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陸邱在答應參加聚餐之前，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蕭灼。
他和蕭灼并不熟悉，對這個人的了解僅限于調查員間的傳言與之前短暫的幾天共事。
他以為，像蕭灼這樣性格的人，是肯定不會參加這種活動的。
沒想到他居然會來。
陸邱還記得之前郁枝對他的提示，于是在看到蕭灼的瞬間，他下意識便想轉身出去，徹底避開這個人。
但尴尬的是，其他包間都坐滿了。他如果想避開蕭灼，就只能去其他滿員的包間擠一擠……
就在陸邱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推了進去。
“別擋道，別人還要進呢。”
這人的語氣很不耐煩，還有點桀骜不馴的味道。陸邱聽着很耳熟，下意識向後望去——
一頭紅發的青年從他身旁越過，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長桌最盡頭，在蕭灼的斜對面坐了下來。
陸邱記得這個人，他是B級調查員季嘉容，同時也是郁枝的搭檔。
他居然沒和郁枝一起來。難道郁枝不參加這次活動？
陸邱覺得不太可能。畢竟這是公費聚餐，她沒理由拒絕。
“母親……母親在哪裏……”
“尼尼想要見母親……尼尼想要見母親……”
陸邱站在門口，腦海中再次響起怪物焦躁而哀怨的聲音。
他無奈嘆氣，正要走過去詢問季嘉容，一直沉默的蕭灼卻突然開口了。
“郁枝呢？”
“她和蔚白筠還在局裏……”季嘉容說到一半，突然擡頭看他，“是你？你問郁枝幹什麽？”
他似乎剛發現對面坐的是蕭灼。即便如此，他的言辭依然不太客氣，仿佛完全不把蕭灼這個特遣隊隊長放在眼裏。
蕭灼淡淡道：“沒什麽，她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兒嗎？”
季嘉容奇怪地看着他：“那當然，我已經把定位發給她了。”
坐在不遠處的鄭從靈聽到這話頓時很開心，随即朝方歡旁邊挪了個空位。
“郁枝也來嗎？那我可要給她留個座位……”
“不用了，郁枝和我坐在一起。”季嘉容不客氣地打斷她，“她是我的搭檔，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嘁，小氣鬼……”
“說誰小氣鬼？！”
雙方話不投機，沒說幾句又嗆了起來。陸邱默默聽了一會，悄無聲息地走出包間。
他來到熱鬧的餐廳外，站在街道邊，拿出手機，假裝打電話。
“母親……母親……”
“尼尼想要見母親……尼尼想要見母親……”
陸邱聲音很低：“我可以讓你見她，但是我們必須達成協議。”
“母親……母親……什麽協議……”
怪物像個碎碎念的小孩，一邊念叨一邊還不忘提問。
陸邱：“你必須保持安靜，不能出聲。”
“不行！不行！不行！”
“尼尼想要和母親說話！尼尼想要和母親互動！”
陸邱很無奈：“但她根本聽不到你的聲音。相反，你這樣會被其他人發現，會給她帶來很大的危險。”
“什麽人會發現？尼尼要殺了他……”
“尼尼要殺掉妨礙母親的人……殺掉他……殺掉他……”
“不要說這些不切實際的話了。”陸邱嘆息一聲，“她很快就會來，是安靜地看着她，還是與她拉開距離，你自己選吧。”
“你這個陰險的人類……你這個陰險的人類……”
怪物的聲音低沉而憤怒，透出咬牙切齒的意味。
“尼尼要見到母親！尼尼要和母親待在一起！”
陸邱：“那就保持安靜，無論如何都不能發出聲音。”
話音落下，他聽到自己的腦海裏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響起。
終于安靜了。
陸邱長舒一口氣，轉身回到溫暖的餐廳裏。
一進入之前的那個包間，他就發現蕭灼的旁邊又多了一個人。
那人五官柔和，神色懶散，陸邱記得他是民間調查員，名字叫秋時。
他居然也來了。
陸邱想找個離蕭灼遠點的位置坐下來，但就這一會兒功夫，包間裏便坐滿了。除了一個明顯留給蔚白筠的主位，其他就只有蕭灼和季嘉容的周圍有空位。
沒辦法，陸邱只好在心底暗暗提醒尼尼別出聲，然後走到季嘉容的身旁坐了下來。
季嘉容看了他一眼：“往那邊挪一個，這裏已經有人了。”
很明顯，他要把身邊的座位留給郁枝。
陸邱無奈起身，向右空出一個位置，最後在蕭灼的對面坐下。
還好，他體內的怪物很安靜，而蕭灼只是輕瞥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顯然也沒有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陸邱端起面前的杯子，低頭默默喝茶。
氣氛有點尴尬。
四個人面對面坐着，明明互相之間都認識，但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只有季嘉容，看向秋時的眼神帶着明顯的不悅，還小聲嘀咕了一句——“他怎麽也來了？真是晦氣。”
秋時倒是和往常一樣，自顧自地托腮打哈欠，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季嘉容對他的不滿。
陸邱努力回憶了一下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過節。
鄰座的同事們已經打得一片火熱，而他們這裏依然沒有任何互動。
陸邱也不擅長社交，就在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應該試着引出點話題的時候，包間的門終于被推開了——
兩名女性并排站在門外。
燈光落到她們身上，明明是一樣的耀眼、美麗，甚至蔚白筠的美貌要更尖銳吸睛，但陸邱卻只能看到另一個人。
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無法辨別這份悸動究竟有多少是受到了怪物的影響。
但他不想被怪物支配。
所以，他只能努力、再努力地壓制下去。
看着季嘉容那雙清亮得意的眼睛，郁枝簡直想給他來一拳。
還搭檔呢，豬隊友還差不多。
她直接無視了剛才那聲招呼，對上一圈四人的視線，好奇問道：“你們怎麽坐一起了？”
“湊巧。”
“因為其他包間都滿了。”
“還不都是為了給你留座位？”
“……好熱。”
四個人同時開口，各說各的。聽着他們重疊的聲音，郁枝感到了一絲莫名的頭疼。
看來她的預感沒錯，這個陣容果然很糟糕。
這可能就是提前立Flag的報應吧。
郁枝下意識嘆了口氣，蕭灼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先過來坐吧。”
他這是在給她臺階下。
因為他和秋時之間也有一個空位，他作為上司開口了，郁枝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去他旁邊坐下，而不用顧忌“坐在哪裏比較合适”這個問題。
郁枝微移視線，看到一旁的秋時也正仰起臉注視着她。他的眼睛清澈而幽深，眼底漾起水似的波光，似乎在隐隐期待着什麽。
也許他也希望她能坐在他旁邊？畢竟在場這些人當中，只有她能勉強算是他“關系不錯”的朋友。
“好。”郁枝點點頭，繼續向他們那一邊走去。
“喂，誰讓你往那兒走了？”季嘉容見狀，頓時不滿皺眉，直接起身拉住她，“你的座位在這裏，不要搞錯方向。”
郁枝：“……”
她來不及找借口，季嘉容已經将她拉到自己旁邊的空位，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強行将她按坐下來。
蕭灼：“……”
郁枝立即擡眸望向對面二人。
蕭灼一向冷酷的眼神此時有些微妙的複雜，這還是郁枝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這麽一言難盡的表情。
秋時倒是沒什麽反應，但和剛才相比，他現在的情緒明顯不是很高。
只有季嘉容看着挺滿意的，陸邱一聲不吭，默默幫郁枝把她面前的茶杯倒滿。
服務員開始依次上菜。
郁枝趁機掏出手機，在桌子底下給季嘉容發信息。
【你有什麽毛病？非要讓我坐這裏？】
季嘉容感覺到手機的震動，低頭看了一眼，也開始瘋狂發信息。
【你是我的搭檔，和我坐一起不是很正常嗎？】
【你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看不出來我想坐對面嗎？】
【我在這裏，你為什麽要坐對面？？】
【我有任務在身，你懂個屁！】
季嘉容手指微頓，側頭狐疑地看了郁枝一眼。
【什麽任務，我怎麽沒聽說？你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做。】
郁枝一臉不屑。
【拉倒吧，你不行。】
季嘉容頓時瞪大了眼睛。
【你說什麽？？？】
郁枝神色平靜。
【你不行。】
“啪”一聲脆響，季嘉容一臉忿忿地将手機翻了個面。
包間裏的調查員們正聊得熱火朝天，大部分人都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只有離他們最近的鄭從靈和方歡八卦地将視線投了過來，又被蕭灼冰冷的目光逼了回去。
郁枝無語地看向季嘉容：“你要幹嘛？”
季嘉容也知道自己剛才有點激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要一想到郁枝情願把他丢在一邊，也要和對面那家夥坐一起，他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心口莫名堵得慌。
他氣呼呼地瞪了郁枝一眼，壓低聲音：“還不都怪你！”
郁枝一臉迷惑：“又關我什麽事？”
“怎麽不關你的事？”季嘉容湊到她耳邊，用別人聽不到的音量咬牙切齒道，“我特地給你留了位置，你不說點什麽也就算了，居然還罵我……”
他越說越氣憤，惡狠狠的樣子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狗，偏偏眼神又透着隐隐的委屈，那種兇惡的氣勢頓時削減了許多。
郁枝：“……”
這是在怪她沒有感謝他的意思嗎？
她不太确定，但她知道怎麽做可以讓季嘉容快速消氣。
于是她試着擡起手，落在季嘉容濃烈的紅發上。
她安撫性地、像給波奇順毛一樣，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他的頭發很柔軟，很蓬松，觸感接近小動物的背毛。
季嘉容一怔，如同失聲般，突然就停止了抱怨。
另外三人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