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鳏夫
新年第一天,丞相府人人喜氣洋洋,丞相大人給的紅包不薄,又沒人添置了一套新衣,允許放假游玩一天。這些侍女仆人們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喜滋滋的換上新衣出去玩了,只留下幾個打掃的園丁和廚師。
趙麒這時候正在書房內練字,忽然王福在外敲了敲門,“老爺?”
“進來吧。”
王福這才進去,卻是手上一枚紅包,遞到趙麒手裏,道,“老爺,您雖然是一家之主,在我眼裏卻還是個孩子。當年我進府的時候您還不會走路,這一謊言我也老啦,您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了!這些年老爺夫人都不在,二爺也去了,唉!您還是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都跟我說,啊?”
趙麒收下紅包,眼眶微微泛紅。王福是看着他長大的,說是長輩也不為過,他父母都故去多年了,這些年來他身為一家之主勞心勞力,還是第一次收到來自長輩的紅包。喜悅之餘又帶着些傷感,他上輩子對府裏的關照太少了,還害的滿門抄家,所有下人都被發配到邊疆做苦力去了。這一世,定要好好報答吧。
“謝謝福叔。”
“唉,您說的是哪裏話,我沒什麽錢就只是意思一下,別嫌少啊。”王福拍了拍他的手背,轉身又出去了,順便關上了門。不知什麽時候,下人們跟他熟絡多了,也不自稱奴才了。趙麒不介意這些,卻覺得似乎親近的很。這樣很好。
大過年的到處是熱熱鬧鬧的,王家也不例外。這時候王曼曼正纏着雙親要去丞相府玩呢。
王祿當然是不同意,一個姑娘家跑去找一個男人是怎麽回事兒?王曼曼卻不以為然,反正那時她相公,去那兒玩有什麽大不了的。
王祿當然是拗不過這個女兒,最後只好讓王征帶着她一起去了。
趙麒正坐在院子裏,年前剛剛下了一場大雪,厚厚的雪層還沒能融化,院子裏的松上蓋着一層雪,樹枝壓的彎彎的快要折斷了似的。最終也沒折。趙麒心想,連這樹也能經受這樣大的壓力,況且人呢?
沒一會兒就聽下人來報,說是未來夫人和大舅來府上拜年了。趙麒一愣,自己還沒去王家,怎麽他們倒先過來了?連忙叫下人将兩人迎進了客廳。
趙麒還沒來得及進屋換一身衣裳,那王曼曼就已經朝他跑了過來。趙麒知道這王曼曼向來是不知道忌諱的,卻沒想到她膽大至此,不由得朝後面的王征道,“不是叫下人帶你們去客廳麽,怎麽親自過來了?”
王征道,“家妹非要過來看你,拗不過。”
趙麒失笑,這時候王曼曼已經站在他身前,笑若桃花,一張小臉不知是羞紅的還是天冷凍的。王曼曼嬌憨一笑,卻喚道,“相公。”
王征大驚,這還沒過門怎麽就這麽稱呼了!連忙呵斥,“妹妹!你這番不識禮數,成何體統!”
王曼曼朝他哥哥撒嬌道,“哥哥,相公都沒說什麽你着什麽急呀!”
趙麒倒是想說什麽,這會兒也說不出口了,道,“大舅子,曼曼心性率真心直口快,倒是好過扭捏作态,本相心悅于此。”
王征這下子也沒話說了,暗道,果然夫妻一個德行。
當晚,王家兄妹回去後,王福就說,“老爺真是好福氣,我看這王家雖非達官貴族,卻是不愛生事的。王小姐心善靈敏,府上瑣事定能助老爺一臂之力,王公子又有真才實學,若是入朝為官定能幫助不少。”
趙麒點點頭,“嗯,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王家家大業大,商鋪衆多,朝中既然有我坐鎮,這王征從仕不如從商,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說呢?”
王福點頭稱是。
誰知,這竟是趙麒最後一次見到王曼曼。
明德二年二月,冬天剛剛過去沒多久,地面上還覆着一層積雪,街道上看起來一片銀白。
一個仆從裝扮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奔跑在銀地上,留下一長串雜亂的腳印。那腳印一直從街道這頭,蔓延到盡頭的丞相府。
趙麒将手中的茶盞重重摔在地上,素來溫和的臉上泛着冷意,趙麒看着跪在地上的仆人,又問了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那仆人只覺得冰冷的殺氣如同大山一般壓的他擡不起頭來,額上冷汗淋淋,“啓禀大人,王,王,王家昨夜遭到刺客襲擊。。。王小姐,王小姐殁了!”
趙麒眯起雙眼,道,“查出刺客是哪邊的人了嗎?”
那仆人結巴道,“回大人,那些刺客武功高強,唯一的俘虜也服毒自盡了!還,還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不過。。。。”
“不過什麽?”
那仆人目光躲閃似乎說不出口,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那唯一被抓住的刺客。。。是,是個太監!”
“是嗎,你先下去吧。”趙麒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王福心驚膽戰的看着此時面色如常的趙麒,小心試探,“老爺。。。”
趙麒強忍着心中怒意,伸手揮落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任由這些心愛之物狼藉滿地。趙麒忽然勾起唇一笑,眼中卻是波濤暗湧。
“韓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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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抓住的刺客是個太監,顯然是宮裏派出來。那麽背後黑手究竟是誰也是毋庸置疑了。皇家事向來陰險萬分,世事無常。
王祿在哪裏能想到,先前皇帝還有意娶王曼曼為皇後,誰知下一刻就下了殺手。對外又不能說出半點對皇室不利的傳言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說是王曼曼年後害病去了。
王家就這麽一個女兒,從小嬌生慣養,誰知竟如此悲慘下場。
“丞相大人,小女實在是沒這個福氣嫁入丞相府。。”王祿聲音悲怆,痛失愛女讓他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幾歲,“老夫要是早知道這個結果,還不如讓她嫁到宮中!”
趙麒坐在他對面,漫不經心似的品了口茶,道,“王小姐是本相心儀之人,況且王小姐腹中有本相的孩兒,不能沒有名分。所以,無論如何本相都會娶王小姐為妻。”
王祿心中酸澀,若是女兒未亡,與趙麒結為夫妻,定是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吧!
“得丞相大人垂憐實在是小女的福分!”王祿一時間老淚縱橫。
趙麒垂下眼簾,沒再多說。
說到底,這王曼曼其實是他害死的。從他執意要娶王曼曼為妻,又對小皇帝謊稱王曼曼有孕,這些都是她死因的導火索,只是,趙麒從來沒有想過小皇帝會心狠至此,明知王曼曼是他未過門的夫人,明知她肚子裏是趙家血脈。。。
好一個韓臻!
趙麒放下手中茶盞,忽然說,“岳父,如今你我是一家人,不說二話。如今皇上是執意要與本相撕破臉皮了,本相豈有任人宰割的道理。您說呢?”
王祿一輩子從商,怎麽着也扯不到官場争鬥上,不由的口幹舌燥,忍不住道,“你,你這意思是要。。。”可以壓低了聲音,“謀反?”
趙麒卻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謀反麽?
“岳父此言差矣,本相對皇位從來不感興趣。”趙麒笑道,“不過,本相另有打算。”
這另有打算學問可多了,既然不是謀權篡位,要麽是另立新帝,要麽是奪取攝政大權!這哪一點不是萬劫不複的死罪?!
王祿聽得是心驚肉跳的,連忙道,“往後王趙兩家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丞相大人有什麽需要的,只管吩咐!老夫定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
“如此甚好。”
天空又下起雪,飄飄灑灑的,牢牢的遮蓋了門外淩亂的腳印,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趙麒望着窗外飛雪,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卻是冷若寒霜。
一旁伺候的下人不禁抖了抖,這天,似乎是要變了。