楊掌櫃忽然害怕起來,撲通一聲跪下,拉着沈複年的衣擺哭道,“沈掌櫃,都是我的錯,求您給一條生路,我賠錢,賠多少錢都行。”
沈複年甩開他,“我不要錢,就按朝廷律例來。”
方掌櫃也跟着一起求,連沈複生也起身替潘家求親,“二弟,都是我的錯,求你看在幾個孩子的份上,讓潘家罰些銀錢贖罪吧。”
吳裏長見沈複年拿喬也拿得差不多了,開口道,“賢侄吶,這事兒要是真捅出去,與咱們平遠鎮也不利啊。”
沈複年看向吳裏長,“求叔父賜教。”
吳裏長嘆了口氣,“這事兒我也有責任在裏面,是我平日裏疏忽了,才釀成這種大錯。但這事兒一旦傳到縣城裏,我被諸位大人們罵幾句是小事,海雲縣的人都曉得咱們這裏出了故意縱火之事,往後怕是沒人敢來啊。”
沈複年心理門兒清,吳裏長肯定不願意縣太爺知道此事,他擔心自己的裏長位置不保。
他對着吳裏長拱手,“叔父說的有理,但這事兒若不嚴懲,以後豈不是人人都敢殺人放火。”
吳裏長想了想,“要罰,狠狠地罰。”
沈複年想了想,“光我們幾個還不行,必須多請一些人來做個見證。”
吳裏長點頭,“可。”
郭鐵匠道,“吳叔,還是先把沈家分家的事情操辦好吧。”
吳裏長再次點頭,“這就要請沈家幾位太爺操勞了,吳某在一邊聽着就行。”
沉默了半天的沈二太爺摸了摸胡子,“有勞吳裏長和郭掌櫃,昨日五弟家裏已經拟好了分家的辦法,我說給諸位聽。”
沈二太爺把沈老太太分家的方法讀給大家聽,至于沈複生賠償給沈複年的土地和銀子,沈老太太的說法是自己挑媳婦不謹慎,讓潘家害了二兒子。
沈家三兄弟都願意,別人自然無異議。
很快,當着所有人的面,沈二太爺寫了四份分家協議,沈老太爺和三個兒子都按了手印,并當場分了家裏的地契和存銀。
自此,沈家五房三兄弟算是徹底分家了。
沈複年把手裏的東西都遞給了站在旁邊的女兒,別人家分家女眷不參與,沈複年只有這一女,且又是鋪子的掌櫃,這回站在這裏旁聽,衆人也未說甚。
沈珍珠抱着手裏的小匣子,心裏樂開了花。終于分家了,往後她再也不用偷偷吃東西啦。
沈複年對女兒道,“你先回房去。”
沈珍珠乖巧地抱着匣子走了。
一進西廂房,沈珍珠就把匣子遞給了沐氏,“娘,都給您管着。”
沐氏接過匣子,帶着女兒一一清點,一文不差。
沈珍珠見後面沒有自己的事兒了,對沐氏道,“娘,我去鋪子裏了,晌午我就不回來吃飯了。”
沐氏把匣子的蓋子一合,“去吧,晌午我給你送飯過去。今日請了這麽多人來幫忙,你爹肯定要在外頭請人吃飯,沒時間去鋪子裏。如今分家了,鋪子裏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行。”
沈珍珠把自己收拾利索後,出了西廂房。
剛出了大門,意外地碰到了郭懷旭,他好像也正準備往沈家來。
見到沈珍珠,郭懷旭有些驚喜,“珍珠妹妹這是要去鋪子裏?”
沈珍珠點頭,“是呢,郭二哥要去我家裏嗎?”
郭懷旭被問住了,他本來是想看看沈家分家的事情進展的怎麽樣了,見沈珍珠問,他立刻改了口,“我爹在妹妹家裏,我娘說讓我去鋪子裏給我大哥幫忙。”
沈珍珠點點頭,“郭二哥,你的手今天擦藥了嗎?”
郭懷旭今日穿的還是新衣裳,沐氏一共給他做了兩套。郭鐵匠說不能讓沈家的心意被埋沒,讓二兒子近期就這兩身衣裳換洗,省得外人以為沈家不知感恩。
這一身是天藍色的,沐氏心細,還特意做了一根同色系的綁頭發用的帶子。這一身穿在郭懷旭身上,把少年郎俊朗的面容襯托得又多了一絲貴氣。
他将雙手背在身後,“多謝珍珠妹妹關心,擦過了,我大哥幫我擦的。”
沈珍珠點頭,“郭二哥既然要去鋪子裏,咱們一起走吧。”
二人一起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碰到個姑娘。郭懷旭瞬間覺得頭大,那是豆腐王家的王二姑娘,見天喜歡往他身邊湊。
往常郭懷旭穿着樸素還冷着臉,王二姑娘只能壯着膽子上前。近來郭懷旭穿得越發體面,每天臉上還帶着笑,王二姑娘一顆芳心怎麽按也按不住,得空就來堵他,連沈珍珠都知道了此事。
平遠鎮的閑人又開始傳閑話,郭二郎長得太招人了,那麽多姑娘喜歡他,沈姑娘勝算不大啊。
沈珍珠見到王二姑娘,揶揄地看了一眼郭懷旭,看,你的迷妹來了。
郭懷旭眼見着王二姑娘一頭就要撞到他身上,他忽然一側身,緊緊靠在了沈珍珠身邊。
王二姑娘自然不是想撲他,但見他這樣躲避,還是有些失落,“郭二公子,您這是去哪裏?”
郭懷旭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去鋪子裏。”
王二姑娘最近膽子大了很多,眼睛在沈珍珠身上溜了溜,“郭二公子去鋪子裏,怎麽偏偏還跟沈姑娘一起去。”
郭懷旭看都不看她一眼,“這是我與沈姑娘的事情。”
沈珍珠瞪大了眼睛,你小子太不厚道了,怎麽拿我擋槍!
王二姑娘表情不善地看了沈珍珠一眼,然後對郭懷旭道,“郭二公子,自己當家做主不好嗎,為甚要去別人家做小伏低。”
郭懷旭心裏有些不高興,“這與王二姑娘無關。”
說完,他側身從王二姑娘身邊快速走了。
走出幾步遠,沈珍珠一甩袖子,“郭二哥,你這是挖坑讓我跳啊,王二姑娘的眼刀子都要把我淩遲了。”
郭懷旭咳嗽一聲,“是我魯莽了,對不住珍珠妹妹。”
沈珍珠不滿意,“以後你可不能再這樣了。”
郭懷旭忽然側臉看着她,“珍珠妹妹,我不是拿你擋槍。”
剛好,二人到了沈家雜貨鋪門口。
沈珍珠剛想說你不是拿我擋槍是幹嘛,忽然看到郭懷旭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眼神看起來有些陌生。
沈珍珠心裏又打鼓起來,平遠鎮的流言她自然知道,但她并未當回事。她知道郭懷旭是受了沐雲舟所托才多方照顧自己,她爹又和郭鐵匠關系好,她和郭家兄弟們一起玩也正常。
再者說,在這個男人尊嚴大于天的狗屁年代,她壓根都沒想過,像郭懷旭這樣出色的少年郎會願意做上門女婿。在她還沒有定下夫婿之前,和帥哥做好朋友倒是不錯。
但近來沈珍珠越來越覺得,郭懷旭好像變化很大。他的眼神,他的言行,似乎已經超越了一個隔壁鄰居大哥的界限。
沈珍珠回看他,她雖然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隐隐覺得,這小子可能有了什麽心思。但人家沒有說破,自己肯定不能自作多情。況且他剛幫了自家的大忙,傷都沒好呢,自己肯定不能故意遠離人家。
沈珍珠再一仔細看他的眼神,救命,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不對不對,沈珍珠你別做夢了,帥哥們都是很傲嬌的,你可不能上杆子,萬一他沒那心思,到時候丢臉的只能是自己。
沈珍珠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他,“郭二哥,近來你總是往我家裏去,來去都跟我一起,鎮上的姑娘們見到我都要橫眉冷目的,會影響我家生意的。”
郭懷旭沒成想沈珍珠居然會這樣說話,大驚失色,“珍珠妹妹。”
沈珍珠最後看了他一眼,小哥,雖然我喜歡看你的臉,但我的尊嚴更重要,請不要沒事給我玩這種暧昧。
沈珍珠垂下眼簾,“郭大哥說了親事,很快就輪到郭二哥。往後藥和芝麻糊,我都讓我爹娘送過去。”
說完,她轉身就進了鋪子,留下郭懷旭一人在門口發呆。
郭懷旭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看到沈珍珠毫不猶豫地走了,他閉上了嘴。
站了片刻後,郭懷旭木然地轉身,獨自一人往鐵匠鋪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想,珍珠妹妹的話不無道理,我每天這樣帶着毛毛去她家吃喝,外人看着确實不像樣。剛才是我魯莽了,不應該拿珍珠妹妹擋槍。
郭懷旭越想越後悔,覺得自己行為太過孟浪。他是一片真心,卻苦于不知道要怎麽辦,剛才才說錯了話。
珍珠妹妹是沈二叔的掌上明珠,我既然有心,應該守禮才對,不能總是私下去找她。
走到鋪子門口,他忽然下定決定,一定要想辦法讓爹答應。
郭懷禮看了弟弟一眼,“來了。”
郭懷旭點頭。
郭懷禮來了興致,跟弟弟拉起家常,“不知道沈家今日分家順利不順利。”
郭懷旭頭也沒擡,“應該是順利的,才剛我看到珍珠妹妹從家裏出來到鋪子裏去了,若是不順利,她不會離開的。”
郭懷禮思索片刻道,“二弟,你還沒死心嗎?”
郭懷旭擡頭看着他,“大哥,我為何要死心?”
郭懷禮心裏嘆了口氣,“沈家一分家,我估計沈二叔就要開始挑女婿了,你自己想好了要怎麽辦嗎?”
郭懷旭的心裏越發焦慮起來,“大哥,你有什麽好法子嗎?”
郭懷禮的手下忙活個不停,“你肯定得先讓爹知道你的心意,這事兒我幫不了你,你自己想辦法。還有一件事兒你別忘了。”
郭懷旭擡起頭,“何事?”
郭懷禮斟酌片刻才道,“你肯定也清楚,我朝贅婿是不能科舉的,你這樣辛苦讀書,以後真的不想去考一考?”
郭懷旭忽然笑了,“大哥,我讀書是因為我喜歡讀書,沒別的原因。”
郭懷禮啧啧兩聲,“真是,為了美人不要前程。”
郭懷旭被打趣的雙頰帶些紅,“大哥,娘說過幾天就去李家下聘,要給你做兩身新衣裳呢。”
這下換郭懷禮臉紅了,“我穿新衣裳有什麽用,又不像你長得好看。”
郭懷旭想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在意長相,忽然想到沈珍珠喜歡看他的臉,他又低下頭幹活,還不忘安慰郭懷禮,“大哥換上新衣裳,也是英武非凡。”
郭懷禮呸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裏在笑話我呢。”
郭懷旭不再說話,他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在心裏思索,怎麽才能讓父母答應親事。
今天沈家分家了,過兩天就會搬到西街去。雖然以後不能做鄰居了,但是郭家鐵匠鋪以後就離沈家近了。珍珠妹妹以後回家,都要經過鐵匠鋪門口。
他擡頭看了看不遠處沈複年買的那個小院子,不到一百步的距離,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