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正如鄭從靈所說的那樣，隔天一早，調查員們便坐上軍用直升機，直接打道回府了。
和來時一樣，郁枝和蕭灼、季嘉容二人坐在一起。
少了一個陸邱。
郁枝的肩頭仍然綁着繃帶，這使得她根本穿不了剪裁服帖的制服襯衫，否則會壓迫到還未拆線的傷口。
季嘉容不知道從哪裏給她找來一件領口寬松的乳白色毛衣。
毛衣寬大而柔軟，松松垮垮地套在她身上，為她平添了一分貓似的慵懶。
郁枝托腮看着窗外，因為起得太早所以精神萎靡，從進入機艙後就一直在打哈欠。
季嘉容忍不住開口：“你要實在困不能睡會兒嗎？”
郁枝懶懶地說：“睡不着。”
季嘉容不解道：“為什麽？”
郁枝長睫微動，餘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坐在對面的蕭灼。
蕭灼淡淡開口：“我不會讀你。”
郁枝撇撇嘴，似乎不怎麽相信這句話。
“而且，”蕭灼擡眸看向她，“就算我對你使用讀心，你也有辦法克制我吧？”
郁枝神色坦然地笑了笑：“你都看到了？”
“嗯。”蕭灼移開視線，冷淡地看向窗外，“我已經了解你的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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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枝：“……”
尴尬。
有點尴尬。
雖然那些小黃文只是她特意準備的腦內特訓，但在篩選的時候，的确有傾向于她的個人偏好。
……不如說，全都是她的個人偏好。
沒想到居然被發現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蕭灼面前說不出話。
郁枝摸了摸鼻子，一聲不吭，也扭頭看向窗外。
一時間，機艙裏的氣氛安靜而詭異。
只有季嘉容一臉茫然：“你們在說什麽？什麽喜好？”
離開時的29區和來時差別不大。
同樣是破敗荒蕪，垃圾遍地，但從上空往下看，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生機。
大概是因為街道上終于有人了。
不是那些被扭曲者侵蝕破壞的人，而是真正的、弱小頑強的人類。
郁枝看着碧空下那些如同蟻群般逐漸圍聚的人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身上這件毛衣是哪來的？”
季嘉容一愣：“當然是我去找的……”
郁枝神色微妙：“不會是別人穿過的吧？”
“怎麽可能！”季嘉容當即不滿反駁，“是我去服裝店幫你挑的好不好，我還特意看了尺碼……”
郁枝聞言，表情更加微妙了：“可是29區哪有服裝店開門啊？”
“……”
季嘉容一滞，随後有些心虛地說：“我、我付了錢的……”
蕭灼忍不住側眸看了他一眼。
郁枝：“我懂了，你擅闖民宅。”
季嘉容：“我才沒有！”
郁枝：“你不用狡辯了。”
季嘉容：“我才沒有狡辯！”
郁枝：“那你敢讓蕭隊長讀心嗎？”
季嘉容：“……我有什麽不敢的！”
二人說完，立即齊齊望向對面的蕭灼。
蕭灼冷冷道：“我沒興趣。”
季嘉容：“……”
郁枝撇了下嘴角，暗暗不爽地收回視線。
送上門的心聲給他讀說沒興趣，偏偏連她腦子裏的小黃文都不放過。
還說沒有怪癖。
兩小時後，衆人抵達21區。
蔚白筠一下飛機就去彙報工作了，看得出來，這次事件在她心裏的危險級別很高。
烏鴉的屍體也被送去檢測，據工作人員說，要對他進行剖屍研究。
郁枝覺得這個待遇不錯，雖然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其他調查員檢查的檢查，寫報告的寫報告，大樓裏人來人往，一時間熱鬧非凡。
郁枝也沒有歇下來。
她來到檢測中心，找到一個眼熟的文職人員，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請問衛生間在哪裏？”
對方面露驚訝，似乎不理解她為什麽會問這個簡單到愚蠢的問題。
但很快，她的眼神便平靜了下來。
“衛生間很好找，出門直走左轉就是了……”
郁枝：“我找不到，你能帶我去嗎？”
文職人員：“好……”
她像一只沉默乖巧的小狗，帶着郁枝穿過人來人往的走道，進入衛生間。
郁枝順手關上了門。
她迅速檢查了一下，确認衛生間裏沒有人。
然後她轉身看向文職人員：“孟醫生在嗎？”
文職人員呆呆地說：“孟醫生，去26區了呀……”
“這樣嗎？”郁枝收回手，含笑看着她，“那如果我想找他，該怎麽辦呢？”
文職人員目光呆滞，語氣溫馴：“可以去26區分局，或者打電話聯系他……”
“唔，是個好主意……”郁枝贊同地點點頭，聲音溫和，“那可以麻煩你，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當然可以。”文職人員呆呆地說，“你現在就要嗎？”
“現在就要，不過不要直接給我。”郁枝平靜地說，“就放到衛生間從左數第一個隔間吧，放完就走，順便洗個手，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好的。”
文職人員僵硬點頭，扭頭離開。
大概五分鐘後，文職人員回來了。
她将一個小膠囊放到馬桶蓋上，然後推門走出來，認真而緩慢地洗了洗手。
等洗完手，她眼裏的呆滞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神态自然地走出了衛生間。
郁枝進入隔間，拿起那顆不起眼的小膠囊。
她将膠囊打開，掏出塞在裏面的小紙條。
小紙條寫着孟醫生的家庭住址和個人號碼。
郁枝将小紙條上的信息拍下來，然後撕碎紙條，扔進馬桶裏沖掉。
下午，郁枝按照程序做了一套身體檢查。
和之前一樣，她的精神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并且仍在穩步上升。
“不能拖了。”蔚白筠看着她的檢測報告，說，“我打算近期向中心城申請對你進行能力評估。”
郁枝眨了下眼睛：“要去中心城嗎？”
蔚白筠笑着看她：“不想去？”
“不，如果要去的話，我就得提前準備了。”郁枝如實說道，“我家裏有寵物，必須提前備好口糧……”
“那确實。”蔚白筠好奇地問，“是什麽樣的寵物？”
郁枝：“狗狗。”
“是狗啊。”蔚白筠明豔的臉上浮現一絲懷念之色，“我小時候也養過狗，養狗每天都要遛，很辛苦吧？”
“還好，我每天也只帶它在小區裏遛幾圈。”郁枝說着說着，突然嘆了口氣，“不過這次離開得比較久……回家後，它大概會發瘋。”
蔚白筠笑了起來：“狗狗是很需要人陪伴的動物呢。”
郁枝又嘆了聲氣：“是啊。”
豈止是狗狗……她家的每一只生物，都很需要陪伴。
這次離開這麽多天，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和諧相處……
她已經開始頭痛了。
當然，在回家之前，她必須先去解決另一件更為重要緊迫的事情。
郁枝招呼一聲，正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療人員走了進來。
“蔚隊。”他說，“陸隊醒了。”
“哦？”蔚隊挑了下眉，從座位上坐起來，“那我去看看吧……對了，你要一起來嗎？”
說着，她将視線投向郁枝。
郁枝知道在蔚白筠眼裏，她和陸邱的關系很好。
如果不去的話，反而有點說不過去。
于是郁枝點點頭：“那我也去看看他。”
二人跟着醫療人員進入電梯，在十層停下。
這一層很安靜，也沒什麽人，走道雪白而空曠，有些說不出的寂靜與肅穆。
“在這裏。”
醫療人員推開一間病房的門。
郁枝探頭向裏望去，看到陸邱正坐在病床上，身着病服，臉色有些蒼白。
雖然知道尼尼是為了她……但對陸邱來說，這種感覺大概很不好受。
郁枝和蔚白筠走進去，陸邱聽到腳步聲，慢慢擡起臉。
在看到郁枝的那一刻，他的心髒狠狠震了一下。
……又開始了，那個不安分的怪物。
陸邱擡手按住額頭，強行壓制胸腔裏的悸動。
“身體怎麽樣？”蔚白筠問道，“有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
陸邱搖搖頭：“沒有，就是有點累……”
确實，他除了臉色蒼白以外并沒有什麽異樣，身體看上去也很正常，和受傷的郁枝相比要好多了。
蔚白筠若有所思：“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暈倒？”
陸邱語氣低郁：“可能是因為，我的第二能力還在排斥我……”
他這麽說也沒錯，尼尼的确是在排斥他。
畢竟尼尼不喜歡人類的身體。
郁枝同情地看着陸邱，保持沉默。
“一直這樣下去也不行。”蔚白筠說，“不然過幾天你也去中心城做下檢測吧。”
“尼尼不去！尼尼不去！尼尼不去！”
“尼尼讨厭檢測……尼尼讨厭檢測……”
陸邱腦子裏的聲音又開始鬧騰起來，他按住太陽穴，擡眸看向蔚白筠：“也？”
蔚白筠：“我要帶郁枝去做能力評估。”
“尼尼要去！尼尼要去！尼尼要去！”
“尼尼要和母親一起……尼尼要跟随母親……”
陸邱：“……”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好，那我也去吧。”陸邱無奈道，“對了，翟葉呢？”
蔚白筠聽到這個名字，微微停頓半秒。
“她已經被收容了，你如果想見她的話，需要向中心城提交申請。”
對于陸邱來說，翟葉是他曾經的夥伴。但對異常管理局來說，她已經是危險的扭曲者了。
陸邱微怔，而後垂下眼睛。
“……算了。”
郁枝看得出來，他現在很難過。
她想了想，開口道：“翟葉現在很快樂。”
陸邱：“……為什麽？”
郁枝：“因為她每天都在和喜歡的人重逢。”
陸邱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才低低說了一句：“……謝謝你。”
郁枝：“不客氣。”
說完，她便和蔚白筠一起離開了病房。
磨蹭到下午六點，郁枝終于下班了。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人流量最大的城市中心，找了個公用電話亭，開始給孟醫生打電話。
電話裏嘟嘟了好長時間，終于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
“喂，哪位？”
郁枝壓低了聲音，慢慢道：“你是孟栩嗎？”
對面沉默半秒，突然笑道：“你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郁枝故弄玄虛地說，“烏鴉——你應該認識這個人吧？”
孟栩很鎮定：“什麽烏鴉？”
郁枝：“你不用裝傻。我已經從烏鴉那裏聽說了。你要是不想被異常管理局發現，現在就來21區雙溪路，有些事，我想和你當面談談。”
孟栩笑了起來：“你在威脅我？”
郁枝也笑：“你想怎麽認為都可以，我只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
“過了晚上十二點，如果你沒有出現，我就會把你和烏鴉的關系匿名發送給異常管理局。”
“相信他們應該會對你背地裏做的那些事很感興趣吧？”
郁枝也不知道他背地裏做了什麽，反正就瞎說瞎糊弄，孟醫生若是心裏有鬼，自然會自己發散，根本不用她真的拿出證據來證明什麽。
孟栩沉默片刻，低低笑起來：“那你就慢慢等着吧。”
說完，他挂斷了電話。
郁枝完全不慌。
很明顯，他已經急了。
接下來她只要做好準備，安心在約定地點等他出現就行。
他一定會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