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畫面的右上角寫着一行小字：春日賞美人圖。
筆跡蒼勁有力，極具大家之氣，像是男子所寫。
只是那‘美人’二字，被輕輕畫了一道黑線，旁邊被人用簪花小楷寫了‘花’字，畫的名字就變成了“春日賞花圖”。
僅這一個來回，就可以看出這寫字改字的兩人之間，所浮動回旋的隐隐暧昧。
混亂的思緒像是一團亂麻一樣，不停地纏繞着阿娟的大腦。
朦胧中，好像有一束微弱的光芒在她眼前閃過，卻轉瞬即逝。
阿娟把畫卷好放到箱子裏，又把箱子恢複如初，才稍稍放心。整個過程中，她胸中心跳如打鼓一般，咚咚作響，猶如下一刻，就要從她的喉嚨裏跳出來。
她拍拍胸口，佯裝正常地出了房間。
迎春和倩文正在院子裏說話，看她神情晦暗不明，迎春有些擔心地扶住她，“夫人？”
阿娟擺擺手，“我有些累了，先回去躺一會，別讓人打擾我。”
她說完，推開迎春的手，一個人回了卧房。
留下兩人面面相觑，迎春朝倩文道，“我瞧着夫人不大對，倩文，要去告訴世子嗎？”
黎知明正在書房裏和宋俊商量事情。宋俊主要負責他在朝堂和府衙的事情，一向是行色匆匆，很少會出現在郡王府和她們面前。
一旦出現，那必有事關世子的大事發生。
倩文思忖片刻，道，“再等等吧，也快到晚飯時間了。”
迎春點頭，“那我去膳房看看，你去守着夫人吧。”
“好。”倩文點頭。
迎春一路來到了膳房，和管事敲定晚膳的進度之後，才轉身往回走。只是路過一處偏僻的花園處，她只覺得身上一輕，整個人就被人提着躲到了樹上。
樹枝繁茂，立刻就遮住了兩人的身影。
迎春來不及尖叫，就被人捂住嘴。待看清來人之後，她喜上心來，被他放開之時，迅速的驚喜叫道，“子雲哥哥，你怎麽來了？”
舒子雲‘噓’了一聲，示意她小些聲音，随即擡手輕佻地摸了下迎春的下巴，“多日不見，小春兒有沒有想哥哥？”
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上揚的嘴角微微翹着，像是這時間最會蠱惑人心的毒藥，讓迎春霎時間就散了心智。
她伸手緊緊地拉着他的胳膊，聞言害羞地點頭。
舒子雲得意地笑了下，又聽她說，“子雲哥哥，膳房的人是你安排的嗎？”
據她所知，在他們過來之前，世子已經讓趙眠過來安排了一番，所以按照正常來說，莊子上的人是不敢在此時提起世子的任何事情的。可那些婆子們張口就是世子和唐三小姐的事，說不是人為安排的，幾乎毫不可信。
舒子雲點頭，“上頭安排了，最近黎知明一直在查廢太子謀反的蹊跷，先整點事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他邊說着，邊伸手摟住了迎春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懷裏帶。
迎春滿臉羞意，但還是忍不住趴在他懷裏，乖巧地說，“嗯，那副畫我也帶過來了，現在估計夫人應該也看到了。”
“做得好！”舒子雲毫不吝惜地誇贊道，右手摸到她腰間，捏着一塊軟肉揉了揉，引得迎春小聲地叫了一下，才愉悅地勸哄她，“我的小乖乖，好好聽話，等把這件事辦好了，我就帶着你遠走高飛，就咱們倆，好不好？”
迎春被他的話挑逗的滿臉通紅，但還是鼓起勇氣伸手抱緊他，閉着眼睛點了點頭，“好，我等着子雲哥哥。”
舒子雲滿意地抱着她飛身下去，又把她倚在牆上，偷了個香才迅速離開。
留下迎春摸着臉上被他親過的地方，等到那塊燙人的餘溫消失之後，才走開。
***
日光從窗邊落下，逐漸的向後移去，屋內漸漸的黑了下來。
阿娟閉着眼睛倚在窗柩上，只覺得肩上像是被壓了極重的東西一樣，沉甸甸的讓她直不起腰。
她的腦海越來越清醒，思緒也越來越清明。
但随之而來的，她的心也越來越痛。
娘說她大難不死，以後必當福澤深厚，諸事順遂，眼前能嫁到郡王府，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郡王府哪有這麽好嫁啊，她們孤兒寡母的，在這世間無依無靠，又怎麽能跨越重重階級，順利地嫁到地位尊貴無比的康郡王府。
原來真相是這樣啊，就是因為長了一張和唐三小姐相似的面容，她才會獨得郡王世子的青睐，才會讓他不顧父母的意願，強行的迎娶了自己。
阿娟冷笑一聲，也不知該哭該笑。
門外響起輕弱的敲門聲，“夫人，您在嗎？”
是迎春的聲音。
阿娟讓她進來，“怎麽了？”
迎春走進來，看她孤立地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連忙找了衣服給她披上去，似是絮叨似是關心，“夫人身體弱，怎麽也不穿件衣裳。晚上天氣涼，再發熱了回頭世子又該着急了。”
阿娟這才覺得冷。
她攏緊衣服，看迎春着急的樣子，好笑道，“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世子那邊談完事情了嗎？”
迎春道，“倩文已經去問了，還沒回來了。聽說是宋俊來了，可能有什麽緊急的事情要世子處理吧。夫人您餓了嗎嗎？要不奴婢先去給您找些小點心吃。”
阿娟搖搖頭，有些無力，“迎春，我問你件事情可以嗎？”
迎春幫她倒了一杯熱水，放到阿娟手裏之後，又站在阿娟身邊幫她整理好衣服，聞言笑道，“夫人有什麽事情直接問就行了，奴婢肯定知無不言。”
阿娟想了想，決定先從‘未婚妻’這件事上入手，她問道，“你是府裏的家生子，那你知道世子和唐三小姐的事情嗎？”
迎春的表情瞬間愣在那裏，看阿娟一直盯着自己，她有些尴尬地笑笑，“這個，奴婢不知道。”
可惜她的神色太過于明顯，讓阿娟想相信她不知道都不行。
阿娟嘆口氣，先抛出些自己知道的事情，“她是世子的未婚妻是不是？而且受這次唐家出事的牽連，人也沒了？我就想問下這些是不是真的，沒別的意思。你放心，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我絕對不會告訴第三個人。”
迎春有些猶豫，但又想到之前舒子雲告訴她要讓世子妃這邊出事好吸引世子注意力的事情，如果這件事能助舒子雲一臂之力，讓他早日擺脫他那煩人的主子的話，倒也是一件好事。
她下定決心，看着阿娟說，“唐三小姐是世子的未婚妻，不過聽說她自娘胎裏受了寒，身體一直不好，基本上很少出府。唐家出事之後，她居住的別院失了火，府衙滅了火之後從裏面擡出了好多屍體，其中就有唐三小姐的。”
聽着她的話，阿娟心中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震驚，心道此事果然和她料想的不無差別。
她沉下心思，繼續問道，“這唐三小姐叫什麽名字，可曾來過郡王府？”
迎春點頭，“來過幾次，不過每次她身邊都是圍着好多人，奴婢也沒有見過。至于她的名字嘛，奴婢也不清楚。”她說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下阿娟一眼，悄聲道，“不過奴婢曾經聽到，世子也叫她‘阿娟’。”
阿娟的眼神頓了一下，藏在衣袖下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甚至連手中杯子因為歪斜而灑了水，也沒有發現。
“是，是嗎？”她艱難地道。
看她失神，迎春有些擔心地扶着她，“夫人，你沒事吧？”
“沒事，你還知道什麽？”
迎春想了片刻，道，“奴婢之前是繡房的，知道的也不多。對了，唐三小姐刺繡很好，也畫過很多精美的繡樣，不光是奴婢們，就連京都其它繡房裏也都很喜歡她畫的繡樣。而且還因為她畫出來的繡樣裏，喜歡在角落畫一朵栀子花，繡娘們就給她起了個別名，叫聞栀娘子。唐三小姐知道後很喜歡，也接受了這個名字。”
栀子花，繡樣右下角的栀子花。
怪不得當初她提起想要‘松鶴長春’的繡樣時，世子說他有，還在自己說描完之後要還給他時，說那繡樣本就是自己的東西，不用還。
怪不得他看着自己時，眼睛裏老是流露出痛惜的目光。
怪不得郡王妃和知心郡主在看到自己時，那似笑非笑的嘲笑，和等待看好戲的趣味。
怪不得在初見的時候，師寧說他為了‘表嫂’，一向不待見別人。
原來如此啊。
原來如此。
“而且奴婢還聽說，這次唐家跟随先太子謀逆失敗，其中就有世子的原因在。”迎春繼續道。
阿娟愣了一下，“這件事和世子有什麽關系？因為他之前是禁軍統領沒有阻止此事？”
“奴婢也不清楚，聽說是世子把先太子的線路提前透露給了五皇子，這才讓他斬了先太子的後路，才生擒了先太子的。不過事發之後，世子被聖上降職成了護衛軍的一個小将軍，只負責他們的後勤，五皇子也沒有說什麽，這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阿娟冷笑道，“真是荒唐，他和……唐家是姻親，怎麽可能會做如此之事。”
迎春順應道，“奴婢覺得也是，不過他們說世子是大義滅親，是為了咱們大魏的未來着想，而且現在又娶了您，那就證明他和唐家已經沒有關系了，聖上應該嘉獎他，而不是降職。”
娶了親，就能證明和唐家沒有關系了。
原來還有這層深意。
阿娟的大拇指動了一下，終于意識到了被茶水沾濕的濕意。她愣愣的低頭看了一下，右邊大腿上的褲裙已經濕了，暈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迎春裝作驚訝地叫了一聲，連忙往衣櫃的方向走，“夫人別怕，奴婢給您找件新的換上。”
看房門沒關，院內倩文走了進來，朝阿娟福了福身，“世子妃，世子說軍中有些緊急的事情要處理，請您先吃飯，不用等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