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大水
“哦?這麽說來是什麽都沒查到了?”
黑衣人俯首貼地,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屬下無能,請大人降罪。”
趙麒說,“你做本相的密探很久了吧?”
“是,已經有足足七年了。”黑衣人道。
“行了,”趙麒揮揮手,又道,“既然查無此人便算了,可見他用的不是真名。你私底下看好了他,瞧瞧他背後是什麽人。下去吧。”
“是,屬下遵命。”說着又跳出窗外潛入黑夜消失了蹤影。
趙麒用手敲着桌面,似乎是在沉思。
這羅輕舟既然用的是假名,便是防止自己查出他的底細。倘若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又何必多此一舉,可見這羅輕舟要麽是大有來頭,要麽是與他背後的人有着切不斷的聯系。
不過趙麒至今沒有想明白這個羅輕舟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就在趙麒為這些瑣事煩心的時候,一件舉國震驚的大事終于發生了。
明德二年六月,泉州大水,房屋被淹,莊稼被水浸泡數日全部腐爛,農場顆粒無收。貧窮百姓無糧無錢,家中揭不開鍋,一時間路有餓殍,浮屍數萬。百姓哀聲怨道,為解饑荒紛紛強砸商店,更有甚者竟是易子而食。
一般情況下,大水和饑荒倒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後果是因饑荒導致的瘟疫,那可就麻煩了!
泉州百姓不得安生,朝廷上也不好過,這種幾十年一遇的大水不僅沖塌了河床大壩,山坡上的樹木也紛紛拔根而起,沒有樹木護着陡坡,泥石流又是人頭疼起來。
泉州本就地勢偏低,部分地區位于峽谷之內,大水幾乎淹沒了半座城。
朝廷第一時間下發指令,開倉放糧,又指派數名官員去前線救災,并廣征治水能人去往泉州,賞金高達萬兩。
劉長卿更是苦惱,泉州剛好是由他管轄的省份,出了這麽一檔子事,那泉州知縣竟然不第一時間來人通知,卻擔心掉腦袋帶着一家人逃命去了。劉長卿一直待在京城,大水第二天才收到消息。現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際,等災情解決,免不了要得一個玩忽職守之罪。
泉州。
劉長卿從馬車中探出頭來,只見外面的街道上到處都有病倒虛弱之人,或有大人抱着小孩沿街乞讨,可惜大家皆是自顧不暇,哪有精力去管這對母子。
劉長卿心中不忍,連忙叫停馬夫,叫一邊的護衛去将那對母子帶了過來。
那女人一見他就跪着地上磕頭哭道,“這位老爺!求您救救我孩兒吧,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求您施舍施舍我母子吧!老爺!”
這婦人一哭,路旁有些百姓也跟着哽咽起來。這樣的情況誰家不是呢!
有人就去拉那婦人,道,“張家夫人,您可別跪了。這些有錢人家誰不是關起門來只管自己活着,哪有眼睛瞧你啊!”
劉長卿心中了然,要知道這泉州大富人家倒是不少,只是災情一來,便紛紛關上門窗,根本不管門口餓死病死的百姓。連知縣都跑了,這群百姓可不是要自生自滅了麽!
劉長卿走下馬車,伸手扶起那名婦人,沉聲道,“這位夫人,實不相瞞,此番災情朝廷十分重視,特地派了本官前來治水救災。您大可放心,過一會兒本官邊去官衙叫人開倉發放糧食。”
那婦人大驚,道,“您,您是官爺?”
四周百姓聞聲皆大驚,繼而哭訴,紛紛圍着馬車跪倒磕頭,“官爺!您救救我們吧!”
劉長卿長嘆一聲,道,“大家一個時辰後去城門口,本官親自派人發糧!”
衆人都哭道,“謝謝官爺!!”
劉長卿上了馬車,立刻囑咐馬夫道,“快馬加鞭趕去知縣府衙!”
“唉,沒想到這一眨眼的功夫,我兒竟然也是地方父母官了。”劉昭嘆了口氣,“可惜你娘去的早,爹又不懂那些家長裏短的,竟然到今天也沒給你許個兒媳回來。等過些日子爹去找媒婆給你說說。”
劉長卿下意識的就去望趙麒,卻發現對方什麽反應都沒有,不由得失落,道,“爹,這事以後再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治水救災,另外還要您召集泉州的醫師及時處理好病患,以防瘟疫。”
劉昭點點頭,似乎是滿臉欣慰。他以前常愛随身帶一把戒尺,如今只怕再也用不上了。
他們這一行人不多,馬車上除了馬夫便是劉長卿父子,還有随行的趙麒,以及非要跟過來的羅輕舟。豆丁原本也要跟過來,趙麒沒答應,叫他待在府上看家了。豆丁悶悶不樂的直道趙麒是喜新厭舊雲雲。
朝廷派下來赈災的人員護送着糧食還在路上,估計幾天後才能趕到泉州。趙麒一行人是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泉州,這裏地勢較高災情還不嚴重,往城裏幾裏的地方可就沒這麽幸運了。
幾人趕到知縣府衙,只見街道上飄着各種紙屑垃圾,門前的水剛剛沒過腳踝還不算嚴重。趙麒連忙叫人收拾了一番,又端着盆子将府裏的水全部舀了出去。
吩咐好這些事情,劉長卿又趕忙帶着人去了糧倉。
城裏百姓聽聞有糧,都激動的趕到城門口等着官爺發糧。
一入糧倉,劉長卿就傻了眼,這哪裏是什麽糧倉!分明就是個堆滿了雜貨的倉庫!同行的由朝廷派下來的護衛也是大驚失色,泉州這麽大的地方糧倉竟然成了擺設!山高皇帝遠,可知那泉州知縣鄭剛貪了多少百姓錢糧!
劉長卿大怒,一腳踢翻了腳下的麻袋,惹得灰塵飛揚。
“好一個狗官!本府定要擰斷他的腦袋!”劉長卿揮袖而去,怒道,“派十人将那狗官帶回來,若是不從格殺勿論!本府必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再說趙麒,他倒不是不管事,只不過泉州本來就是劉長卿管轄,眼下還沒出什麽亂子,他也不着急。他不着急,羅輕舟自然更是無所謂,就像出來游玩似的好不輕松自在!
連夜趕路好幾天,正當兩人打算休息一會兒的時候,剛剛才出去的劉長卿卻風塵仆仆的回來了。
第2南5章 南湖
“非鹿!”劉長卿一進府衙便去找趙麒,滿頭大汗,也不知是急的還是熱的,“非鹿,那糧倉裏竟什麽都沒有!”
趙麒喝了口茶,面色不改似乎在意料之中,說的卻好似不知情,“這下可麻煩了。”
劉長卿還沒喘口氣,又聽下人來報,說是難民們全都候在城門口等着他開倉放糧。
“這可怎麽辦?”劉長卿求救似的望着趙麒,道,“糧倉裏根本就沒有糧食,百姓們又饑餓許久,等着朝廷的救濟還要好幾天……”
趙麒接着說,“現在倒是要擔心難民暴動的問題。若萬不得已,只能用武力解決。”
“用武力解決?”劉長卿一愣,又道,“可是他們,他們都好幾天沒吃東西,就算暴動也是情有可原。”
趙麒沒理他,卻是越過他朝着門外的護衛說道,“這幾日不論出了什麽事都不許打開官府大門!”
“是!”
劉長卿還要再說,羅輕舟卻打斷他的話,淡淡道,“人在利益面前大多記不起恩情,巡撫大人若真要表現自己愛民如子,還需好自為之。”
劉長卿本來就不喜歡他,又聽他這麽說自然是心中不悅,冷道,“本府如何還輪不到你多嘴。”
羅輕舟卻是一愣,而後眼眶就泛起了紅,委屈的湊到趙麒身邊,道,“大人,我是為了他好,他卻兇我。”
不得不說,這孩子演戲真是一套一套的,趙麒也拜服。
趙麒笑了笑,才對劉長卿說道,“長卿,輕舟說的有道理。你關心百姓是好事,卻要注意安全,這些難民為了活命保不準要做出什麽來。”
劉長卿不信,心想着難民可憐,怎麽會如他們說的這麽不堪,便道,“現在他們還等在城門口,我去瞧瞧,也好叫他們定下心來。”
羅輕舟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巡撫大人心意已決,我就不多嘴了。”
劉長卿皺起眉頭不悅的望着他,冷聲說道,“你平時如何我管不着,現在這裏是泉州府衙,凡事注意分寸!”
羅輕舟彎唇一笑,媚态橫生,“小人這兒有丞相大人看着呢,不牢您費心了。”
劉長卿本就為糧倉的事煩心,這會兒又被羅輕舟冷嘲熱諷了一番,而且趙麒也不幫他,一時間又難受又委屈,也不理羅輕舟了,轉身便帶着幾個護衛走出了府衙。
趙麒看了眼他的背影,低頭喝着茶并未多說什麽。只道這劉長卿還是禁不住別人三言兩語挑撥,也不知道提醒他多少次了,就是不長記性。這一次且讓他吃點教訓吧。
羅輕舟在一旁道,“大人真的不去幫他呀?”
趙麒擡起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下次再多事就割了你的舌頭。”說的自然是他方才出言挑釁劉長卿的事。
羅輕舟一愣,好一會兒才又輕輕一笑,垂下眼睫不再說話了。
*****
不出半個時辰,果然有人來報,說是難民們在城門口圍住了劉長卿,哭訴着要朝廷救濟。
劉長卿解釋救援的隊伍還有兩天才能到達,可難民們卻認定朝廷是放棄他們不願救濟。一開始的反動言論後,接着便是大規模的暴動。難民紛紛圍住劉長卿和随同保護的官兵,大叫着要造反,自尋活路!
劉長卿回到府衙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身邊幾個護衛皆是精疲力盡,既要保護劉長卿又不能傷了那群暴民,真是費勁。
劉長卿也好不到哪裏去,他不過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這一番下來幾乎是丢盔棄甲盡顯狼狽。
趙麒還坐在原來的位子上,手中捧着一本野史,一擡頭就看見劉長卿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模樣。對比去年中秋意氣風發的樣子,還真是烏雞與鳳凰。
“回來啦。”趙麒一笑,“快去換身衣服吧。”
劉長卿眼眶一紅,卻沒說話,默默的回了房間。再出來時已經換好了衣裳,一言不發的坐到他旁邊。
趙麒知道他心中委屈,便出聲安慰,“你為百姓着想是對的,不過凡事總不能盡善盡美,你做了自己該做的,過些日子朝廷的人過來便無事了。現在迫在眉睫的事情是省內水澇,可有疏水的法子了?”
劉長卿悶悶不樂道,“再過兩天外面又要餓死許多人,我身為一方父母官卻只能看着他們活活餓死。。。”
趙麒心知他還是放不下門外那些難民,便道,“此處距離南湖市不到百裏路,若是快馬加鞭,來回不出一天。”
劉長卿不解,“南湖市?”
趙麒又道,“一會兒我帶着人去南湖借一些草糧回來,大約明日辰時就能趕回來。”
劉長卿望着他,急切問道,“可是這南湖知縣能同意嗎?”
趙麒一笑,“救民如救火,豈有不願之理。據我推測,泉州的難民有許多已經逃往南湖市,現在只怕南湖知縣也是焦頭爛額。若是泉州的饑荒解決,便也解決了他的難題。”況且,他敢不同意?
原來這南湖知縣陳平可不就是趙麒以前的門生麽!連考了幾次科舉才剛剛入了乙榜,被派到南湖市做了小小知縣,雖說不是什麽大官,山高皇帝遠的倒也惬意的很。
趙麒帶着一行人趕去南湖的時候,那陳平自然是吓得屁滾尿流,連忙叫人開倉裝上大米小麥等五谷雜糧就給趙麒送了過去。一口一個老師叫的好不親切。趙麒自然是滿意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回京後就給他升職加官。陳平連連道謝,直道這是他應該做的,不求功名。
趙麒不再客氣,帶着糧食和隊伍馬不停蹄的上了路。
次日辰時之前果然趕回了泉州,剛一到城門口,就有無數百姓歡呼迎接,直呼喊道青天大老爺!原來他們聽說官爺昨晚趁着夜色趕去南湖借糧,一時間是感動不已,紛紛候在城門口只等着迎接隊伍。
趙麒勒住缰繩,身下的馬匹長籲一聲停了腳,噠噠的踏着碎步,口中直吐氣。
“來人,”趙麒道,“把夥夫叫過來!”
沒一會兒,好幾個夥夫廚娘都被帶了過來。趙麒坐于馬上,厲聲道,“半個時辰之內埋鍋造飯,分發百姓!”
數百袋糧食被擡下馬車,扔在地上,揚起簌簌灰塵。百姓們卻是激動萬分,紛紛潸然淚下。
趙麒又叫上守城門的數名官兵,道,“你們安排好這些百姓,叫他們排好隊人人有份,老幼婦孺為先。若是有強行插隊或是搶糧的,格殺勿論!”
“是!”那些官兵們也是大吼了一聲,領命維持秩序。
趙麒已經連續兩天沒有休息,又是焦急趕路,這一放松下來只覺得腰酸背痛,不由得感嘆自己已經老了。
“回府吧。”趙麒揚起馬鞭,帶着剩下的護衛走開了。
也不知是誰,忽然跪地長拜,道,“恭送大老爺!”難民們紛紛跪下,也跟着喊道,“恭送大老爺。”
趙麒回頭去看,只見人們都跪地不起,氣勢如虹。難怪那些皇室勾心鬥角手足相殘只為了一個虛名。想要的不是龍椅,不過是世人的仰視罷了。只是這權力當真重要過一切麽?可知高處不勝寒,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歷來皇帝幾許不得善終,被奸人所害的更是數不勝數……
趙麒輕笑一聲,自己可不就是那奸人麽?轉身策馬而去,只給衆人留下一抹決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