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帝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他宛如一個尋常出游的貴公子,穿着一身淺黃色的常服,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往府門口一站,加上那張俊逸絕倫的臉,妥妥就是個濁世佳公子。
龍歸音聽到敲門聲打開府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幕。
大概是太過于驚訝,他一時呆站在那裏沒了反應。
皇帝肅着一張臉,折扇合攏輕輕一敲手心,正色道:“昭王,學院的獎勵朕給你送來了。”
龍歸音總算回神,臉色微微一變,正想意思意思行個禮,皇帝折扇一擡,道:“朕特赦,昭王見了朕不必行禮,朕今日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的,叫朕……叫我,雲回。”
一道心音同時響了起來,【也可以叫我蕭蕭,雲雲,回回。】
龍歸音:“……”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奇異的看着面前的皇帝,妄圖在他身上找到什麽言不由衷的地方。
可皇帝臉色很正經很嚴肅,甚至因為他盯的太專注了,微微一眯眼,聲音略有些緊繃,“可是朕臉上有什麽東西?”
龍歸音:“……沒有。”
皇帝肅着臉點點頭,道:“叫朕……叫我雲回。”
龍歸音:“……雲回。”
皇帝:【@#¥&*¥@&*#@&】
又是一串亂碼。
龍歸音臉都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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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緩了緩情緒,正色道:“我今日來是給你送學院獎勵的。”
龍歸音臉色微緩,雖然搞不清楚獎勵為什麽是皇帝來送,不過他不會跟銀子過不去,往他身後看了眼,企圖看到一箱又一箱裝着銀子的沉重箱子。
可惜并沒有。
他眨了眨眼,有點疑惑的環視了一圈。
皇帝咳了一聲,往他面前一站,也不說話,只拿着一把扇子狀似悠閑的扇了扇。
內心:【看我,看我啊!獎勵在這裏呢!】
龍歸音慢吞吞把視線移到他身上。
皇帝的臉色可疑的紅了紅,下巴一擡,道:“獎勵就是皇帝脫下皇袍,和你做一天朋友。”
龍歸音:“……”
皇帝強行正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龍歸音有點恍惚的微微側身讓了讓,懵懵然的看着皇帝邁步走進了府裏,忽的想起了府裏那副慘不忍睹的荒蕪景象,連忙試圖阻攔,“皇上……”
然而已經遲了。
皇帝呆站在府門口,看着滿園的荒蕪慘像,眼睛都直了。
一大堆妖獸也嘴饞的看着皇帝,口水都快流地上了。
這是個靈氣足的,一定大補,可惜王爺說了,不能吃人。
啧。
大寫的遺憾。
龍歸音嘆了口氣,緩緩開口,“皇上……”
皇帝麻木的說:“雲回。”
龍歸音:“……雲回,臣……我府上實在沒銀子了,府裏的妖獸都跟着吃土了,我千辛萬苦賺取了一點獎勵,本以為可以回補一下府裏,可……獎勵為何會變成您了?”
皇帝理直氣壯,“這個月剛變的,為了督促夫子們認真教學,我特意讓他們有機會直面天顏。”
龍歸音:“……”
可我實在缺銀子。
偏偏在他最需要銀子的時候給截斷了,這不是斷他生路嗎?
這難道又是皇帝的陰謀?
實在不怪他這麽陰謀論,自他中了帝刑咒,表面上看上去命不久矣後,皇帝先是奪他兵權封他做了個閑散王爺,又禁足京城不允許亂跑,再每日早朝日常挑刺,實在很像是卸磨殺驢的節奏。
畢竟他功高震主,可以理解。
可他一來沒有修為,二來看上去命不久矣,皇帝用得着如此威逼嗎?竟是連一點面子都不留了。
他心裏想着,不知不覺脾氣也上來了,語氣就有點沖,“抱歉,可我府裏實在是缺銀子。”
皇帝鼓了鼓臉頰,眼睛都瞪起來了——難道我一個活生生的皇帝還比不上一些銀子!
他大手一揮,道:“既然今日我們是朋友,那作為朋友,你有難我不能不幫,我私庫裏還有不少銀子,給你一萬兩。”頓了頓,想到什麽,又補充道:“只是暫借的,到時還了就行,你放心用。”
龍歸音驚訝的看他一眼,剛剛醞釀的陰郁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下意識推脫了一下,“那怎麽好意……”
皇帝:“還有很多我的随身之物,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一并送你。”
龍歸音:“……怎麽好白白承你的情,今日一定好生招待你。”
皇帝愉悅的眯起眼睛,“嗯。”
他一揮手,手腕上一枚镯子華光一閃,面前地上哐哐幾聲重響,多了幾個沉重的箱子,粗略一數,足足有一萬兩。
他語調輕快的說:“拿去買吃的吧,順帶把府裏修繕一番,好歹是個王府,這麽落拓不成樣子。”
龍歸音看到銀子心情頓時變好了,想着大不了恢複修為賺了銀子後還回去,便也沒再推脫,一邊應了皇帝,一邊吩咐錦竹拿一箱銀子去買吃的犒勞府裏的衆妖,剩下的全用來修繕府邸。
又沒銀子了。
沒事沒事,明日繼續教學生賺銀子。
他心情愉快的想着,便帶着皇帝……去外面吃飯了。
等到現在還沒吃飯呢,快餓死了。
兩人一起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樓——太一居。
要了間包廂坐進去,點的菜很快便上來了,龍歸音實在是餓了,便也沒和他客氣,拿了雙筷子便開始吃了起來。
皇帝端着自己的盤子,看一眼對面的王爺,吃一口菜,再看一眼,再吃一口。
其實龍歸音的容貌算是平平無奇,不出彩也不難看,一眼看過去很大衆,不太記得住。
但這是別人眼中的龍歸音。
事實上他原本的容貌被封印住了,凝成龍珠後才能解封,除非修為達到一定程度,不然是看不穿這層僞裝的。
皇帝就是這個“修為達到一定程度”的人。
他眼中的龍歸音,修眉鳳目,挺鼻薄唇,月般傾絕,雲般浩渺,堪稱盛世美顏,比起那個所謂的京城第一美人林芷月,檔次不知高了多少。
他心滿意足的欣賞了一會,夾了一只蝦正要去殼,卻聽一陣争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這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隐約似乎有肢體沖突,聽着還有些耳熟,皇帝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這預感剛落下,“嘭”的一聲響,門被粗暴的撞開,接着一道人影狼狽的跌了近來。
是季淮寧。
他站都沒站穩,立刻又沖了出去和門外的人打了起來,伴随着他氣急的怒吼聲一同響在包廂裏,“宮知玄你個錘錘!你有本事別把王爺扯進來,你敢用他做交換換取大越的百年和平,你怎麽不敢你自己過去!”
一道冷冷淡淡的聲音傳進來,“抱歉,他們要的是昭王,不是我。”
季淮寧“啊”的一聲吼,“用功臣做人質,你這會寒了百姓的心!”
宮知玄的聲音從始至終冷靜如初,“但他們會得到百年的和平,這份交易值得。”
季淮寧氣得口不擇言,“你眼裏除了利益交換,還有沒有點人情!人家王爺從來沒喜歡過你,你哪來的臉認為他會為了你答應去做人質?你左相的臉是好,可不代表他一定會買!”
宮知玄說:“他會的。”
語氣自信又傲然,仿佛別人喜歡他理所當然,且會為了他去做任何事情。
季淮寧快要被氣死了,正想不管不顧罵他一頓,一道冷淡的聲音忽的響起,“誰說,他會的?”
門外兩人齊齊一怔,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包廂裏正坐着兩個人。
一個貴氣優雅,臉色如冰霜般寒冷的皇帝。
一個面無表情,臉色同樣不太好看的王爺。
宮知玄和季淮寧臉色同時微微一變,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四周的環境,幸好附近都是包廂,隔音效果還不錯,除了被季淮寧撞破的這件包廂,聲音應該沒有傳出去。
兩人同時對着皇帝行了一禮,“見過皇上。”
皇帝冷哼一聲,淡淡道:“進來,門關上。”
季淮寧乖乖走了進去,宮知玄蹙了下眉,似是不太情願,到底還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進去了。
兩人站着,皇帝和龍歸音坐着。
宮知玄看了眼龍歸音,對這站位很不滿意,也疑惑他和皇帝的關系,不過還是沒說什麽。
皇帝看着宮知玄,微微眯了眯眼,又問:“你剛剛說,誰會答應你?”
宮知玄不卑不亢,“自然是王爺。”
皇帝笑了,“哦?你覺得他為何會答應?”
宮知玄看都沒看龍歸音一眼,淡定沉穩的說:“為國為民,想必王爺不會拒絕。”
皇帝微微的笑着,不輕不重的說:“朕要聽實話。”
宮知玄眉心蹙攏,沒有說話。
“你說不出來,對嗎?”皇帝笑容越發溫和,他輕輕的說:“那朕來替你說,你是覺得他‘喜歡’你,為了你不惜靠軍功坐上高位來配得上你,你覺得他都付出這麽多了,那麽再多一點自然也是可以的,所以你只要哄哄他,給他點甜頭,他必然會為了你乖乖去禦龍國做人質,對嗎?”
宮知玄擡頭看了他一眼,沒點頭,卻也沒搖頭,顯然是默認了。
皇帝默默捏了捏拳頭,“咔啪”一聲脆響,聽得人心裏都跟着一緊。
【今早揍得還是太輕了啊。】
他咬牙切齒的想着,一臉微笑的看向龍歸音,說:“王爺是何想法呢?不妨說來聽聽。”
龍歸音看他一眼,雖然疑惑他為何揍宮知玄,不過不妨礙他心裏的确有點爽,連帶着看皇帝也順眼了一些。
他放下筷子,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下衣袖,确認自己沒有行為上的不妥,這才淡淡開口,“抱歉,左相大人,我想你誤會了,當年那樁親事我并不知情,是我養父母單方面瞞着我和你父母擅自定了的,我也是你告訴我之後才知道的,我對你并無任何非分之想,甚至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你,我都已經快忘了有你這麽個人。”
宮知玄驀然擡頭看他,純黑的瞳孔猛的一縮。
龍歸音漫不經心一攤手,“你瞧,我連今天認出你都花了一些功夫,怎麽可能把這麽個白眼狼記在心裏呢?畢竟記住人也是要花費精力的,而我沒那麽多精力來記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當年你給我的那些銀子,我都施舍給乞丐了,一分沒要,所以你還欠了我一次救命之恩,聽你剛剛的意思,你準備把我賣給敵國來還這次恩情嗎?”
宮知玄白皙的臉陣青陣紅,很快成了個調色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