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書房
奚敏的聽力極好,當這個聲音出現的那一瞬間她便察覺了。這是利箭離弦被射出的聲音,也就是說,背後有人對着奚敏放暗箭。
奚敏側首橫眼,等到恰當的時機便旋轉身子。
奚敏看到那利箭從自己的眼前穿過,她迅速擡手抓起箭尾,又毫不猶豫地将箭朝來時的方向甩了過去。
奚敏潇灑地轉過身,可待她看清那人後,卻突然蹙起眉大喊:“閃開!”
射箭的人看到利箭朝自己飛回來的時候是慌張的,他甚至沒聽清楚奚敏喊了什麽。可他也不是傻子,這種情況當然得躲。他連連朝左邊躲過去,箭從旁邊穿過,插在後邊的牆上。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牆,然後轉過頭看向奚敏。
奚敏也盯着他看。
那人面色如玉,眉眼溫柔,他那一身純色玄衣更是将他的臉襯得潔白無瑕。
“我當是誰呢。”奚敏淺淺揚唇,先開口道,“原來是許大人。”
來者正是許慈甫。此人是尚賢父親的學生,他和尚賢從小一起長大,二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奚大人。”許慈甫以前沒和奚敏單獨打過照面,但他是知道奚敏這個人的,“原來是你啊。”他溫和地笑着,問,“奚大人怎麽會在這裏?”
許慈甫的疑惑和警惕并非沒有道理,尚氏被抄家後,沒人敢往尚府靠,偏偏奚敏出現在了尚府之中,他不射她一箭才奇怪。
“進來看看。”奚敏道,“許大人呢,怎麽也在這兒?”
“我之前就常來尚府。”許慈甫道。
“哦。”奚敏挑了挑眉,“許大人想殺我?”不然他為何要對着她射箭。
不過,若是提早知道是許慈甫在她的背後放暗箭,她也沒必要躲了。衆所周知,許慈甫這人箭術不太行,她從未見他射中過什麽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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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并不知道來者是奚大人。我以為是哪個賊人想來尚府偷東西。”他說罷作揖,淺笑道,“是我唐突了,還望奚大人見諒。”
“沒事。”奚敏對這個也不是很在意,她看到許慈甫手上的弓,對着那弓揚了揚下巴,随口問,“許大人來練箭?”
尚尚書是兵部尚書,對武學挺感興趣,加之尚賢尚武,所以尚府有一個小規模的習武場。以前許慈甫來尚府的時候,會陪着奚敏在那兒習武練劍、騎馬射箭。
許慈甫擡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弓,對奚敏說:“我已經練完,準備回去了。”
奚敏“哦”了一聲:“那你回去吧,我也準備走了。”說完又補充,“你應該是從正門進來的吧,我不一樣,我是從後門翻牆進來的,就不和你一起離開了。”
奚敏來尚府還有另外的事情辦,所以她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和許慈甫多聊。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
“告辭。”奚敏說完,不等許慈甫回應便走了。
事實上奚敏沒有離開尚府,而是來到了尚賢的院子。院子和從前相比并沒有太大的變化,而且這兒比後院更幹淨整潔。
奚敏來到自己的書架前,按照記憶裏書籍所擺放的位置,踮起腳,抽出了第八層左邊的第八本書。
奚敏害怕觸景生情,所以拿到書後她并沒有多待,來到後院就翻牆走了。她走得匆忙,自然沒有發現許慈甫在後院的一棵樹後等着看她離開。
奚敏回到無垢司,恰好在自己的院子門口碰到了周歡。周歡雙手捧着一柄細長的物品,低着頭朝這邊走來,他手裏的物品被布包裹着,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
“你也出門了?”周歡一擡頭就看到了奚敏。
“嗯。”奚敏看了一眼周歡懷裏的東西,卻沒問那是什麽,而是直接進了屋子。
周歡跟上去,進屋後他把東西放到桌子上,他一邊拆布,一邊說道:“之前請人給你鑄的一把劍。你試試,看稱不稱手。”
奚敏側首看周歡:“怎麽想到要送劍給我?”
周歡笑道:“你之前那把劍不是斷了嗎,我找人重新給你鑄了一把,樣式、重量都和你之前那個差不多。”
周歡說着把劍遞給了奚敏。這把劍長約十分之八寸,重量約莫一又十分之二公斤。此劍稍一望之便能感覺其妙,周歡得到這把劍,想必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你确定是送給我的?”奚敏愣了愣。
“不是給你的是給誰的。”周歡睨了她一眼,“京城也沒幾個女子能拿起這種重劍吧。”
是沒幾個,但奚敏能,尚賢也能。
奚敏拿過劍,順手比劃幾下:“果真是好劍。”她感慨完又道,“多謝了。”
周歡笑了幾聲:“一把劍能換來你的一聲謝,值了。”
奚敏聞言哭笑不得。感情以前奚敏大人對周歡很不客氣啊。不過,周歡看起來對奚敏大人挺包容的,就像哥哥對妹妹一樣。
奚敏沒有哥哥,但有弟弟,她雖然總喜歡捉弄弟弟,但和弟弟的感情是極好的。如今有個和兄長一樣的人來關心照顧自己,奚敏覺得她很幸運。
“走吧,吃飯。吃了飯後我就去浪山。”周歡高興地說道。
吃過午飯,周歡一刻也沒耽擱,從無垢司大門口出去,前往浪山。
奚敏自然也沒閑着,她來到練“□□功”的小師弟陳震的住處,将自己從尚府拿回來的秘籍丢給了他。
陳震可激動了,連忙道謝。奚敏則趁機說她有個忙需要陳震幫。
“你去樓府跟樓世子說盧尚書找他有事兒,讓他去盧尚書的書房一趟。”
這忙陳震不太敢幫,畢竟樓世子脾氣不好,臭名遠揚,他可不想出現在對方眼前,更不想被對方記住。
再說了……陳震感到疑惑:“盧大人不是去參加王大人的生辰宴了嗎?”今日是王大人的生辰日,盧尚書受邀去了王府,怎麽會讓樓世子去盧府找他?更何況,樓世子和盧尚書也沒有交集吧。
“我知道啊。”奚敏道。
就是因為盧尚書不在盧府,她才讓陳震去辦這個事兒的。至于為何要讓無垢司的人去辦……那當然是為了引起盧尚書的懷疑,讓盧尚書主動對她出手啊。
這一招,叫引蛇出洞。
奚敏認為,經過昨夜一事,盧尚書一定已經對她起疑了,但是奚敏覺得這還不夠,因此得想辦法再添一把火。
“知道你還讓我去找樓世子……”陳震小聲說着。
奚敏見他猶豫,趁他不注意快速抽走了對方手裏的書:“你去不去?”
陳震反應過來,連忙去搶書:“奚師姐,這個可是你之前答應要給我的,怎麽可以出爾反爾?”
奚敏道:“我當時只答應了給你一本秘籍,教你一套功法。可是這本書裏講了兩套功法,你若都想練,總得再幫我一個忙吧。”
陳震無法反駁,委屈地撇撇嘴。奚敏挑了挑眉,揚了揚手裏的書。陳震看不下去了,只好答應下來。奚敏見他點頭,這才将書又給了他。
“別忘了告訴樓世子,是我讓你去的!”奚敏補充一句。
“知道啦!”陳震別扭地哼了一聲。
陳震出門,老老實實按照奚敏所說的去辦事。奚敏一直跟在陳震的身後,見他進了樓府,便藏在了樓府外的一個隐蔽之處。
巳時五刻,樓光峥出府,奚敏則迅速跟上。
樓光峥帶着親信連擎,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連擎蹦蹦跳跳地跟在樓光峥的身後,有些不解:“世子,那人穿着無垢司的衣服,應該是無垢司的人吧。既然是無垢司的人,怎麽會跑來幫盧大人傳話呢?”
樓光峥黑着臉說:“不知道。”
他當然也知道傳話的人來自無垢司。本來他從不會管這些閑事的,但傳話的人說了,是他的師姐奚敏讓他來的。
其實樓光峥和奚敏并沒什麽交集,以前他見到她除了覺得對方總擺着一張臭臉也沒什麽特別的,但昨日樓光峥在尚府門口遇到奚敏的時候,他總覺得對方有些奇怪。
準确來說不是對方奇怪,而是他對自己見到奚敏卻生出熟悉之感這個事兒感到奇怪。
以前樓光峥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因此他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奚敏給了他一種熟悉的感覺,為什麽奚敏要讓他去盧尚書的書房,為什麽奚敏不親自來找他?
好奇是認識、了解一個人的前提,樓光峥帶着這份好奇踏上了前往盧府的路。
“對了。”快到盧府時,樓光峥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就對連擎說,“一會兒你別跟着我,你就留在外面,回府後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連擎感到疑惑,他偏偏頭問:“為什麽呀?”
樓光峥回頭瞪了他一眼,卻什麽話也沒說。樓光峥進了盧府,連擎只好老實地按照樓光峥的吩咐停在原地沒走。
看到這個場景,躲在暗處的奚敏不由笑了笑。
樓光峥是想讓連擎觀察是否有人跟着自己一起進盧府吧。
奚敏收回思緒,直奔盧府後門。奚敏繞了個圈子,在盧府的走廊裏發現了樓光峥和盧府管家。
“樓世子大駕光臨,老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盧府管家為樓光峥引路,笑盈盈地說道,“只不過今日王大人生辰,老爺去王府了,可能會晚點兒回來。樓世子有事的話,我這就去找老爺。”
“不用了。”樓光峥道,“我去他書房等他。”
“抱歉樓世子,老爺平日不太喜歡別人進他的書房。”盧府管家連忙道,“我還是帶您去正廳吧。”
樓光峥停住了腳步。
樓光峥的脾氣不好,關鍵是陛下縱容他寵着他,即使許多朝臣上奏參樓光峥,皇帝也沒有重罰過對方。因此京城沒幾個人敢在樓光峥的面前晃悠。若非他今日親自找上門來,盧府管家真想一輩子避開這尊瘟神。
親自面對樓光峥,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尤其是現在,樓光峥不走路也不說話,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讓人感到心驚。盧府管家真怕對方突然轉身,對着他就是一拳或者一腳。
可最後樓光峥沒有動手也沒有動腳。
他轉頭看盧府管家,語氣冷冷:“不是你們家尚書大人讓我在他的書房等他嗎?”
盧府管家心想這怎麽可能,書房可是老爺最重視的一塊地方,若沒有他的吩咐,誰都不可以進去的。
“無垢司的人告訴我的。”樓光峥繼續道,“說是剛好在王大人那兒遇到了盧尚書,盧尚書便借機讓他傳話。”
這也不可能嘛,就算老爺要找人傳話,也不可能找無垢司的人啊。等等……無垢司的人?盧府管家眼皮子一跳。
盧府管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他忙問:“樓世子可還記得傳話者的模樣?”
樓光峥不耐煩地答:“忘了。”說完又愠怒道,“你廢話怎麽這麽多啊,趕緊去找你們老爺。”
盧府管家吓得連連應聲,又堅持說要帶樓光峥去正廳。
“我就在這兒坐着。你快去辦事兒。”樓光峥心煩,踹了盧府管家一腳。
盧府管家感到心驚膽戰,不得不順着樓光峥的意思讓他在這兒稍等,然後灰溜溜地去找人了。
樓光峥當然不會這兒老實坐着,他等盧府管家跑沒影兒了以後,便自個兒去找盧尚書的書房了。
而樓光峥不知道的是,盧府管家在離開他的視線不久後,就被一路跟随的奚敏打暈了。收拾完盧府管家之後,奚敏又折回去找樓光峥。
奚敏看着樓光峥忽悠着一個個盧府的小厮婢女,讓對方帶自己來到了盧尚書的書房附近。
樓光峥一步步地靠近盧尚書的書房,躲在暗處的奚敏也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天而降,巨大的壓力迎頭而來,驚得樓光峥連忙往後退。來者正是聽音,她甫一落地,就朝樓光峥撲過去,與之交手。
樓光峥大罵了一句,為了自保,他不得不和聽音打架。二人你一招我一式,打得難舍難分。樓光峥的武功不錯,但他最讨厭打持久戰,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懶得再去探究奚敏為何要讓自己來這兒,樓光峥一拳打出,再也不管聽音,拔腿就跑。
誰知聽音窮追不舍,樓光峥氣得破口大罵。
待那二人跑遠,奚敏再确認四下無人後,她便立刻從暗處出來,進了盧尚書的書房。
盧尚書的書房內有着濃濃的墨香味兒,除此之外和尚賢父親的書房沒什麽不同。他們的書房內都擺着十幾個書架,書架上除了書以外還放着一些文人喜歡的擺件。
奚敏開始小心翼翼地、快速地、認真地翻找着東西。
盧尚書的書房比較大,奚敏沒有去管中間的幾個書架,而是把重心放在了貼着牆的幾個書架和盧尚書平時寫字的地方。
她很快就看完了書架,來到盧尚書的案幾邊。
案幾上擺滿了書卷,奚敏翻來翻去也沒發現有什麽特別之處。表面上是沒有異常了,但奚敏相信,盧尚書這種人的書房裏肯定有機關和暗格。
奚敏為此感到慶幸,還好她前些年行走江湖,了解了一些高深的機關術。
敲、按、推、移等一系列動作做完後,奚敏還是沒有什麽發現。眼見着時間流逝,她也有些着急了。
這次進入盧尚書的書房已經很不容易了,下次若還要再探,基本是不可能。
奚敏站在原地四處張望,可看了一會兒還是沒覺得哪兒有問題。直到她無意間的一個低頭,注意到了案幾上的燈盞。
那燈盞和別的燈盞并無不同,但它的位置卻是有問題的:燈盞放在那兒,會擋了寫字的手。
奚敏下意識地拿走了燈盞,果然看到燈盞底下有一個小暗格。
暗格裏有散亂的方形木塊,看樣子要把這些方形木塊歸于合适的位置,才能啓動下一個機關。
這個好辦,畢竟奚敏曾經在一個機關術大家那兒看到并偷學過幾招。
奚敏按照記憶,将那些散亂的方形小木塊一個個移動到适當的空格裏,不一會兒,暗格底下又出現一個暗格,而這次的暗格裏,只安置了一個木制按鈕。
奚敏毫不猶豫地按了那個按鈕,她剛一按下,便聽到腳底有機關啓動的聲音。奚敏低頭沒看到地板有變化,她靈機一動,推開了盧尚書平時坐的木榻。
木榻被推開,一個方形的洞赫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洞內放着一些重要的文卷秘書和幾個模樣奇怪的令牌。
奚敏的手心冒出了汗,心也快速地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