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幸福的流光
璇璇居然自殺?從洛海的跨海大橋縱身跳了下去?
那個永遠燦爛微笑,美好純真的璇璇……又是誰與誰一同扼殺的呢?
她雖然從來沒有想過傷害她,可是從和她認識的第一天,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她就在騙她。不管是有意還是善意,都是一樣的,都是在欺騙。
許連臻游魂一般蕩回了公寓。
如果說,下午的時候,在蔣正楠的辦公室,他對她說讓她走是為了安撫璇璇的話,那麽方才他說的“給我滾”,卻是他心底裏頭最真心最想說的話。
她慢慢起身,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可是無論做什麽,她總是失魂落魄的,總是在做某件事情的時候,一轉身,就早已經忘記自己要做什麽了。
空氣粘稠得猶如糨糊,她無法呼吸,幾近窒息。
一個人木頭般地坐在窗簾後面,癡癡傻傻地看着天色從明亮地藍到灰藍到灰色,一點點陰暗下去,直到如墨般地漆黑。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只知道屋子裏頭靜靜的,風吹來,輕拂過窗簾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一天未進食的肚子也傳來了明顯的餓意。
許連臻撐着地板起身,才一動,便覺得一陣暈眩。估計是這個姿勢保持得太久了,血液循環都受阻了。
冰箱裏有滿滿的食物,儲物櫃裏也是,可是她了無食欲。視線不經意間看見了幾包速溶咖啡,憶起他曾帶她走遍洛海的每一家大小咖啡館,她不禁又傻傻地怔了半天。
第二天一大早,許連臻去了醫院,她先去前臺查詢蔣正璇的情況:“護士小姐,我有個朋友昨天送來急救。她的名字叫蔣正璇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護士小姐幫她輸入名字查詢後,溫柔一笑:“不好意思,我這邊查不到具體情況。但是這位蔣小姐現在住在我們28層1號房。你可以搭那邊的電梯上去。”
既然璇璇都沒有進加護病房,這樣看來的話,璇璇應該脫離了危險,沒什麽大事了!許連臻微笑道謝。出來後,她在醫院草坪的長椅上坐了半天。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搭電梯來到了蔣正璇所在的樓層。
整個28層靜悄悄的,偶爾有護士端着托盤走過。許連臻站在病房門前,猶豫着是否要進去。
門居然在下一瞬間被拉開了,一個中年婦女的臉出現在面前,她身後是蔣母陸歌卿。
看到許連臻,蔣母有一瞬間的訝異,随即又恢複了往日的雍容,客氣地說:“許小姐,請進來坐。”
許連臻虛虛地側坐了下來。病房是套間式的,從許連臻的角度只能看到擺了沙發的外間。陸歌卿吩咐那個中年婦女道:“周姐,泡兩杯茶。”那阿姨應了一聲,很快地将茶端了上來。
陸歌卿又道:“周姐,你去醫生那裏看看璇璇今天的化驗單什麽時候出來?”那周姐心領神會,應了一聲出去了,并幫兩人帶上了房門。
許連臻來洛海之前就知道會在這裏碰到蔣夫人的,但是真遇見了。心裏還是尴尬忐忑。畢竟她親口答應過,會離開蔣正楠,離開洛海。
陸歌卿一如既往地客氣:“許小姐,謝謝你特地過來看璇璇。璇璇剛吃了點兒藥,睡着了。”她頓了頓,了然似的道:“許小姐,我想你會回來,一定是正楠找到了你。我是她媽媽,我太了解他了。這個孩子,向來順風順水慣了,可是當他發現這個世界上終于出現了一個人,讓他不再無所不能,他就會特別想去征服,就算輸了,他也會執着地不肯服輸……”
“這不是愛,大約是男人的通病,也可以說是一種孩子般的倔強吧。”
“其實我們每個人幾乎都這樣,一直都覺得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是最好的。可是一旦我們得到了,便覺得也不過如此,也不會好好去珍惜。”
許連臻一直無語聆聽,她相信蔣夫人也只是想讓她扮演一個聽衆的角色而已。
陸歌卿道:“許小姐,我從來沒有幫過你什麽,我作為一個母親,只希望自己的一雙子女可以過得開心快樂。”
陸歌卿頓了頓,望着她,語氣柔緩了下來:“不過我也不是什麽老頑固,如果正楠真的愛你,你也愛他,彼此相愛的話,我也同意你們在一起的。許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天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真心愛他,就算他跟別人結婚,你也願意不計名分地留在他身邊,願意為他忍受各種委屈和指責?”
方才許連臻一個人在草坪上呆呆地想了許多事情,過往的,現在的。
璇璇也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在陽光下攤了開來。
想起那天他沒有溫度的眼神,對她說“滾”的冰冷語氣。
一切都到盡頭了!還不如彼此好聚好散,也不枉這一場相遇。
許連臻隔了半響,才輕輕開口:“蔣夫人放心,我跟蔣先生之間只是一場協議而已,其餘的什麽都沒有。還有兩個多月,我便會離開。”謊話說多了,說久了,便也會相信,這裏頭從來就沒有誰愛上過誰!
“協議?僅僅只是協議嗎?許小姐,人都是感情動物。跟貓貓狗狗在一起,時間一長,都會有感情,更何況人呢?難道這麽久了,你對我們正楠沒有一點感情嗎?”
許連臻偏過了臉,極力控制着自己的聲音,好讓它如平常一般:“蔣先生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我也從來沒有喜歡他。”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确實沒有喜歡他,可是她愛上了他!
“其實我跟他從開始便是錯誤的,以為那樣做戲是叫葉英章死心,結果弄錯了,害了璇璇。蔣夫人,既然璇璇沒事,我也放心了。那麽,我這就告辭了。希望璇璇可以早日康複。”
陸歌卿望着許連臻遠去的背影,推開了與裏間病房相隔的門。蔣正璇此刻因藥物緣故正在阖眼沉睡。而方才她們談話裏頭的另一主角蔣正楠卻赫然站在窗戶邊。
陸歌卿好半天才開口:“正楠,你聽到她的話了嗎?”蔣正楠站立在窗前,紋絲不動,似充耳不聞。
陸歌卿加重了語氣:“想來你也清楚,方才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為了一個她,把璇璇搞成這樣,值得嗎?她從來沒有喜歡你,更沒有愛你!否則,當年你車禍那麽嚴重,她怎麽會說走就走呢?她剛才一再地說你們之間是個錯誤……”
陸歌卿見自己說了半天,口幹舌燥的,兒子卻依舊默不作聲,終是忍不住怒氣大發:“你自己給我好好想清楚,到底要如何?”
好半天,才聽到蔣正楠寥寥幾字:“媽,我知道了。”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從來沒有!他一直是知道的。可是這樣子的話真從她口中一字一字說出來,當真比萬劍鑽心還疼。
許連臻靜靜地想了幾天,然後向賀君提出了辭職。賀君在電話那頭客氣地道:“許小姐,我會轉告蔣先生的。這段時間如果你不方便來上班,可以在家先休息一陣……”
事實上,賀君就此問題請示蔣正楠的時候,蔣正楠正在批閱文件。聞言,從文件中擡頭,目光如利刃般地盯着他,半響才吐出了幾個字:“她想走?”
許連臻自然知道賀君決定不了,一切都是蔣正楠說了算。但是這一次,她卻又一種奇怪的篤定,蔣正楠會讓她離開的。
辦公室的朱敏結婚那天,許連臻本不想去,怕遇到蔣正楠。畢竟朱敏是陳秘書手下的頭號助理秘書,深受重用,蔣正楠可能也會出席。
可宣曉意怎麽也要拖着她:“幹嗎不去?朱敏特地讓我把請帖帶給你。雖然你說想辭職,可這不還沒辭掉嘛!辦公室的人都去,卻你一個多不好啊。再說了,你在家都窩了這麽多天了,沒病都要窩出病來了。還有啊,我們都出錢,怎麽也得去把份子錢吃回來啊……”洋洋灑灑一大堆理由。
許連臻:“唉,你不是不知道,我這幾天腸胃不舒服。”
宣曉意:“那還不容易,你吃些清淡的。”
又哄她:“你知道的啦,整層樓就我們這麽合得來。你不去,我多孤單啊。去吧,去吧,陪我去吧。”
許連臻在一旁哭笑不得,什麽整層樓就她跟她合得來啊,宣曉意一直就是個自來熟,跟誰都很合。
許連臻腦中靈光一閃:“可我沒有小禮服,難不成為了吃一頓飯,特地去買一件啊。對不多?所以,我看我還是不去了!”
沒想到宣曉意立刻爽快回她:“沒事。我有,我借你。”
最後還是被宣曉意拖去了。;臨出門時,還被宣曉意折騰了一番,穿了她帶過來的黑色圓領小禮服。因為領口有點低,再加上有些小冷,所以又披了一條天藍色的披肩。
其實宣曉意自己也知道她網購來的這件衣服質地一般,可穿在許連臻身上,卻十分好看,一點也看不出只是淘寶網上百來元的商品。不由得嘆道:“我這條買了半年的裙子終于得見天日了。”
宣曉意穿了一條鵝黃紗裙,配上她可愛白皙的笑臉,很是亮眼。兩人到婚宴酒店,在門口處站着迎賓的新娘朱敏都忍不住誇她們兩人:“哎喲喂,你們兩個要麽平時裏不穿裙子,一穿就準備驚豔死我們啊!”
應許連臻的要求,宣曉意最後坐在了最角落的同事桌上,邊上就有一個偏門。許連臻的說法是,萬一我腸胃不舒服,就直接從小門去洗手間了。
在中央場地,這麽多人看着,多尴尬啊。
兩人入座後,同事們陸陸續續都過來了,見了連臻,都過來說了幾句話,甚至連陳秘書都來了:“連臻,怎麽樣,人好點了嗎?”許連臻是以身體不好為借口請假的,所以此刻便含笑着回答:“嗯,差不多好了。謝謝陳秘書。”
新娘入場前,門口一陣騷動,同事中有人說道:“Boss來了。”“老板來了!”
許連臻隔了人群,一眼瞧見了蔣正楠。他依舊一身西服,只是未打領帶,襯衫的領口微松,相較平時,略休閑了一些。
蔣正楠由陳秘書和賀君陪着,坐在了主桌邊上,離她們的位置很遠。
宣曉意有些驚訝地望着Boss的方位:“哇,Boss都來了!”感慨過後,又八卦道,“咦,怎麽錢小姐沒來?不會是兩人……”
許連臻中途去了一次洗手間。大約是婚宴最熱鬧的時候,所以洗手間這一塊很安靜。為了配禮服,在宣曉意的堅持下穿了一雙高跟鞋。于是,許連臻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不是怕有水漬滑了,就是怕被臺階之類的絆倒。
所以她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是低頭看着地面出去的。走了幾步,在走廊上,撞上了一個人,幾乎是撞進人家懷裏了。許連臻往邊上一側,讓出了道路,擡頭道:“不好……”
不好意思的“意思”兩字在空氣中戛然而止。
是蔣正楠。
他面無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目光裏頭也毫無半點溫度。
只一秒或許一秒也不到的光景,蔣正楠腳步毫無滞緩地與她擦身而過。
空氣裏似乎有她熟悉的味道,可是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了。一瞬間,許連臻以為是場夢。
可是步入喧鬧的酒宴,她就知道不是夢,是真的。她清楚地看到蔣正楠不在位置上。
後來蔣正楠回來,只略略做了十幾分鐘,待新人向他們這桌敬酒完畢,就提前離席了。賀君和陳秘書倒是一直留到很晚。
許連臻在婚宴結束後,與宣曉意一起出婚宴大廳,居然在門口處遇見了賀君。
賀君如常地朝她微笑:“許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偏僻的角落:“蔣先生下個月要出差幾天,要你賠他同去。”許連臻有些愕然的望着他。賀君只說:“許小姐,這是蔣先生吩咐的。”
于是,半個月後,賀君按照提前在電話裏通知的時間,準時來接她。賀君幫她拉開了副駕駛的門,許連臻坐了進去,蔣正楠已經在後座了。
然後,整整一路,寂無聲息!
從蔣正楠的角度,擡頭就可以輕易看到許連臻的側臉。她從上車開始一直保持着鑲嵌的姿勢,白皙柔和的脖子根本連側都未側一下。
賀君親自開車,将兩人送到機場,又幫兩人辦理好了登機手續,這才離開。
蔣正楠頭等艙,許連臻是經濟艙,兩人一過安檢,蔣便頭也沒回地直接去了貴賓候機室。
此後,一直到許連臻在飛機上坐定,都沒有再見到他。
飛機上的機位很空,前後排三三兩兩的空位,許連臻坐的這一排更是只有她一個人。所以相對空間也很大,很舒适。飛機正常飛行後,許連臻就跟空節要了一條毯子,蓋在身上,然後開始閉目養神。
其實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想,蔣正楠為什麽要帶着她出差。明明她根本不是什麽所謂的助理,也沒有做過一件助理稱職的工作。
飛機平穩的飛了小半天後,空姐溫柔的聲音在廣播裏響起:“各位旅客大家好。前方有氣流,請大家系好安全帶,收好餐桌,在位置上坐好,不要輕易走動。謝謝大家配合。”
雖然做足了心裏準備,可是沒想到居然遇到那麽大的氣流。飛機不斷地劇烈點撥。一開始還可以忍受,以為很快就會過去。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種不知何時可以結束又怕飛機出事的擔心憂慮就如同把人架在火上烤一般難熬。
許連臻抓着顫抖的扶手,有一瞬間的害怕,她突然想起蔣正楠,想到如果飛機真的失事的話,她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可是一想到,至少是與他在同一架飛機上,這樣一想,心裏居然不再害怕了。
飛機一直處于強烈的搖晃颠簸狀态,整個機艙除了抖動聲響之外,大家的神經都蹦到了頂點,只希望快些穿過這個該死的氣流。某位空姐忽然之間語氣焦急的喊道:“這位先生,我們的飛機正遇上強氣流,請不要走動!請在您的位置上做好!請立刻回到您所在的位置!”
就在空姐不間斷的廣播聲中,有人在許連臻身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有一只溫熱的手覆蓋住了她的手。許連臻悚然一驚,一轉頭,蔣正楠的臉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凝望着他,幾疑是夢。他一把将她擁在懷裏,耳邊傳來蔣正楠低沉溫柔的聲音:“不要怕!我在這裏。”這短短的幾個字,宛如佛國天籁,清悠靜遠地飄入耳中。
蔣正楠一再重複:“我在這裏。”溫柔細語,似把她當成了襁褓中的孩子。
他真的在!
這一刻,如果就這樣死去,想來也沒有遺憾了!聽着他安穩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彷徨驚慌,似在那一刻俱離她遠去。許連臻的心在那一刻是潮濕的。她想,那應該是幸福的感覺吧。
幸福?幸福是什麽?記得以前在服裝店的時候,李淑說幸福就是貓吃魚,狗吃肉,奧特曼打小怪獸。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許連臻還不懂什麽意思,李淑告訴她,那就是一種境界,就等同于餓了就有飯吃,困了就有床睡。可是現在的她明明不是這樣子的,卻覺得幸福。因為有他在身邊吧?!
許連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幸福過!
同一時間裏,許連臻也終于第一次知道她是什麽時候愛他的。
是那次吳明事件,他也是如此緊緊地抱住她,他在這裏。讓她妥帖放心。就是從他抱着她的那一刻開始,她愛上了他。
穿過氣流後,坐在許連臻周圍的人自然不免對蔣正楠很是好奇,前排的人不斷頻頻回頭。見兩人如此親昵的模樣,便各自了然地笑笑,都知道是坐在前面的男友擔心女友,所以不顧危險過來陪她。
長途的飛行,在到達酒店洗了熱水澡後,整個人到輕松了些許。許連臻吹幹頭發出來的時候,蔣正楠已經幫她叫了杯熱牛奶。
蔣正楠給她蓋好了薄被,款款叮囑:“好好休息一下。”許連臻聽話地閉眼,安穩的沉沉入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漫天的光景了。許久沒有如此心滿意足地睡過好覺了。許連臻慵懶地伸着手臂舒展,擡眼便看到蔣正楠側着身子,姿勢拘謹的躺在她身旁。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姿勢。他一向霸道,一個床足足要占三分之二以上才會罷休。可此刻,他面朝着她的方向,手枕着胳膊,眼眸輕阖。似乎是瞧着她,支撐不住才入睡的。
許連臻靜靜的瞧着許久,怕驚醒他,于是輕輕地掀開被子,想蹑手蹑腳的起來。可她才一動,蔣正楠就睜張開眼:“你醒了?”
許連臻輕“嗯”了一聲,徑直去了浴室,望着鏡子裏頭睡眼惺忪的自己,回想飛機上他不顧危險來到她身邊,她又覺得像夢一樣,讓人分不清是真還是假。
這會不會想一個在無邊沙漠即将渴死的人,在臨死之際看到的海市蜃樓呢?因為太渴望了,所以出現了幻覺。
有雙手攬在了她的腰腹間,許連臻一僵,有酸辣之氣同一時間沖湧上鼻尖。一點點地擡頭,她在鏡子裏看到了蔣正楠。他一呼一吸間的氣息,灼熱地拂在她裸露的肌膚上。許連臻微微戰栗,不知是因為他的接近還是她惶恐不安的內心。蔣正楠溫熱的唇覆上了她的肌膚,輾轉纏綿,最後來到了她的耳上。
他的氣息又熱又重,她亦好不到哪裏去,她感到自己的呼吸也一樣急促。
蔣正楠開口,聲音低啞:“你知不知道,剛剛的飛機如果失事的話,我最後悔的是什麽?”許連臻的目光在鏡子裏與他相交,此刻,她沒由來的覺得心口窒息。
蔣正楠雙手捧着她的臉,似捧着絕世珍寶,無數個小心翼翼。他深深地凝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說:“如果剛剛飛機失事的話,我最後的就是沒有跟你說我愛你。”
許連臻愣在鏡子前,難以置信般地怔怔望着他,緩緩搖頭。
蔣正楠凝望着她,他黑黑深深的眸子裏,此刻滿滿的都是她:“連臻,我愛你。”
許連臻一直站着,愣愣地瞧着他。蔣正楠見了她微啓的紅唇,如初春花瓣般的誘人。他覺得有一種無邊誘惑。他低下頭,一寸一寸接近她,碰觸到了她的唇。
他一次次尋到她的唇,一次次吸盡她所有的芬芳。
這是重遇後,他第一次對她如此溫柔。
時光好像真的倒流了!
晚餐的時候,許連臻躺在蔣正楠腿上,享受蔣正楠的頂級“服侍”。蔣正楠蔣牛排切成很小很小的一塊,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裏:“味道怎麽樣?”許連臻點了點頭。
蔣正楠凝望着她的笑臉,似癡了一般,身子慢慢地俯下來。許連臻頭微側,想躲開,可蔣正楠已經覆了上來:“讓我嘗嘗看味道怎麽樣?”
最後兩人共同分享了這一塊小小的牛排。許連臻渾身發軟地推開他:“我不吃了—”蔣正楠瞧着她,眼底一片笑意。他叉了一口送進自己嘴裏,然後湊了上來:“別這麽小氣,我把我這塊分給你……”
許連臻偏過臉:“誰要吃,髒死了。啊……”
那天晚上的晚餐吃的是很普通的一客薯條牛排和一份海鮮焗飯。就在兩人的嬉鬧間,吃了個精光。
從前只聽過“友情飲水飽”,許連臻第一次知道,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是最普通的薯條,也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
分吃同一根薯條,分吃同一塊牛排,分吃同一口焗飯。交換每一次的唇齒纏綿。
在蔣正楠熟睡後,許連臻的實現落在他臉上已不明顯的疤痕上。許連臻用自己的指尖緩緩地觸到他的疤痕,她摩挲着他臉上原來疤痕所在的位置,無聲地一再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她用此生最輕最柔的動作,一點點地滑過他的疤,然後來到他的唇畔。她與他處了這麽久,早就知道他的唇線優雅完美。她輕輕地覆了上去,蜻蜓點水般地微微觸碰,然後縮回。
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他車禍後離開。可是她永遠也不能告訴他,因為她沒有辦法告訴他這是因為他母親的要求。
第二天,許連臻醒來的時候,床畔已經無人了。蔣正楠留了紙條給她:“你醒了就再多睡一下,午餐記得叫客房服務。我下午三點會回來。”
許連臻一瞧時間,都已經是中午了,便索性直接打了酒店的叫餐服務。
洗漱的時候,發現鏡子裏頭的那個人眼睛就像寶石般晶晶閃亮。許連臻望着鏡中的自己,第一次從自己的微笑裏看到幸福的味道。
浴缸旁有蔣正楠換下的襯衫,袖子上有昨晚沾到的醬汁,黑黑的污跡。許連臻取過衣服,放在鼻尖輕嗅,有他的味道,滿滿地都是他的味道。
在浴室的臺盆裏放滿了水。把肥皂塗在污漬處,輕輕揉搓……這是她第一次給他洗衣服。就這麽一件襯衫,許連臻足足洗了一個小時。一直洗到這件白襯衫潔白如新,毫無一處不閃亮為止。
許連臻的嘴角帶着不自知的溫柔笑意,輕哼着張艾嘉的那首《愛的代價》:“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陪我經過那風吹雨打,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走吧,走吧,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紮。走吧,走吧……”
那浴室的一面本是一扇落地窗,此刻窗簾開着,有陽光折射進來。在陽光的過濾下,她整個人閃耀着一道燦爛的光華。
許連臻記得那是她與蔣正楠第一次手牽手逛街,在巴塞羅那的街頭,去看高迪的各種作品。如同街頭最普通的情侶,十指緊扣地漫步而行。随行随停,偶爾買一杯咖啡,兩人分享。
在路過一家電影院的時候,許連臻停下了腳步,只因為海報上男女主角擁抱得那麽緊,那麽熱烈,似乎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麽可以将兩人分開了。世界末日亦然。
蔣正楠問她:“要不要去看?”許連臻搖頭又點頭。蔣正楠望着她寵溺地笑:“那到底要不要看?”許連臻微笑,點頭。蔣正楠看到她彎彎的眼睛像是六月最純淨透明的天空,晴朗得一朵雲也沒有。
電影院裏人不多,兩人手牽手在第八排坐下來。因是西班牙語,許連臻聽不懂。蔣正楠就在她耳邊低聲翻譯。是部愛情片,就算聽不懂,到後來也被男女主角的表演所感動。蔣正楠在光影浮動中看到許連臻眼角有鑽石般的東西閃耀。
男女主人公分離的時候,兩人再度回頭飛奔擁抱。蔣正楠下意識地緊緊握着她的手,許連臻也感覺到,低頭,瞧着兩人十指緊扣的手。
第四天的清晨醒來,陽光撒入房間。蔣正楠一睜眼便瞧見在她柔軟潔白的手臂上有兩個被蚊子叮過的小紅包,伸出手指輕揉:“癢嗎?”自然是有一點癢的,可是他的指尖是世界上最好的止癢劑。
第五點的時候,她的手臂上又多了數個小紅包,蔣正楠背上也被叮了兩個包。蔣正楠對自己倒是絲毫無所謂,可對咬她的那只蚊子恨到咬牙切齒,又痛恨酒店的無能,明明已經特地關照過了。居然連只蚊子也弄不死。他只好親自出馬,在套房內找來找去,最後在角落的灰色牆紙上發現了這只可惡的蚊子。
蔣正楠放輕了腳步,準備将這只蚊子繩之以法。許連臻奇怪地止住了他:“算了,放了它吧。”
蔣正楠十分不解,卻還是依了她的話。許連臻打開窗,用白色的枕頭把蚊子趕了出去,然後站在窗口,看着它飛舞着翅膀,消失在遠處。
從此之後,這座高迪的城市,會有一只混合了他和她血液的蚊子。這個蚊子的下一代,再下一代,再再下一代,都會共同擁有一個吸了她和他血的蚊子祖宗。
就這樣,他和她的血液融合在一起,這世界的某個角落,永遠不會分離。
轉身,蔣正楠正看着她孩子氣的舉動,搖頭微笑。
許連臻微微一笑,他大約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小心思。
露天咖啡座下,兩人懶散地喝着香濃咖啡,看着一個一個的行人從身邊經過。然後随性地去逛蘭布拉斯大道的小店,看各種街頭藝人。
每天早上,蔣正楠都會比許連臻早醒,然後一點點撫摸着她的臉,讓手停在她白皙的脖子處,感受她的脈動。會像只啄木鳥溫柔地把她啄醒:“起來了……”
最後一天的時候,兩人在某個街邊轉角處發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飾品小店,推門進去才知道自己可以定制首飾,甚至可以自己學怎麽做戒指和項鏈。
胖胖的女設計師微笑着給他們介紹說:“很多情侶在我們這邊自己制作情侶戒指,牆上的照片就是客人自己做的飾品的展示圖。”整整一大面牆,都是各種照片。
蔣正楠頗感興趣地問:“做這麽一種最普通對戒,需要多少時間?”女設計師:“最少要兩天。”蔣正楠翻譯給她聽,然後遺憾地對設計師說:“我們明天一早的飛機就回國了。”
女設計師知道後一臉惋惜:“你們可以下次再來。或者你們也可以看看我做好的成品。”
蔣正楠興致頗高地拉着許連臻看,許連臻搖頭:“每件都很漂亮。太難取舍了,還不如不取舍。”然後跟設計師客氣地說了聲謝謝。這個店的特色便是顧客親自動手做,買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一個星期如風般一吹而過。回程的時候,頭等機艙的空姐送來可口的食物,許連臻胃口極好,一口氣吃光。邊上的蔣正楠側頭微笑,将她的碎發夾到耳後:“要不要再叫她們來一份?”
長途飛機,大半時間都是在休息。許連臻半夢半醒間,知道有人在給她掖毛毯。她知道是他。于是,蹭了蹭靠枕,嘴角含着滿足笑意,再度沉沉地進入夢鄉。
蔣正楠執起許連臻的手,反反複複地看。她的手小小的,可是每根手指都纖細修長。這樣的手,據說很适合彈鋼琴。想到此,蔣正楠笑了笑,他幾乎可以幻想那個畫面:在溫暖的光暈間,她身着白色的晚禮服,将微卷的長發斜側在一肩,修長的食指在琴鍵上水一般那波動……
可是想着想着,他的笑容不知怎麽的,突然凝固在了嘴角,再無力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