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還差一個
夏夢聽到自己顫抖地說道:“死的人, 應該是你。你早在離開李玉臣母子的那天,就該死了。”
“你說什麽!”秦铮憤怒了一瞬,随即笑道, “無所謂你說什麽了,心腹大患已經死掉了,我不在乎了。”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夏夢沉默着轉身離開。
小黑坐在秦铮的枕頭旁, 漆黑的手慢慢掐住了他的脖子。
夏夢木然地回到穆雲書的病房。
李玉臣至少有一點說得很對,她需要這樣的精神鴉片, 穆雲書就是她的鴉片, 她精神世界的一點世外桃源。
不管心裏多麽難過,多麽痛苦,她知道他不會離開她, 并且會溫柔且充滿愛意地對待她。
愛的行為是不會折磨你的。
愛不會讓你失去平衡, 或者引起你自責的情緒。
當有人在向你表示愛的時候, 你會感到自己在為人所接納、關愛、看重和尊重。
真正的愛造就的是溫暖、愉悅、安全、穩定、和內心平靜的感受。*
她就在這樣安全又平靜的感受中, 躺在穆雲書的身旁。
他還在睡着,卻無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人。
夏夢揪着他的衣服,輕聲道:“穆雲書, 我愛你。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幽暗的甬道內, 巴士車的外皮已經爬滿了血管似的鏽跡。
夏夢被迫坐在車裏,看到一個男人慢慢走上車來。他佝偻着背,腦袋歪着, 嘴角挂着長長的唾液
——是秦铮。
他坐在了前排最後的空位上。
然後, 他慢慢地, 僵硬地回過頭來望向夏夢。
她突然感覺到一陣窒息般的惶恐, 随即,她感覺自己好似一瞬間瞎了。
好半天,她才意識到,不是她瞎了,而是這個屋子沒有開燈。
——這裏是秦铮的診所。
就在她的對面,電腦微弱的屏幕照亮了沈安寧的臉,她正拿着一堆照片在看。
夏夢走過去,也拿起來看,只見照片上是一個小男孩的母親抱着他,還有李玉臣和Nora的合照。
這時,沈安寧好像突然看到了她一樣,猛地擡頭盯着她。
夏夢被吓得後退了兩步。
可是沈安寧似乎只是神經敏感,盯了一會兒,又低下頭繼續看照片了。
她聽見沈安寧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秦醫生,你的母親也是亞洲人,你并不是混血兒啊……”她又拿起一張頗有年代感的雙人合照,是一對青年男女的照片,翻過來,背面寫着:李曉敏,秦铮,照于黃石公園。
“诶?”沈安寧一怔,又拿起那張母子合照來,翻過來,上下寫着:李曉敏,李玉臣,照于洛杉矶。
沈安寧心中有所觸動,急急翻看了所有照片,慢慢的,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盈上心頭——她所知道的秦醫生,明明是這個照片上的小孩,而秦铮,應該是這個老照片上的男人才對!
她又拿起自己看到第一張照片……
上面的人,是Nora沒錯……
可是這張照片上的Nora是閉着眼睛的,她好像一個睡美人一樣……
她好像……
——已經死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夏夢被吓了一跳,卻看到沈安寧反而不慌不忙,走上前質問起了李玉臣。
在看似平和的對話中,沈安寧被他打暈了。
轉眼,夏夢又來到了一個新的房間,她看到沈安寧的嘴被堵了起來,綁在椅子上,而李玉臣坐在她對面,好像十分惱火地垂着頭。
塑料布遮擋的病床上,躺着真正的、被藥物控制着如同植物人的秦铮。
“安寧,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李玉臣終于開口了,語氣中透露着惋惜,“其實你已經自由了,本來,我一直認為,你應該直面自己的恐懼,殺掉你的姑姑和姑父,但是現在,夏夢都替你解決了,你只要熬過公訴,就會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你,你為什麽……”他閉上眼睛,表情十分難過。
“嗚嗚……”沈安寧掙紮着想要說話。
李玉臣嘆氣,粗暴地擡手扯拿出了她嘴裏的紗布。
“秦醫生……”她含着淚叫他,嘴唇因為長久塞着紗布而變得幹白。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不是秦铮,”他指了指躺在那的父親,“秦铮是我父親。我叫李玉臣。”
“我明白了,秦醫生病了,所以把這個診所給了你,對麽?”沈安寧滿懷希望地問道。
李玉臣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譏諷的微笑來,随即,笑容越來越大,他笑得簡直擡不起頭來,好半天才停下來,“安寧,我多想告訴你,你的猜測是真的,我太希望你說的是真的了,可是,并不是。他遺棄了我和我的母親,還想殺了我,所以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很抱歉,擊碎了你的幻想,本來我打算就做三個月,就把診所賣掉離開的。你看,我連公寓都賣掉了,你還以為我會在這裏呆很久麽?”
沈安寧似乎被打擊得不輕,但她仍勉強着笑道:“沒關系,沒關系,你是秦醫生也好,李玉臣也好,我都愛你。我知道你的女朋友離開你了,我聽到你對着她的照片懷念她。但是沒關系的,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安寧,你這麽着急需要愛情,是因為也想要被救贖吧……”
沈安寧安靜了。
李玉臣嘆氣:“聽了Amber的經歷,想到,如果他可以被愛情治愈,那麽我也可以。幻想着會有一個王子來拯救你。但是安寧,你本就不需要被任何人救贖,因為你非常狠毒,非常自我,你不是公主,你是巫婆。愛情是美好的東西,如果你真的渴望愛情,如果你真的想變美好,又怎麽會對蘇珊娜和夏夢做出那樣的事來呢?”
沈安寧哽咽了:“我是巫婆,我惡毒,可是我想要擁有愛情又有什麽錯?我也想要被治愈,我想要脫離痛苦,我想要尋求溫暖,我有什麽錯!”
“你沒錯,但是你不配啊。”李玉臣溫柔道,“不是說你姑父做的事讓你不配,而是你之後做的事讓你不配。”
他站起身,走進塑料布遮擋的空間裏。
沈安寧沖着他朦胧的背影哭喊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這樣可以麽?我只想要有人愛我,我太寂寞了,我每天都會在夢裏夢到我父母的屍體被送去火化,我真的太想有個人來愛我了!我只是希望那個人是你!”
李玉臣走了出來,手中拿着一個針管,裏面裝滿一點不明液體。
“你……你要做什麽……”沈安寧一下子止住了哭,不祥的感覺蒙上了她的心頭。
“安寧,即便我和你在一起,你內心也不會平靜的。你多疑,警惕,你內心充滿了仇恨,你這一生都無法相信任何人,更不會相信我這種爛人。你會過得很不快樂。我曾經以為我救了你,所以我一直很關注你。但是現在我知道,我徹底失敗了。但為時不晚,我知道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永遠快樂。”
他說着,針尖戳入了她的胳膊。
“不!不!”她劇烈掙紮起來,但是他已經将藥物推完了。
“別怕,這只是一點讓肌肉松弛的藥物,”李玉臣輕聲道,“安寧,我會把夏夢叫來,你仍有機會道歉,然後平靜的死去……”
他解開她,萬般珍視地抱起癱軟的她來,将她放置在沙發上,随後撥通了夏夢的電話。
他一邊語氣緊張又悲痛地打電話,一邊已經不緊不慢地倒了一些熱水在一個盆裏,放在了沈安寧的身邊。
挂斷電話之後,他半跪在沙發邊,輕聲說道,“不知道老天會不會給你這個機會讓你道歉了。”
随即,他深深地割開了沈安寧的手腕,将她的手放進了熱水盆裏。
他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發,“如果夏夢趕不到,也沒辦法了,畢竟按照這個出血量,你會在五分鐘內死去。安寧,祝你獲得內心的平靜,祝你來生找個好父母。”說完,他便轉身要出去,可是夏夢卻看到,他在出門前,突然停了一瞬,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北極熊的标本……
周遭的一切開始消融,夏夢又來到了秦铮的病房。
在她離開後不久,秦铮便因為長時間的藥物作用引發了腎衰竭,他渾身抽搐着想要去摁牆邊的鈴,卻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鈴看起來那麽遠,就是摁不到……
終于,他的手臂頹然落下,腦袋歪在床邊,口涎吊得老長……
夏夢又回到了車裏……
最後一排,正中間的位置。
算上死去的秦铮,車已經滿員了。
可她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不祥,她朦胧意識到,這輛車一旦滿員,就會開走!
開向一個沒有人想去的地方。
可是為什麽它還沒有開走?
這時,她感應到了什麽般緩緩擡頭——她赫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一車的死人都正在看向她!!!
寂靜的車內,所有被她詛咒死去的人,有的爛如肉泥,有的焦黑如碳,有的頭腦破碎,為數不多面容完好的,也都慘白如紙,眼睛混沌如死魚目——而這些可怕的臉——都轉向了她。
死人們在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