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悸動
夏天,是個很奇妙的季節。有個詞叫發/春,按照這個詞意,愛情應該是發生在春天的。
但說起愛情,很多人想起的還是夏天。夏天裏,午睡、西瓜、氣泡水、老電影,和街上少女的短裙。都是美好且心動的詞組。與這些相對的詞組呢,星空、冰淇淋、雨傘、課本,還有少年的衣角。
大概,每個人心裏,都有一份發生在夏天的悸動。一份濕漉漉的感情。
說起十五歲,大多數事,許信然都記不太清楚了。他有時候回想起來,都不确定,許爸許媽究竟是不是那年離婚的。可有一件事,時間越久,他好像越清晰。
是那年的孫文文。那個夏天,真是常憶常新啊。
許信然那年剛剛初中畢業。書桌上沒有作業,家裏沒有父母。那時候他爸媽已經開始分居了,各自在蓉城拼事業,他們從一周回家一次變成了一個月回家一次。隔壁孫爸孫媽也不在,老孫帶着老婆去雲南避暑了,說是要大半個月才回來。臨走前還把孫家的鑰匙給了許信然,讓他看家。他守着兩套空蕩蕩的房子,無所事事。
他那時候對孫文文的感情,還是以“家人”為主的。中考後的暑假放得早,他經常在想的是,孫文文怎麽還不回來。
那天是七月三號,他約了小區裏幾個男孩去附近的小學打球。七月的烈日下打球,想想也只有十幾歲的少年能做到了。
運動起來,難免有肢體碰撞。許信然狀态不好,正要上籃,半途被人截球。他一時沒有防備,哐當摔在地上。右胳膊和左膝蓋都擦傷了。擦傷面積差不多雞蛋大小,在他看來,沒有大到要立即去醫院的地步,也沒有小到能夠令人忽視他。
汗液滲進擦紅的皮膚,創口被淡鹽水腌制的感覺,不太疼卻又存在感極強。
限定打球組合散夥,許信然抱着籃球,頂着雷火大太陽,回家。興許是他有些過分在意傷口,他覺得,走起路來都不太自然。
順心苑是老小區,裏面住的大多都是老鄰居,互相都認識。不少爺爺奶奶帶着自家孫子在小區涼快的地方納涼、聊天。
“小許打球回來啦?”大多數人這樣問着。
“嗯。”許信然應了一聲,然後徑直走了。
每家人都有自家的家長裏短,除了空閑時候的嘴碎,誰也管不着誰。要是陳華阿姨在家,肯定會一驚一乍問他怎麽回事,再絮絮叨叨拉着他處理傷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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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信然進了單元門,他想,醫藥箱在哪呢。
許信然家和孫文文家,都在二樓,門對門。他剛走過一樓,二樓的樓梯走了一半,就聽到了一個明朗的聲音,“小然!”
他擡頭,是孫文文。她坐在行李箱上,穿着粉紅色哆啦A夢T恤,黑色帆布鞋襯得腿很白,看到他回來了,就跟小奶狗看見吃的似的,搖頭擺尾的。
可愛,許信然這樣想。
他跨過臺階,她蹭蹭蹭站起來了,說話還是黏黏糊糊的,跟含着糖一樣,“你怎麽才回來!我都等了你快三個小時了。我忘了帶鑰匙回來了,給我媽打電話,她居然跟我爸去旅游了,還不帶着我,真是太過分了。她說你那有鑰匙……”
許信然,“嗯,鑰匙在我家,我去拿給你。”
孫文文這才注意他抱着籃球,“你去打球了麽?下午好熱的,要打也傍晚再去啊,萬一中暑了……”
許信然有些好笑,一家人都是這麽絮叨。可在他聽來,格外安心。
“呀!你受傷了!”
許信然打開門,把鑰匙找出來給她,這才說,“沒事,就是擦傷,明天就好了。”
孫文文聽了也不說什麽,拿了鑰匙就回家了。
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孫文文上了大學之後,差不多兩個月才能碰見一次。他還想着,她回來了,跟她打打游戲、讨論最新漫畫劇情。
他關上門,心想,太久不見,再親密的關系,也會隔着一層生疏。
許信然在找創可貼。好不容易在客廳茶幾的抽屜裏找到半盒,一看生産日期,都是兩年前的了,應該不能用了吧?他正打算出門的時候,“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他家裏,是屬于半年都不會有人上門那種。那敲門的除了剛剛回家的孫文文,還能有誰呢。
貓眼有兩個好處,一個是确定你的猜想,還有呢,就是再繼續猜來的人有什麽事。
透過貓眼,許信然瞧着孫文文,抱着一個透明的小箱子。
他心頭一熱。
開門後,孫文文跟進自己家一樣,反而拉着許信然往裏走。她讓他坐在沙發上。
許信然照做。
孫文文拿出酒精、棉簽,想先幫他給傷口消毒。
許信然臉紅,小聲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孫文文不讓。
酒精噴上傷口的一瞬間,許信然本能地往後躲,嘴巴不自覺地發出“嘶”的聲音。
孫文文拿着棉簽擦血跡,問他,“很疼麽?”
當時的許信然遠還是挺誠實的小孩,遠沒有現在裝腔拿調。他誠實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有點疼。”
孫文文拿棉簽的動作,更輕了。
消毒後,等酒精揮發,灑了些雲南白藥粉在傷口上。孫文文又用幹淨的紗布,把手肘和膝蓋的傷口包起來,防細菌。
“好了!”孫文文拍拍手,蹲在地上看着他,“還有其他的麽?”
許信然看着她,圓圓的眼睛,很認真的表情,黏糊糊的聲音。跟故意的賣萌無關,是天然無意識的。他想,他大概是被萌到了。
他說,“沒了。”
“哎!”孫文文挨着許信然坐下,“本來想約你一起打游戲的……”孫文文高中畢業那會兒,斥巨資買了PS3 Slim,買了一個人玩兒也沒什麽意思,拆封後只玩了幾次,幾次都是跟許信然一起玩的。她還想着,爸媽要出門至少半個月,她就可以過上糜爛的宅生活。
誰知道,偏偏不湊巧,許信然的手又擦傷了。
許信然哭笑不得,“我是擦傷,又不是斷了,游戲還是能打的。”
孫文文還是不同意,“去我家看番好了。”
許信然跟着她回家,還沒走出他家的門,孫文文就停下來了,“我餓了……”
五點多,是該吃飯了。
孫爸孫媽不在,許信然一連三天都是吃的小區外面的小飯館。他提議,“那我們去美好小炒吃?”
孫文文皺眉,“他們家的青菜每次都有一股泥巴味。”
“那叫個全家桶?”他和孫文文兩個人吃也夠了。
孫文文繼續拒絕,“炸雞吃多了不健康。”
許信然,“那……”還有什麽能吃的?他一時間也想不到了。
孫文文說,“我們去買菜吧,自己做飯!”
“你會麽?”
孫文文很誠實地說,“不會。”她繼續說,“不過做飯能有多難?我看我媽做過啊,挺簡單的。”
兩人回了孫文文家,打開冰箱,孫文文說,“我媽真絕啊,一根菜葉子也不給你留。行吧,我們去超市。”
那頓飯,是孫文文這輩子第一次做飯。許信然是第一個吃她做飯的人。他之後,也吃了很多孫文文做的飯,他卻覺得,沒有哪一頓能比得上這一頓。可能,人都是有“初戀”情節的。盡管以後有無數次,但往往只有第一次,記憶猶新。
孫文文做的其實很簡單,青椒土豆絲、麻婆豆腐。由于她是第一次做飯掌握不好火候,土豆絲還粘鍋了。
飯後,許信然等孫文文洗完碗,一起看火影。
許信然問她,“文文姐,你有男朋友了麽?”
“沒有,”孫文文回答得極其爽快。又說,“你問這個幹嘛?”
“就……随便問問……”
那半個月,孫文文帶着許信然每天宅在家裏,餓了就做飯,困了就睡,醒着就看劇看番打游戲。什麽都不想,什麽也不管,就單純地過了一個看起來挺頹廢的、實際上想起來卻沒有辜負的夏天,簡單得只剩下快樂。
而後,許信然渡過了好幾個夏天,卻都沒有孫文文。
腰子評價許信然,說他有着一張能夠叱咤風雲的臉和天分,但他只想過着柴米油鹽的生活。
他不同意腰子的話。
其實,怎麽選擇人生,是根據自己的需要的。有些人,适合拼搏;有些人,安于舒适。都是自我選擇而已。許信然從小經歷着分離,小時候跟父母分離,稍大一點和媽媽死別,等他從失去母親的傷痛中走出來,他和孫文文已經漸行漸遠了。他想要的,不過是,兩個人和安定的生活。
許信然在十五歲時,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它需要什麽,他在二十歲時,得到了。二十歲以後的每一天,于他而言,都只不過是在重複着這種獲得珍愛的小竊喜。
孫家,也是他的家。孫文文,更是他的救贖。
他難以想象的是,要是他這二十年裏,沒有孫文文的話,他該怎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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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孫文文窩在被子裏,聽許信然講完以前的事,她說,“原來你十五歲就喜歡我!”
許信然不說話,親了親她的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啦!後面還會有甜甜小日常,因為跟正文情節不連着,就全當番外處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