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四年(5)
第69章 第四年(5)
愛人。
程水北擡頭看章慈安, 他眉目依舊,□□毅然。
他上輩子所求的不過就是這樣一個身份。
章教授把兩人連在一起的手握緊,舉了起來。
“叔叔, 您是他父親,是他的家人,所以我想我們總要見一面, 小北和我需要您的認可。”
“曾經我失去了一些東西,比如母親, 就覺得生命對我充滿惡意, 人生也不會再有愛恨,但小北毫不猶豫地走到我的身邊,他用更大的苦痛裏鍛煉出來的赤誠之心, 教會我去愛。”
“叔叔, 我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 也不是一個足夠聰明的人,我花了十幾年才學會怎麽去表達愛。我從前犯過錯, 弄丢了小北,萬幸有了這樣重來的機會。很遺憾沒有在您還在世的時候說這些話, 若是有機會, 我真的很想陪着小北一起照顧您到老。
“我愛他,您如果不相信, 或者有意見, 可以到我的夢裏去監督。但不要攪擾他的夢。”
“請您放心,我會努力下去,陪着他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把程南養大。”
“死亡和苦難都不會把我們分開, 叔叔, 請您放心地讓我來愛他吧。”
對章教授這種不信奉神佛的人來說,面前擺着的不過是一個好看的青瓷壇子,但章慈安對着這個象征着父親身份的壇子說了很多話。
他說給程水北聽。
從遠方的山巒起了一陣風,風吹過大街小巷到這間小小的屋子,窗簾動了一動。
“我聽見了。”
程水北回頭,朝章慈安笑起來,“我爸爸說他同意,我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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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程水北不可控制地想擁抱和親吻章慈安,他剛剛情不自已地展開雙臂,外面就傳來開門的聲音。
“程水北,樓下有賣棉花糖的,我買了兩個,你在哪兒呢,快來吃!”
程南遛狗回來,手裏舉着兩個大大的棉花糖,滿屋子的找人。
程水北只好掃興地松開章慈安的手,到門口去回答哥哥:“這兒呢,我在給程叔叔準備節日晚飯!”
他們兄弟倆默契地避開“貢品”、“祭祀”等說法,把這種沉重的儀式變成了美味零食分享大會。
程南一聽舉着棉花糖也到屋裏來:“快騰個地方,讓我爸也嘗嘗棉花糖,這個可是粉色的,喳喳可喜歡了!”
于是別人的靈前插着香燭,程文秋可以別具一格地享用酸奶條、薯片、蘋果還有大大的粉紅色的棉花糖。
程南把垂涎棉花糖的小狗抱起來給父親看:“爸,這是咱們家的女兒程喳喳,馬上就三歲啦。喳喳,快叫爸爸!”
“嗚嗚!”
程喳喳搖頭擺尾,爪子一晃一晃,好像真的在打招呼,把屋裏的人都逗笑了。
“程水北,你和我爸說你考上大學的事情了嗎?”
“說了,怕程叔不信,請你慈哥來作證——對了程南,把你的獎杯拿出來給爸爸看看。”
“好,我去拿!”
……
這是第一次,聖誕夜這個特殊的日子這麽歡快,一群人圍在一起歡歡笑笑,好像是真的陪長輩說話。
程文秋仿佛沒有死,他就站在窗戶邊,一邊看外面的風光,一邊回頭默默注視兩個兒子的生活。
這一年的寒假程南沒有競賽要準備,每天窩在家裏,要麽跟着章慈安一邊學習一邊參與章教授的一些科學實驗研究,要麽就抱着喳喳打鬧,從客廳的這頭滾到客廳的那頭。
程水北本來還覺得哥哥最近長大了懂事了,程南用放假的第一個星期就糾正了他的這個錯誤想法。
天才也愛胡鬧。
說實話,程水北還挺開心的。從前的程南要顧慮很多,唯一被人稱道的就是懂事,現在的程南根本不需要懂事,他可以毫無顧慮地任意胡鬧,只要他想。
臘八那天,小猴兒打電話過來問程水北今年回不回去過年,程水北說看情況。
結果第二天,周行昃又打電話來,正月十六要辦婚禮,讓程水北一定回去參加,不參加他就把南北書店給掀了。
“去你的吧!”程水北笑罵了一句把電話挂了,周哥的婚禮他肯定要去,但元宵節已經是年後的事情了,要是在禹南過年,到時候趕過去也來得及。
他這麽猶豫到底要不要回江朔過年,是因為那天章慈安說完“苦難和死亡”之後,趁程南沒注意在他耳邊問:“你要跟我回家見爸爸媽媽嗎?”
章慈安見家長見的是個骨灰壇子,可程水北要是回去見家長那見的章老總和章太太兩個活生生的人。
窦阿姨和章叔叔只有章慈安這一個兒子,他們家的千萬家産也等着章慈安繼承,現在要他回去和兩位老人見面,說“我把你兒子睡了他這輩子就彎了不喜歡女人了你們斷子絕孫了”,程水北覺得,他做不到。
所以他猶豫又焦慮,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董思凝只能幫他梳理思緒又不可能給什麽建設性的意見,程水北就一天一天地拖着,拖到祭竈的前夕。
那天程南難得主動出了趟門,因為和小夥伴約了去體育館打球,去的時候把喳喳也帶去了。
回來的時候,程南抱着昏昏欲睡的小狗,在程水北的數落聲中說:“我媽給我打電話了。”
何明穗終于想起聯絡她這個孤苦伶仃的兒子,難不成是發現邵何是個笨蛋轉頭想讓程南養老?
還是說她那個笨蛋小兒子又想玩什麽堆雪人的愚蠢游戲?
總而言之,何明穗找程南一定沒好事。
程南看着他的眼神,感受到他的不愉悅。“程水北你就算對她有意見也不要當着我的面這麽敵視她好吧,她怎麽說也是我媽,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放屁,我才是這個世界上你唯一的親人,你上學她出過學費嗎,你生病的時候她來看過嗎,你要出門參加比賽的時候她給你收拾過行李嗎,你穿幾碼的鞋子她知道嗎?”程水北越說越來氣,手下一重,把躺在他懷裏任由他擦腳的喳喳弄醒了。
兩人手忙腳亂地哄了小狗半天,把小公主放回窩裏睡覺以後,程南才接着說道:“她問我要不要回家過年。”
見程水北沒有要回答的意思,程南小心翼翼地補充:“她也邀請你一起回去的,說家裏有地方,可以多住幾天。邵叔叔家旁邊就是慈哥的家,回去了還可以讓妞妞和喳喳一起玩。程水北,我們回去吧。”
哥哥的語氣太真誠,對他而言,何明穗的确是唯一一個血脈相連的人,程水北沒有理由說拒絕。
但兩家離得那麽近,回去就意味着,得和章慈安回家見父母。
程水北猶猶豫豫,當時沒答應,可看着哥哥半夜跑到父親靈前失落孤獨的樣子,程水北不忍心。
程水北最後還是敲響了哥哥的房門。
“怎麽了?”程南大約情緒低落,沒來開門,只出聲問。
“收拾東西,明天和你慈哥趕一趟飛機,先說好,咱們住老地方,不住邵家。晚安!”
程水北扔下這句話,然後返回房間開始收拾東西,喳喳也要回家,他明早還要去辦寵物托運。
程水北是這輩子第一次坐飛機,還帶着未成年人程南和小狗程喳喳,到這時候才明白臨時起意沒有計劃的可怕。
他足足忙了一宿,第二天更是一大早去了趟店裏,給隔壁店鋪留了自己的聯系方式,這才踏上歸途。
下午四點,飛機抵達務寧,程水北跟着章慈安出來,看見了來接人的恩叔。
足足一年半沒見面了,程水北發現年歲真的很容易改變一個人的容顏,那個曾經矍铄的中年男人,眼角好像添了皺紋。
“恩叔,好久不見。”
程水北沒忍住,給了他一個擁抱,畢竟恩叔是他少有的可以稱作長輩的人了,雖然這輩子的恩叔并沒有經歷和他朝夕相處的那段時光。
“恩叔叔!”程南剛從托運的地方接到程喳喳,看見恩叔抱着狗就沖了過來,也和兩個人抱在一起。
恩叔看着很高興,期盼地看了一眼章慈安。
章慈安不像程家兄弟倆,他性子寡淡不善表達,寄希望于小慈能抱抱自己如同做夢。
可恩叔沒想到,章慈安竟然也伸開手臂走了過來。
恩叔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一行人往車子的方向走,恩叔一手拉着程南,和程水北寒暄。
“小慈早就告訴我你們要回來,原本我這幾天要跟着章總出差的,但怕你們坐火車颠沛不容易,專程早回來接你們,走,咱們回家。”
恩叔慌慌忙忙去開車門,看着他有些彎的腰,程水北心裏挺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恩叔自己開了多久的車到務寧來,來了以後有沒有休息。
更重要的,是程水北從恩叔的話裏發現,章慈安早就做好了和他一起回來的準備。章教授是吃準了他會回江朔。
程水北想,要是沒有何明穗的電話,也不知道章慈安會怎麽說服他回來過年。
“恩叔,我來開一會兒吧,剛剛在飛機上睡過了不困,您去後面和程南說會話,我跟章慈安輪換,開累了再換您。”
程水北沒舍得讓長輩再勞累,把恩叔塞進後座和程南還有程喳喳擠在一起,自己搶過駕駛權。
副駕駛上坐着章慈安,他把兩人的圍巾疊好放在膝上,一樣向恩叔點點頭,讓他寬心。
“哎,好好好,我開了半輩子的車,這回終于享福坐別人的車了。小慈,你幫小北看着點兒路!”
“知道,恩叔,您和程南好好聊,累了就休息一會兒,行李箱裏有毯子,需要的話幫您拿。”
章家的豪車足夠氣派,恩叔在後面和程南還有喳喳玩了一會兒,果然半躺着睡着了,程水北在路邊停下,章慈安拿毯子替他蓋好。
程水北開車很安靜,大約是因為怕死,從不搶一分半秒,高速上更是謹慎。章慈安就在旁邊看着,時不時地提醒他路況,兩人像默契的朋友一樣,并沒有在恩叔這個長輩面前露餡兒。
畢竟見家長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到江朔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程水北其實不累,但開到半途章慈安執意要和他交換,所以最後一段路的駕駛權還在章少爺手裏。
“回家裏住吧,我聽程南說你們之前的房子退租了,老院子又沒人收拾,家裏有的是空房間,章總和太太都會開心的。”恩叔抱着喳喳給章慈安指路,想讓他把車子開到臨江別苑去。
章慈安扭頭看了看程水北,知道他大約是不願意到城東去的。
“沒事,今晚先住我那裏吧,胡阿姨提前收拾過了。恩叔,等會我們下車,你把車開回去,和我爸媽說一聲,明早我再回去看他們。”
章少爺一錘定音,定下三人一狗的住處。
他大可以回別墅去住,但舍不得留程水北自己在老地方獨自傷懷,自作主張地要留下陪着。
待恩叔把車開走,程水北看着同樣拖着行李風塵仆仆一身疲累的章慈安,也不舍得趕他走了。
打開那扇熟悉的門,程水北終于回到他在江朔稱得上是家的歸處。
作者有話要說:
小北上輩子求的愛人身份,終于得到了。
一個問題,慘慘和小北在一起,那是不是喳喳就是小姨子,妞妞就是小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